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封玖
这个符文有些复杂,谢厌也是第一次尝试,几乎用尽丹田大半道力,符文才完全画成,他再取出一滴鲜血,融入符文中,默念口诀,只见刹那间,鬼少年的身体竟不由自主被吸入木偶中!
这个人真的是为了收服鬼!众鬼纷纷退至墙角,瑟瑟发抖。
谢厌敲了敲木偶,“感觉如何?”
清脆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很不错啊!里面一点儿也不挤。”鬼少年显然觉得新奇,声音中满是欢乐。
“我现在带你出去,看能否成功。”谢厌与虞九丛对视一眼,揣着小木偶,道力裹住全身,往院门走去。
既然虞九丛说此处符阵对身负道力之人无用,那么,一块存了他道力和鲜血的小木偶应该也不会受到阻碍。
众鬼见状,纷纷挤在院子里,想知道结果到底为何。
虞九丛站在廊檐之下,目送谢厌一步一步离开院子,踏出院门,墨染的眼珠子竟渗出几缕不舍,他会回来的吧?他会不会一去不复返?
心里莫名觉得有些难过,男人死死盯着谢厌,谢厌忽然转身,两人目光撞上,心中各自微动。
扬了扬手中的木偶,谢厌露出一抹俊美的笑容,“与鬼友们说说话。”
鬼少年兴奋的声音顿时传入众鬼耳中,“我真的出来啦!我太开心啦!谢谢道长带我出来!呜呜呜。”
“那我现在需要你替我做件事,你去不去?”谢厌施法将木偶中的鬼少年放出来。
少年眼眶红红,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院子的鬼叽叽喳喳:“我愿意去!让我去!”
它们已经被困在院子里很久了,真的很想出去逛一逛再去轮回。
鬼少年也不是个蠢的,立刻保证:“什么事情?能做我一定做到!”
谢厌向他耳语几句,鬼少年连连点头,眼中浮现出少年人的顽皮,“我一定圆满完成!”
目送他远去,谢厌将小木偶揣进怀里,他并不担心鬼少年趁机逃跑,毕竟进了他的木偶,就是他的鬼,想跑也跑不掉。
“大大,他这弱唧唧的模样,能做好这件事吗?”小八皱眉担心道。
谢厌笑笑,“这么长时间都没被其他恶鬼吞噬,你觉得他会很弱?”
小八:“有道理。”
暗处一直关注这间院子的人立刻回去禀报消息。
正在喝着莲子粥的虞笙听闻消息,惊讶之下,勺子掉到碗里,粥水溅到他手上,他也只顾得上随意擦擦,道:“你说他气色很好?什么伤也无?”
这怎么可能?谢鄢又不是传说出辟谷期的大能,好几天没吃饭居然丝毫不见饥容?因为虞九丛已是鬼身,基本不用进食,所以从没有人往那间院子送过膳食。那谢鄢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即便他可以忍受饥饿,可日日夜夜面对一张及其可怖的鬼脸,他居然一点事儿都没有?
为什么所有事情到谢鄢身上,都如此不顺?
“确实没有受伤,”仆役继续道,“不过奇怪的是,他在院子外站了一会儿,就又进去了。”这一点让他相当困惑,既然能出院子,为什么还要回去?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虞笙也想不明白,他狠狠一捶桌,“他既然喜欢跟那个怪物在一起,那就别管他了!谢绥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
他就不信,有谢绥在手,谢鄢还不乖乖听话?
谢宅如今门可罗雀,再不复往昔热闹盛景,谢绥蔫了吧唧地坐在院子里,瞅着手里的小蛐蛐,叹口气:“不是说成亲后三天要回门吗?哥哥怎么一直没回来?”
谢鄢出嫁之后,家中便只剩下谢绥一人,他是个野小子,寻常走街串巷,随便从野外捡点果子就能饱腹,一个人毫无负担。
至于他口中所说的“回门”,请原谅谢楼主的孤陋寡闻,他是实在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而侯府中人,自然也不会主动提出此事。
“谢绥!谢绥!”有人在门外唤他,“今天还去不去捉鬼啊?”
