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封玖
当然,这些他不打算告诉虞九丛,只道:“虽错入侯府,然未必没有解脱之法。”
“大大!”小八忽然提醒道,“有人来了,是那个澹台云!他好无耻,居然还带了帮手!”
虞九丛正等着下文,却见谢厌突然起身,道:“昨日我落了国师高徒的脸面,他如今带人前来,不若我们陪他们玩玩?”
院中这么多实力强劲的恶鬼,不利用一下,就对不起虞九丛这些年来遭受的痛苦。
虞九丛虽被恶鬼侵袭多年,但在这期间内,他也并非什么都没做。那些恶鬼实力不俗,强占他身体的时候,它们的一些意识也会被虞九丛消化吸收,从那些恶鬼的记忆里,虞九丛学会许多强大的鬼术,如今恶鬼消失,他便有能力修习鬼术,从而凌驾众鬼之上。
以肉身修炼鬼术听起来似乎不可能,但虞九丛的身体已经与常人不同,即便谢厌可以用丹药将之恢复常人模样,那也只是维持常人的形貌而已,实质上他如今的身体最适合修习鬼术,只是……他若是修炼鬼道,与谢鄢的道法相悖,谢鄢会不会因此对自己生恶?
在泥淖中挣扎二十多年的男人,头一次对一个人生出极为不舍的情绪,似乎所有的阴狠在这个人面前全都下意识被收敛,要知道,在恶鬼影响之下,虞九丛心中哪还存留半点对世道的温柔?唯有眼前这人,令他从早已腐烂淋漓的心脏里,硬生生掏出一缕柔情来,俱呈现在他面前,只为他能多看自己一眼。
见男人一直没回应,谢厌不禁问:“很疼?”
“不疼,”丹药带来的疼痛已经渐渐消失,虞九丛从榻上坐起身,随意裹上那件被谢厌撕裂的衣袍,“我们一起。”
正气势汹汹向院子走来的澹台云并不知院中的情况,在自己心爱的拂尘被谢厌毁了之后,他便已存报复之心,只可惜师父正在闭关,不能随意打扰,他便携众位师弟,杀进侯府找谢厌报仇。
侯府的两位主子如今重病在床,虞铮依旧昏迷不醒,虞笙又爬不起床,所以只有管家替他们引路,因被谢厌打掉门齿,他说话比较漏风,惹得一众道门子弟极为鄙夷。
“就是这里?”澹台云冷笑一声,“确实,那个谢氏也只配住在这种院子里。”
他是国师的首席大弟子,在师门的地位非常高,其他师弟俱尊敬于他,无需他吩咐,自有一师弟挥袖将院门打开,露出一座冷清荒芜的空院。
众人想也不想便闯进院子里,师兄弟共十几人,十数人皆为道徒修为,只澹台云与两三人即将达到道师修为。
道徒、道师、道尊。越往后越难修炼,能够年纪轻轻成为半步道师,已经算是颇有天赋之人,澹台云的骄傲不允许自己被人打脸却不打回来。
这么多道徒和半步道师加在一起,纵使谢鄢修为已至道师,也很难抵挡,更何况,一个废柴突然成为道师,怎么想怎么荒唐!澹台云由衷认为,谢鄢昨日之所以能够毁掉自己的拂尘,一定是因为谢氏祖上传下来的极品符箓在作祟!
他不信谢鄢自己能有如此惊人的实力!
当然,不管他心里怎么想,他现在已经站在谢厌和虞九丛的地盘上,这个游戏怎么玩,自然由谢厌决定——虞九丛只会点头同意。
本来想捕杀猎物的澹台云俨然不知,自己才是那个即将踏入猎人陷阱的猎物。
身后的院门吱呀关上,众人猛然回首看去,就见两只相貌端正的鬼,正笑容满面,朝他们挥手打招呼。
“恶鬼!”毕竟是道门精英,众人也不是吃素的,见到两只鬼也没被吓着,反而纷纷抄起武器,朝两只鬼袭击而去!
但令他们始料未及的是,两只鬼却骤然在他们眼前消失,再也寻不到踪迹。什么情况?即便恶鬼的移动速度很快,他们也能感应到恶鬼的气息,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
澹台云惊愣之后陡然冷静下来,这种感觉与他昨日在侯府门前用拂尘试探谢绥时极为相似,所以说,昨日自己并未看错!一定是谢鄢用什么邪术掩盖了恶鬼的行踪!
“谢鄢!”澹台云的声音携一丝道力,直冲向破败的屋门,“今日本道要与你了结因果!”
