作者:封玖
冯扬坚定下令,迅速往反方向避开敌军突围。
山林茂密,障碍极多,谢厌又有小八指挥,带着曹金很快甩开尾随的呼延智,往山林更深处走去。
曹金如今对他言听计从,只觉得他乃神人,所指方向居然没有一个敌军。
追了一整天的呼延智气得跳脚,恨不得放火烧山,好在被军师拦住,“将军莫要气恼,据我所知,那个方向可是悬崖峭壁,他们没路了。”
呼延智闻言又开心起来,忙要点兵去追,军师又道:“倒不如先着人将此处包围起来,到时候他们插翅也难逃。”
呼延智采纳了他的建议,迅速派人包围,如此一来,那沈寂除非跳崖,否则就只能死在自己手里,实在是太妙了!
呼延智他们能想到的事情,谢厌自然也能想到。其实不管他们怎么跑都跑不出呼延智的围剿,倒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有他们在呼延智眼里是个“死人”,呼延智才会领兵离开。
距离悬崖不远处有个偏僻的山洞,外面布满林木,若不仔细查探,根本没人能看出来这里还有一处藏身之处。谢厌将曹金骗到山洞里,曹金正要发问,就觉后颈猛地一疼,而后不可置信看了一眼谢厌,软倒在地。
将他身上的盔甲扒下来,用棍子之类的物事填充固定住,谢厌一手搭在盔甲的腰上,于黑漆漆的夜晚里,仿佛是搂着一个人。
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他迅速出了山洞,抹去进出的痕迹,而后搂着高长的盔甲,消失在夜色中。
“将军!前面有人!”呼延智身边的副将指着悬崖处的谢厌和他旁边站立的盔甲。
他们离得不近,夜晚又看不甚清,就以为是沈寂与其副将站在悬崖边上。
呼延智刚要带人冲过去,却忽然瞪大了眼睛,只见“沈寂”带着“副将”轻轻一跃,竟直接跳到了悬崖之下!
第28章 美貌细作02
晨雾乍起, 密林中啁啾鸟鸣将曹金唤醒,他揉了揉酸痛的后颈,从地上坐起, 一脸迷茫。
身上的盔甲不见了,小谢也不见了,他这是在哪儿?呼延智他们呢?怎么会这么安静?小谢为何要将他弄晕?
带着一系列疑惑, 他小心翼翼从山洞里探出了脑袋,见四周无人,便带上陌刀和弓箭,往军营方向奔去。
也不知冯扬和将军他们如何了。
此山距离栗阳城不远不近,加上呼延智已经从这里退兵, 曹金一路上没有遇上任何阻挠, 于午时左右奔回了城门口。
守城的士卒看到他, 不禁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问道:“曹副将?您、您是不是有什么未了心愿?”
“啊?”曹金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只道, “冯副将他们可回城了?将军可安好?”
守兵给他开了门, 曹金携着长刀进来,听守兵道:“冯副将昨日就带着将军回城了,不过将军昏迷不醒, 军医给治了,可将军昨夜又发了热, 唉!”
“那谢副将呢?”曹金皱眉问道。
守兵莫名其妙, “哪个谢副将?”
直接赏了他一个爆栗, 曹金粗着嗓音说道:“谢严谢副将!”末了,还加了一句,“长得很俊的那个。”
捂着被捶疼的脑袋,守兵眨了眨眼,恍然大悟,“原来您跳崖没死啊!曹副将不愧是曹副将,就是福大命大!哈哈。”
曹金直接踹了他一脚,“老子问你谢副将有没有回来?还有,跳崖是怎么回事?谁说老子跳崖了?”