一听感到捉鬼,谢绥就来了兴致,他连忙扔掉蛐蛐,跑过去打开门,对门外站着的几个小少年道:“你们不会又骗我吧?哪儿有鬼?”
为首少年昂着脑袋,“骗你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听说有人半夜在城外坟地听到有女鬼哭泣,你难道不想去看看?”
谢绥忽然就有些为难,他现在出城去,要是哥哥今天恰好回家怎么办?
为首少年见他迟疑,不耐烦了,一下子将他拽出来,“想什么呢!走吧。”
几个少年出城来到一处坟地,因是白天,坟地只是有点阴森,并没有多恐怖,谢绥环视一周,问:“哪里有鬼?”
为首少年往前一指,“就在那边!”言罢,伸手在谢绥身后狠狠推了一把!
“啊!”谢绥惊叫一声,直直掉落到一个陷阱里。
“你干什么?快拉我上去!”他在深坑里气愤大喊,少年还太天真,不知人心有时比鬼怪还要险恶。
其余少年俱哈哈大笑,“你不是喜欢捉鬼吗?就在这与死人作伴好了!”他们丢下这句话,全都跑远,留下谢绥一个人在坑中大喊大叫。
因谢绥曾被鬼附身过一次,虽被救回来,但从此以后,身体偏阴,很容易招鬼。此地为坟场,阴魂聚集,他要是在这里待的时间过长,很有可能再次被鬼附身。
想到这里,谢绥不禁狠狠拍一下自己的脑袋,他怎么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脚呢?一听到捉鬼就颠颠儿地跑过来,却被人在背后使了阴招,这下可怎么办!
正在坑里急得团团转的谢绥并不知道,刚才坑他的几名少年,此时已被众多恶鬼团团围住。
他们皆修习过道法,只是道行太过浅薄,压根招架不住那些发疯般的恶鬼,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恶鬼占据自己身体,想要惊恐呼救却什么也喊不出来。
不一会儿,几个少年全都木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同一个方向。一位清瘦的少年鬼出现在他们眼前,挠挠头笑道:“吩咐你们的事情都清楚了吧?”
少年鬼看起来天真可爱,但那几个少年身体里的阴魂全都瑟瑟发抖,没想到这只小鬼看起来软弱可欺,实际上却那么凶残暴力!太可怕了!听到少年问话,他们纷纷点头,表示明白。
待他们离去之后,少年鬼便飘然来到深坑上方,歪着脑袋想了想,紧接着咻地往下一踩,直接进入谢绥体内。
脚踏实地的感觉还真不错,谢绥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然后稍一用力便腾空而起,身体出现在深坑外。
“你是谁?你不要抢我身体啊!”还留有意识的谢绥顿时嚎啕大哭。
少年鬼冷哼一声,“你怎么比我还爱哭?快别哭了!是你哥谢鄢让我来救你的,你可真蠢!”他说着又不开心地跺跺脚,“就只允许你捉鬼,不允许鬼占你身体?哪来的道理?”
“啊?”谢绥懵住,“我哥让你来的?怎么可能?你这么厉害……”
“不信就算了,”少年鬼驱使着谢绥的身体,“等会带你去见你哥,你自己问他。”
他虽知道自己厉害,但是那个叫谢鄢的更厉害啊,要不然,他一个鬼魂,怎么可能出得了侯府的符阵?怎么可能乖乖听话?
少年鬼僵硬地进城,就听到某某几家的少年去坟场捉鬼,结果被鬼附身之事,哼,那些鬼的道行只比自己低一些,寻常的驱鬼之法根本没用,害人之人终究要受到惩罚!