屋门处似有动静,众人正欲助威,屋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他们本以为是谢鄢,可出现在眼帘中的,竟是一只相貌不俗的哥儿鬼魂,他见到这么多道门子弟,好似被吓了一跳,拍拍胸脯,用腻死人不偿命的嗓音道:“说了我不想出来,却非要把我推出来,真是烦死人了。”
“又是恶鬼!”众弟子纷纷祭出武器。
“等等!”那哥儿鬼扭了一下细腰,向众人抛了个媚眼,道:“我没做过坏事,不,应该说,我做过的最坏的一件事,就是……啊啊啊,为什么不让我说完!”
道门武器已至面前,他做不到无视,被打断说话的感觉如此令人愤怒,他俊俏的眉眼陡生狠厉,身后长发无风狂舞,瞬间裹挟了众人的武器,黑发中浓烈的怨气渐渐让那些武器失去光泽,众人大惊,连忙扔出一大把符箓,试图拯救。
被符箓炸得差点保持不住美貌的哥儿鬼,简直怒不可遏,眼珠陡然变得漆黑,黑色的长指甲泛着两人胆寒的鬼气,他急速飘至澹台云面前,长指甲差点将澹台云的衣服划破,若非澹台云反应迅速,用符箓阻拦,恐怕已经受伤。
此鬼实力竟恐怖如斯!众弟子心中有些慌乱,他们一边躲避哥儿鬼的疯狂攻击,一边频频看向澹台云,希望他能暂时放弃找谢鄢报仇,要不然肯定有人会受伤。
澹台云也心生退意,只想着等师父出关,他一定向师父禀明此处恶鬼的存在,让师父施法让这该死的恶鬼灰飞烟灭!至于谢鄢,身为道门中人,居然与恶鬼为伍,实在为道门所不耻,他一定让师父清除此等道门叛逆!
只可惜,他也只能暂时做梦,因为就在他们萌生退意之际,一只又一只恶鬼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一个个在他们耳边鬼嚎,它们并没有杀害他们的意图,而是以逗弄他们为乐,看出这一点的众人简直要吐血!
为何侯府中竟有如此多的恶鬼?比一些鬼窟也不差多少,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众人只觉得来这一遭简直就是受罪!
“哇,这个人长得还不赖,要不把他留下来玩几天?”一个相貌粗陋的中年哥儿鬼用长指甲蹭了一个道徒的脸,笑嘻嘻对其他鬼说道。
看着眼前可怖的鬼脸,那道徒瑟瑟发抖,他要回去,他不要被留下来!
“你那个丑死了,这边这个才算俊!”另一只哥儿鬼炫耀道,并且将那个道徒的脸扭来扭去,让众鬼看个明明白白。
那个被扭脸的道徒一脸心如死灰,而被说丑陋的道徒眼中闪现希望,对!他相当丑!所以放他回家去吧!
为了对付众鬼,符箓已经用得差不多,澹台云皱眉大喊:“摆阵!”
道门有阵法传承,若是面临难缠的厉鬼,道门子弟可以相互合作,摆阵合力抗击厉鬼。
他的想法没错,但时机已逝,他们已经被众鬼戏弄得再也没有精力去摆阵,就在他们心生绝望之际,异象发生了。
只见院落的半空中仿佛出现一个黑色漩涡,众人与众鬼惊怔当场,那黑色漩涡越转越快,直到第一只形状可怖的恶鬼茫然地被漩涡吸附进来,落到院中,看到眼前混乱的场景,鬼脸相当震颤。
院中众鬼:又一批新鬼进来了,他们终于可以调教新鬼啦!
院中众人:什么诡异的场景?不管了,赶紧跑!
看着慌忙乱窜跑出去的澹台云等人,谢厌并未阻止,而是蹙眉看着身旁的虞九丛。
本来将恶鬼从男人体内驱逐出去之后,男人身上的金色气运正在缓缓恢复,可是现在,他发现这些金色气运正在慢慢消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攫取他的气运。
“小明!”谢厌见院中被新来的恶鬼弄得混乱不堪,直接吩咐道,“教教那些新来的怎么遵守院中规矩。”
于是,突如其来被吸入院中的新鬼们,看看自己黑漆漆、面目模糊扭曲的形貌,再看看院中之鬼光鲜亮丽的模样,心中正不平衡,就被这群漂亮鬼兜头砸脸,根本不带手下留情的。
他们的脸已经看不清了,为什么还要砸脸?这些漂亮鬼简直太坏了!