守兵还没回话,接到消息的冯扬就带着一队人迅速过来,他容颜憔悴,眼下青黑,眸中布满血丝,一瞬不瞬地瞧着生龙活虎的曹金,蓦然开怀大笑,“老曹,你没死真是太好了!谢严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冯扬往他身后看了看,没见到少年的身影,心头不安越发浓重。
被问话的曹金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无奈道:“我也不知道啊,昨天晚上我们躲到一个山洞里,然后小谢就把我给劈晕了,”说到这里他挠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还把我的盔甲给扒了,早上我起来的时候,他就不见了。”
他话音刚落,冯扬就面色煞白,往后退了一步。昨天他们有惊无险回到城中之后,就派遣斥候去打探消息,结果听闻昨夜“沈寂”与其副将被逼跳崖之事,顿时痛不可遏。
“沈寂”就是谢严,副将就是曹金,竟然都被呼延智逼迫跳了崖!跟随他们的那一百多名士卒闻言俱嚎啕大哭,纷纷跪在地上,朝着两人跳崖的方向磕了响头。
冯扬打算带人去悬崖底下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是死了,也不能曝尸荒野,被野兽叼了去。就在他点兵出城之际,听闻曹金回城的消息,立刻欣喜赶了过来,却听到另一个噩耗。
以他聪明的头脑自然能想出来谢厌的计策,可是少年才十六岁啊!在山里的那几日相处,冯扬和那一百多名士卒已经完全扭转了对谢厌的态度,此时听曹金陈述事实真相,纷纷红着眼眶,小声呜咽起来。
曹金心里“咯噔”一下,粗莽高壮的汉子如今像是一个忐忑的孩童,那双铜铃般的眼睛写满不可置信,颤声道:“老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扬捂脸不言,旁边的斥候便红着眼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了曹金,曹金听完,心神大震,长刀“砰”地一下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低鸣。
他猛地跪在地上,无措地嚎啕大哭起来。他以前那么瞧不起谢严,那么欺负谢严,还怀疑他是敌方细作,还将他揍晕绑在树上,可到最后,谢严却拿自己的命救了他这个大老粗的命,救了所有人的命!
八尺高的大汉伏地痛哭,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可在场没有一个人前去宽慰,因为他们都深受感染,小声低泣。
这时,一位身形高挑、面容俊秀、气质柔和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他穿着与冯扬一样的盔甲,腰间挂着横刀,见一群人痛哭,不禁问道:“冯副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冯扬背过身用力抹掉眼泪,方回首说道:“谢副将牺牲自己救了大家伙儿,大家替他哭一场,送他投个好胎。”
林奕闻言,亦面露沉重之色,拍了拍冯扬的肩膀,“别太难过了,大家还需要打起精神共同守城。”
忽然从地上跳起来的曹金,狠狠一抹脸,眼眶通红道:“老冯,我想带人去崖底找他,把他带回来。”
“我也正有此意,”冯扬渐渐冷静下来,“老曹你留守城中,我带人去找。”总不能让小谢死了还被野兽吃了身体。
林奕不禁皱了皱眉,“冯副将,曹副将,如今局势越发紧张,将军昏迷不醒,呼延智很有可能再次攻过来,你们还是留在城中的好。”他是从大局出发,毕竟将士战死极为常见,不能仅仅因为一个谢严就乱了两名大将的心神。
“报——”有斥候急奔而来,见到冯扬等人,立刻单膝跪地禀道,“城外五里有敌军袭来!”
众人皆惊。
呼延智以为将“沈寂”逼迫跳崖后,栗阳城如今无将可用,便想趁病要命。这招突袭确实让冯扬他们压力大增,虽然将军并不是真的死了,但如今昏迷不醒,上不了战场倒是真的。
栗阳城中,大将军沈寂之下,就是骠骑将军袁栋。袁栋武功不错,但他素来自大,谋略有之,可在冯扬眼中就是小儿科,根本不足为道。如今沈寂缠绵病榻,能领军出战的就只有袁栋了。
冯扬在心中思量着如何向袁栋提议守城之法,袁栋却已经点兵准备开城门迎战。他一直被沈寂压制,早已心生不爽,现在终于逮着这个机会,怎么可能不想表现一下?