他按照谢厌的吩咐,买了好些吃食和用具,让那些店家将账都记在虞侯府上,然后大摇大摆地用谢绥的身体穿过街市,往侯府方向而去。
接到消息的虞笙皱了皱眉,“都被鬼附身了?那谢绥呢?”他本来想着谢绥被鬼附身后,谢家定无力请道师修为的人驱鬼,但是侯府有这个能力,如此他们便可让谢鄢用谢氏传承来交换谢绥的性命。
仆役正要回答,却听又一仆役气喘吁吁跑过来,道:“少爷,门外来了好多店家,说是侯府的小舅子在他们家赊了不少物件,全都记在侯府账上,现在他们全来要账了!”
“什么!”虞笙怒极拍桌,“谢绥好不要脸!他人呢!”
“少爷!”又一个仆役急急忙忙跑过来,见虞笙黑沉着一张脸,顿时将后续的话吞咽回去。
虞笙没好气瞪他一眼,“说!”
那仆役浑身一抖,飞快回禀:“是、是谢家的那个谢绥,他拎着好多东西就在府外!”
虞笙又气了个仰倒,姓谢的都是这么厚脸皮的吗!
少年鬼站在侯府门外,不爽地皱皱眉,虽说他有谢鄢的符箓保护,又附身在谢绥身上,穿过侯府的符阵不是难事,但万万没想到,将他拦下的不是符阵,而是侯府的门房。
“我是你们侯府夫人的弟弟,”少年鬼用谢绥的脸摆出一副弱弱的模样,“我只是想来看望哥哥。”
“夫人说了,他不想见你,你别想着上门打秋风。”管家摸摸自己的小胡子,轻蔑地站在台阶上俯视谢绥。
少年鬼抿抿唇,似乎被吓到了,不过谢绥却在身体里怒极:“我哥怎么可能不想见我?他一定是在说谎!哥哥在侯府过得一定很不如意,呜呜呜。”
“别哭了,你哥来了。”少年鬼冷哼一声,对比自己和谢绥还真是惨,谢绥好歹有个厉害的哥哥疼爱,自己却是无人疼的孤魂野鬼一只。
管家正要让人将少年赶走,就听身后一道淡漠的声音传来:“侯府的奴仆,何时能代替主子回话了?”
谢厌袖风一扫,管家肥胖的身体顿时飞出台阶之下,脸着地,直接磕断了一颗门牙,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流,他伸手一抹,哀嚎一声,却不敢对谢厌有任何不敬。
门房们见他如此狠厉,顿时噤若寒蝉,不敢阻拦。少年鬼立刻兴冲冲往台阶上跑去,躲在谢厌身后。
“谢鄢!你又在干什么!”虞铮一回来就看到此种场面,顿时怒不可遏,更何况,他今日还邀请贵客来府中做客,却让人看到如此不堪的局面,真叫他又羞又急!而且,谢鄢什么时候从那个鬼院子里出来了?
“恶仆欺主,不该罚吗?”谢厌立于台阶之上,神情漠然。
虞铮正要继续斥责,站在他身边的男子便微微一笑,道:“虞侯,不请我进府坐坐?”
此人乃国师座下首席弟子澹台云,道行不浅,虞铮不敢得罪,立刻表达歉意,暂且将谢厌之事搁下,请他一同入府。
澹台云相貌俊逸出尘,因修道之故,身形修长挺拔,姿态飘逸如仙,随虞铮行至谢厌身边之际,忽然顿了一步,目光落在谢厌身后的谢绥身上,双眸陡然变得极为幽深,袖中拂尘迅如闪电,直逼谢绥面门!