“让澹台云他们离开,他们会不会……”谢绥颇有些担忧。
要是道门中人齐聚此地,不分青红皂白,认为他们与鬼作伴,将他们视为叛逆之人,那可怎么办?
知他心中所想,谢厌嘴角浮现一丝笑容,“若我们是叛逆,那设这符阵、吸引恶鬼之人,又岂能成为道门尊者?”
若是他和虞九丛猜得不错,布此符阵之人,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借虞九丛的大气运,为此,他不惜引百鬼侵袭虞九丛的肉身,亦知虞九丛气运深厚,不会轻易被恶鬼占据身体,如此一来,他既能取虞九丛之运,又能利用恶鬼钳制虞九丛,令他无法反抗。
能够使用此等手段而不被人发现的,定为道门中地位尊崇之人。
“不用担心,”谢厌瞅了一眼愁眉不展的谢绥,“此阵也非不可破。”
方才聂明已经将众鬼被吸入时的情况统计完全,告知于他,加上刚才的漩涡他亲眼瞧见,以此来推演出符阵的破解之法并非难事。
他转身回屋,虞九丛紧紧跟在他身边,道:“既然有人取我气运,那可否以我为因,寻出那施法之人?”
“对方道法应该强于我,若是稍有不慎,你我二人皆会丧命。”谢厌手腕一翻,一粒丹药再次出现在掌心,碧色丹药衬着那只手愈加莹白,虞九丛心脏猛一跳动,未用手接,而是俯首,舌尖小心翼翼探出,将丹药卷入口中,却也因此“不小心”舔到谢厌的掌心。
谢厌毫不在意地收回手掌,道:“待你身体恢复如常,便可不必一直屈居此处。”
见谢厌并不排斥这样的接触,虞九丛心中雀跃,那张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喜意,两颗渐渐变小的獠牙露出嘴唇,男人目光落在谢厌的淡色唇瓣上。
初见这人时,虞九丛因身体之故,眼中只有灰黑之色,而如今,他的眼睛渐渐能捕捉到一丝色彩,与之前差别最为明显的就属谢厌的唇瓣。
不得不说,这抹淡红色,对虞九丛有相当大的吸引力。
院中,老鬼正在教育懵懂的新鬼,谢绥又追着聂明跑。屋内,谢厌根据众鬼提供的信息推演院中符阵,虞九丛则安静坐在旁边修习鬼术。
而狼狈逃出的澹台云等人,回到国师府之后,见国师闭关之处的上空,缕缕金光穿透屋宇,消逝不见。
他们脸上不禁露出欣喜,每次出现此种景象,就说明师父道力更加精进,也昭示着师父即将出关,太好了,他们可以向师父请禀,派遣道门子弟,前去虞侯府上斩杀恶鬼!
不过师父还需几日方能出关,他们只能静静等候。
三日后。
虞铮终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休了谢鄢!”什么狗屁的谢氏传承!他不想再忍耐下去,反正即便找到谢氏传承,他们虞氏一族也不一定能够修炼成道尊!至于那人的承诺,谁知道会不会实现?
他迅速让人取来纸笔,撑着病体,愤愤写下一张休书,正要让人扔给谢厌,却听人来禀,说是夫人已至院外。
屁的夫人!就凭谢鄢也能成为他虞铮的夫人?他正要开口怒斥下人的不懂事,房门就被推开,一身青色道袍的清俊哥儿出现在眼前,想到这人的暴力,虞铮心里到底还留有阴影,便将要开口的话吞了回去。
一张纸轻飘飘落到书案上,虞铮不禁看过去,刚看到开头两字,顿时面红耳赤,显然气愤至极,捂着胸口狠狠喘了几口气,才赤红着眼珠子,恨恨道:“谢鄢,你别太猖狂!这世上哪有妻休夫的道理?你疯了吗?”
谢厌唇瓣轻启,漠然道:“大尧国律例有例外,你身为堂堂侯爷,难道妄图故作不知?”
虞铮瞬间瞠目结舌!
大尧国律例的确有载:哥儿为道门身份者,若欲斩断俗尘,潜心修道,亦可休书于其夫。
这就是道法为尊的真实写照,甚至连俗世的伦理纲常都可无视。
虞铮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面色顿时变得青白,谢鄢这是将他的脸往地上狠踩!好!好得很!
看他如此,谢厌甚为满意,他乃修道之人,身份贵重,即便虞铮再不愿意在那份休书上签字,也不得不签。而且,在谢厌扔出那份休书之时,两人之间的尘缘便已了。
听闻虞铮刚醒来便又被谢氏气倒,虞笙不禁心生绝望,难道他们就只能任由谢鄢如此嚣张跋扈吗?不,他不甘心!