在他看来,呼延智有勇无谋,不足为虑。
栗阳城外山林茂密,谢厌猎了一只野鸡,正架在火上烤。
“大大,你昨晚吓死我了!”小八趴在他耳边,拍拍不存在的胸脯,心有余悸道。
“若不是有你的地图功能,我也不敢跳崖。”谢厌将烤熟的野鸡拿下来,撕下鸡腿开啃,心里叹了一口气,又开始想念小久了。
也不知道小久在不在这个世界里。
昨夜他之所以用跳崖这招,是因为小八的地图上显示,崖下壁上斜生了一棵大树,树旁有一处凹陷之地,恰好能容一人靠崖站立。从崖顶往下看,因视线受阻,根本看不见那处凹壁,谢厌就用这招瞒过了呼延智等人。
待清晨他爬上来的时候,曹金已经从山洞离开,应是回了栗阳城。
谢厌倒是不急。如今栗阳城内主将昏迷,能带兵出战的只有袁栋,其他品阶低的小将领也不得不听他的指挥。袁栋心有余,但实力是真的不足,呼延智必定不将他放在眼里,谢厌决定趁着他自信心膨胀之际,取他狗头!
小八默默为他的计划点赞!要是大大真的取了呼延智性命,那必定会受到众将士的敬重,即便日后谢严的细作身份暴露,大大定也不会像原身那么惨了。
当然,这只是小八自己的猜想,谢厌根本没想这么多,他就是纯粹看呼延智不顺眼而已,谁叫他与谢严最大的仇人合谋呢?这不是等着自己来杀吗?
将烤鸡啃完,谢厌又去溪边净了手,脱掉沉重的盔甲,用草绳捆住背在背上,带着长刀和弓箭,往小八搜寻到的绝佳地点而去。
栗阳城外有处高地,那高地距离城门约五百米,若是普通的射手,站在高地上很难将弓箭射到城门,更遑论射穿人体。可谢厌不同,他这些时日练了内力,如今有内力加成,五百米的距离并不算远。
他悄悄潜行入高地,在草木掩映下,观察呼延智的位置。
此时的栗阳城外,两军对垒,呼延智得意满满,大笑道:“袁栋!沈寂死了,你们魏国就派你这个怂货出战吗?可别到时候被爷爷我砍得哭爹喊娘!”
两军交锋,双方总要来一场骂阵,为的就是将对方刺激得失了冷静,如此好抢占先机。袁栋一直对沈寂心有嫉妒,呼延智此话直接戳中了他的肺管子,令他大为恼火。他坐在马背上,抡起长刀,直指呼延智:“你他娘的别废话!你个孬货只敢喷些唾沫星子,敢不敢跟爷爷真刀实枪地来一场!”
“就等你这句话!”呼延智长啸一声,提刀策马而来,一瞬间尘土飞扬,风沙迷眼,刀刃泛着寒光,只等用鲜血洗礼!
袁栋毫不胆怯,冯扬等人拦都拦不住,就只能看见他雄壮的背影和奔跑中飞扬的马尾。
刀刃相撞,脆击声传入两军耳中,直震得人头晕眼花、心脏停滞。叱咤声、马嘶声,全都被包裹在刀光剑影中,叫人背脊生寒,两股战战。
西戎人素来比魏国人生得高大威猛,尤其是呼延智,雄壮得像头黑熊,将本来还算威武的袁栋衬得相当瘦弱。论气力,袁栋与呼延智相差甚远,论耐力,袁栋更是没法与呼延智相比,不过五十回合,他已筋疲力尽,完全是在强撑着。
西戎军兴高采烈、得意至极,就等着将军提着袁栋的人头凯旋,反观魏军,一个个越来越垂头丧气,紧张皱眉,生怕袁栋会输,影响全军士气。
呼延智仰天大笑一声,一刀劈向袁栋的脖颈,千钧一发之际,袁栋用尽全身力气一躲,那长刀便只在他左肩划下,割破了皮肉,顿时血流如注,这一刀竟然差点将骨头砍断!
惨呼一声,袁栋再也承受不住,竟要弃战而逃!
西戎军纷纷嘲笑怂货,对面的魏军一个个脸红脖子粗,意志涣散,全无战意。
呼延智长刀指天,高声下令道:“冲!攻破栗阳城!”
西戎全军振奋,被沈寂虐了那么多次,这次终于到他们虐回来了!一时间,长槊挥舞,刀快成影,弦震如电,箭簇如雨,战场上鲜血喷溅,肢体横飞,惨叫连连。
兴奋至极的呼延智独自冲到魏军中,刀刀杀人,从没活口,眼看魏军即将溃散,忽然间,他背脊一寒,本能偏过身去,只见一支削尖的木箭直直插入他身旁一士卒胸口,那士卒连一声呼喊都来不及,直直倒下。
是谁!