鬼少年下意识往后躲去,却因不能完全控制身体而摔倒在地,那拂尘直接落在他天灵盖上,却没有继续攻击下去。
澹台云眸间闪现几缕讶异,他刚才分明感受到阴魂气息,怎么瞬间就没了?心神皆在谢绥身上的他,并没有注意到,谢厌藏在袖中的手,正握着一只木头人偶。
方才澹台云即将出手之际,谢厌就连通鬼少年与木偶,在拂尘触上谢绥脑门上的时候,鬼少年就已回到木偶之内,避过了澹台云的试探。
惊疑的澹台云收回拂尘,正欲虽虞铮一同踏进府内,一道强劲的道力却突然袭上他背后,澹台云毕竟是国师高徒,反应极快,拂尘似长着眼睛,准确迎上谢厌的攻击。
男子猛然回身,双目如电,逼视谢厌,高声问:“背后偷袭为小人,道门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伸手将谢绥从地上拉起来,谢厌淡笑,“突袭无辜便是君子所为?谢某受教了。”他从袖中掏出一大把符箓,直接将澹台云那把拂尘团团围住,形成困阵。
澹台云大惊之下就要阻止,却见自己心爱的拂尘居然在符阵作用下化为齑粉!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那滩粉末,这可是师父亲自锻造给自己的,上面还刻画了高深符文,每一道符文都被灌入极强的道力,怎么可能突然就化为废品?他一定误入了幻境!
“谢鄢!你到底要干什么!”虞铮简直要气疯,澹台云可是侯府贵客,如今心爱的武器在侯府门口被毁,自己要怎么向他交待?
谢厌并不理会他,反而迎上澹台云愤怒至极的目光,神情凛然道:“稍有不慎,你的拂尘就会伤及舍弟性命,谢某便将其毁之,此事因果如此,道友还有何话要说?”
澹台云心都在滴血,他紧紧攥住双拳,一字一句道:“然它并未伤及令弟,须知,你此番之举动,已种下恶因,假以时日,定成恶果。”
他本来并不将虞铮的继室放在眼里,不过一个普通的哥儿,压根不在他的目光范围内,只是那个谢绥身上有阴魂气息,他才多施舍一眼,未料,这个谢氏居然身具道力,且道力不俗!
可那又如何?自己师父可是大尧国师,有接近于道尊的实力,对付一个小小的哥儿并不在话下!拂尘被毁之事,他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拂尘已毁,虞侯委托之事本道无法继续,先回了。”澹台云脸色阴沉,转身离去。
虞侯气得发抖,简直要将谢厌千刀万剐,但最后还是屈服于利益之下,咬牙切齿道:“听见了吧!恶因出恶果!你就等着吧!”
“你既知晓这个道理,为何还不收手呢?抑或是,你从未觉得自己是在为恶?”谢厌掐住他脖颈,直直将他提起按在府门上,道,“说,你请他来是为了什么?”
虞铮这几日在主院中没寻到谢氏传承,在谢家也没有找到,便想着会不会是谢氏用某种道术将传承隐藏起来,他们非修道之人,自然找寻不到 ,于是便请出国师高徒,想让他施展神通瞧上一瞧。
但是,这个继室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实在叫他几欲吐血!
“谢鄢你做什么?快放开我哥!”虞笙远远看见自家大哥被谢鄢掐按在门上,仆役们居然就在旁边傻站着!
这个侯府到底姓虞还是姓谢?
谢厌回首,右手一挥,直接将虞铮掼到虞笙身上,虞铮可是武人,生得高大魁梧,虞笙素来崇拜得很,可一旦这魁梧的身体砸在自己身上,这种滋味,他完全不想再尝试第二遍!
虞铮连忙爬起来,关切问虞笙:“阿笙,你没伤到哪里吧?”
娇弱的哥儿身体自然承受不住,虞笙“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痛得哭起来,惹得虞铮连忙大吼让人叫大夫。
谢厌广袖一震,府门轰然关上,本来想要请大夫的奴仆皆止步不敢出府,战战兢兢低垂着脑袋。
虞铮太阳穴鼓鼓跳动,额际青筋暴起,眼球因暴怒而充血通红,他死死瞪着面前一身清雅道袍的哥儿,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后悔过,他就不该娶这个狠毒之人!
“你是要阿笙死吗?你一个修道之人就不怕犯下业障?”男人怒吼出声,像一只困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