他谢鄢不是自诩道门中人吗?那他就写信给阿琅,让道门来处理此事!有阿琅的师门在,谢鄢还能如此猖獗吗?
对于虞笙的心情,谢厌已经无从关注。在这三日内,他一边炼制丹药一边推演符阵,虞九丛服用丹药后,形貌已渐渐与常人无异,但实际上,他的鬼体只是在丹药的效果下被隐藏起来而已。
虞九丛从那些恶鬼的意识中也接触过一些符阵的知识,毕竟这些恶鬼们为与修道之人对抗,对道术和符箓阵法之类的皆有研究,虞九丛在其中获益匪浅,再加上他在此处已待二十多年,对这个符阵从未放弃过研究,两人皆为聪慧绝伦之人,竟真的发现了破解符阵之法。
只是,他们察觉到,这个符阵居然是以虞九丛的亲人之血为引,正因为如此,当初虞九丛还未成就鬼身之时,就已经无法走出这间院子。
既然布阵以亲人之血为引,那解阵就一定必须借助亲人之血才能完成。所以谢鄢才趁机将休书递给虞铮,一是为了解除两人的婚姻,二是为了取血。
重伤未愈之人,乍然被休书气疯,有很大可能会吐血,他便可借机将鲜血用道法收集起来,即便虞铮心胸突然变得宽广,不会吐血,谢厌也会想法设法从他身上弄点血下来。
布阵之人使用亲人之血,能将虞九丛困住,必须要得到亲人的同意,一想到这一点,谢厌心中就燃起熊熊烈火,若非虞九丛不愿他沾上因果,他可能就不是仅仅将虞铮气得吐血这么简单了!
金色道力包裹着虞铮的血,悉数被融入谢厌所画符箓中,霎时间,那些泛着血光的符箓像是受到什么吸引一般,急速往各个方位冲去,在三人众鬼的眼中,仿佛撞上某种力量,纷纷急得直打转。
“诸位助我!”谢厌对众鬼说道。
既然符阵与鬼气相克,那么利用众鬼之怨气,与此阵相搏也是理所当然,再加上他削弱符阵力量的符箓,运用正确的方法,此阵不破才没有天理!
之所以这么多年未破,不过是因为一群鬼天天只想着占据虞九丛肉身,从未想过团结一致反抗符阵而已。
众鬼听令,刹那间,一股极强的黑色鬼气直接往跳得最欢的那张符箓所在处撞去!符箓跳得最欢,说明此处最为薄弱,猛攻一点,便可一处破,处处破。
聂明站在最前方,用尽全力与众鬼合力发出攻击,他在这里已经待得太久了,他不想占据肉身,他只想出去见一见某个人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众鬼快要支撑不住之时,只听一道清脆的脆裂声从半空传来,眼不可见,耳却可闻,这声音,简直犹如天籁!
那跳得最欢的符箓咻地一声冲破阻碍,自由地飞出符阵范围,谢厌微微一笑,掌心道力化为无数光束,冲向符阵的所有方位,众鬼怔怔瞧着,只见他红唇轻启,听他道:“破。”
半空中似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众鬼惊愣半晌,直到谢绥开心大笑,它们才反应过来,嚎叫声压都压不住,眼见它们纷纷就要逃出院子,虞九丛骤然露出一抹阴笑。
“定。”不容置疑的声音虽轻,却如响雷般砸在众鬼耳边,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完全动不了了!
虞九丛行至它们面前,他身形高大,面容极其苍白,眼眸极深极黑,明明比之前那副模样好看许多,但众鬼却陡觉一种战栗自灵魂深处油然而生,眼前这阴森诡谲的男人,竟然令它们忍不住想要跪地俯首称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一直被它们欺压的可怜虫为何变得恐怖如斯?
虞九丛阴冷的目光落在一只男鬼身上,那一瞬间的威势直压得男鬼膝盖着地。男鬼眼睁睁看着男人行至自己面前,然后伸出那双冰冷至极的手,触上他的鬼体。
“啊——”一道凄厉的惨叫在院中响起,男鬼面容扭曲,眼见自己的道行要被虞九丛吸完,连忙求饶道:“求大人饶命!求大人饶我一命!啊啊啊啊——”
众鬼只见他们的鬼友不过几息时间,就毫无反抗之力地虞九丛吸取所有道行,紧接着灰飞烟灭,连投胎都不能。
太恐怖了!众鬼战战兢兢站在原地,丝毫不敢乱动,也不敢问什么,唯恐下一个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