副将将他团团包围住,呼延智厉目远眺,往箭矢飞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里开外的高地上,一道丹色身影正在迅速靠近。
谢厌陌刀高举,毫不犹豫斩杀了一西戎骑兵,夺了马匹,如切菜一般,直接冲入战场!
这呼延智果然神勇,竟如此机警,躲过了他精准的一箭。既然已经暴露,那他就跟呼延智来个正面交锋。
少年一身赤红战袍,单枪匹马,于蚁群般的西戎军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宛若踏血而来的鬼魅,在呼延智眼中,就与那沈寂一样,是个当世难寻的地狱阎罗,专门来收割人命。
分明是个清瘦单薄的少年,为何竟有如此气势?这突然出现的少年神将,于西戎军而言,简直就是魔鬼降世,但在魏军眼中,不啻为天降神兵!
魏军中,目力极佳的一斥候忽然一脸欣喜若狂,他边杀敌边来到冯扬身边,大喊道:“是谢副将!是谢副将!他回来了,他没死!”这斥候之前一直不喜谢严,但在山中躲藏的那几日,谢厌的种种行为早就令他折服,如今的谢副将在他心中,压根不比大将军差!
没想到谢副将竟这般神勇无敌!
谢厌没经历过战场,但他杀人无数,眼前的西戎兵在他眼中毫无战力,他身具内力,又有小八配合,灵活地在西戎军中开辟一条血路,直奔魏军而来。
呼延智见状,忙让弓箭手向谢厌射过去,冯扬自然要保谢厌,排兵布阵,同样用箭雨替他掩护。
谢厌终于冲入魏军之中,在冯扬等人关心赞叹、欢喜至极的目光中,朝着西戎军的方向,将内力灌入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呼延智!爷爷我今年十六,比你小了一轮有余,你可敢上前与我一战!”少年嗓音清越,相貌昳丽,于千军万马中,独显风姿。
若在平时,呼延智定会拿谢厌的相貌做文章,可是刚刚他差点被谢厌射死,又亲眼见西戎大军拿他无奈,只好将话憋了回去,并不想接这一茬。
然而这少年的话委实太过气人!如果他不出战,那就是害怕一个小辈,岂非让手下人和魏军笑话?不仅他颜面尽扫,西戎军的气势也会一降再降。方才这少年已经将他手下的兵杀得害怕,他岂能再退缩不前?
这是不战也得战了!
呼延智瞪着嗜血的双眸,恶狠狠盯着谢厌,驱马上前,嗤笑道:“魏国无人了?竟派了个娘们兮兮的兔儿爷来战,真是好笑至极!” 他最终还是选择借谢厌的相貌讽刺他,以此挑起谢厌的怒火。
在他看来,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是沉不住气的。可他不知道,他面前的壳子的确是十六岁,但内里装着的灵魂却活得比他久得多。
冯扬、曹金等人气得发抖,身下的战马都忍不住嘶叫,谢厌却手执陌刀,老神在在。
“呼延智,你既说我是兔儿爷,那今日,你就死在兔儿爷的刀下,让所有人耻笑吧!”谢楼主显然不将这种侮辱放在心上,他装作大怒,挥着刀就往前冲去。
呼延智阴沉一笑,再次迎战!
一人高壮无比,一人高挑清瘦,在旁人看来,不论力气还是耐力,谢厌定远远不及呼延智,可真正交手之后,呼延智方体会到面前这少年的可怕之处。
几十斤的陌刀在谢厌手中仿若玩物,呼延智挡了他一击,只觉得虎口阵痛,手中之刀差点掉落,他心下大骇,忙稳住心神,想扳回一局,可面前这少年实在太过神勇,刀刀利落狠辣,力大无穷,他渐渐已经支撑不住!再继续下去,人头落地的只能是他自己!
谢厌显然已经看出他的退缩之意,心中冷笑,故意露出了一个不甚明显的破绽,显现出自己快要脱力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