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嘉轩
严九钦没有说话。他说不出话。因为没有。开口即是伤人,沉默也是伤人。
昭阳恍然明白了,笑得狼狈,“你对我是什么感情,我知道你从不对我撒谎,你实话告诉我,你对我是什么情感?你视我是什么?”棋子,还是一个陌生人?对我那些好都是为了利用我吗?
“夫妻,”严九钦回答她,见昭阳失心模样,便想出声安慰对方。但话未开口,对方打断了。
“夫妻?”昭阳失声笑道,他有算计过她,甚至关键时刻利用她帮助李如锋完成了登基大业,或许也保住了他的严家。他把她当妻子,只是父母媒妁婚约的妻子,他是尽了丈夫本分,护她疼她,却没有爱他,一次也没有碰过她。他是真的不爱,谁都不爱。或许只有权术和君臣纲领,他比谁都精通。
“若是那日李琮把你刺死了呢?”昭阳不想信,想证明他还有过一丝没有将她算计过的念头,那日只是巧合,她杀了自己最亲最爱的哥哥是巧合,不是人为设计。
“我想过会把命搭进去。”严九钦叹气,他想过坦白,或者会隐瞒一辈子。他当她真如妻子,但也是没有感情的妻子。敬若如宾只不过他修养和品行的体现。
昭阳这才想起,他是完人,本朝第一个完人,对周围,哪怕是个蝼蚁,都善心待之。她是个人,怎么不会受到他这般柔情和礼节对待。她只是把他对所有人一样的对她的情感错以为了对她的特殊。
“原来还是有东西能让你重视的,你的越王,你李如锋的皇位,比我重要,比你的命重要……”昭阳声断泪绝,“你真没有一丝喜欢过我吗,严九钦,你可以说你刚才是撒谎,我都会信,你从来没有算计过我。”
“公主我对不起你。我愿一命换一命,赔给晋王李琮。”严九钦将腰上特意配上的剑抽出,剑柄抵去给昭阳。
昭阳才看见他身上穿的是自己缝制给他的衣裳,衣裳款式有些旧了,每日他还是穿在身上,李如锋赏赐过几回衣裳绸缎给他,因为她的不喜他都没有穿过。
“你连回答都不愿意回答吗,”昭阳不死心,执着要听见那一声实实的“不爱”才心甘情愿。
严九钦垂眼,“……没有。”
昭阳将剑从他剑鞘拨出,明晃晃,寒光折射在严九钦面上,他垂着头,一言不发,只等她处决。昭阳举起剑来,“我若死在你面前,你又会如何?严九钦,你会心不安吗?你会愧疚吗?”
严九钦抬起头,看见剑横在了昭阳的脖子上,她流泪不止,面上依旧桃李嫣艳,只不过自他伤愈后,便憔然了一半,不及原来的绝色。他只以为是她伤心而累了身体。“公主,”
“我死了你会后悔吗?会难过吗?”昭阳要他回答,剑刃贴着脖间,感受不到割开的疼,周围没有旁人,都被她遣了下去,房间内只剩她和严九钦。
“我会,会难过,会自责。”严九钦回答于她,“你去后我便会赶赴来。”
昭阳满意前面,却听到后半句,泪目婆娑,“为什么,是因为你爱我?还是因为自责?”
严九钦不答,昭阳便知道是后者,泪刷得更多,还是勉强地勾动了唇角,“你告诉我,你这辈子是不是未逢敌手过?谁能对付得了你?”
感情上,无情便是赢家。无论哪方面,政治、权术、相貌、才情等等,他都是所向披靡,从无败绩。
“哐当”一声,昭阳把剑丢下,随即落地的还有一双膝盖,“我这辈子没有求过人,现在求你,不要和离,我什么都可以改,我知道我以前做过许多对不起你的事情……”
“公主你起来,”严九钦去扶她,昭阳抬起泪目,“严九钦,我眼睛看不见了你还要赶我走吗,我知道你绝情,但你不会忍心……”
严九钦将她拉起来,昭阳依旧跪于地上,“念在我死去的哥哥,你就不能与我和离……严九钦,你对不起我。”
“我对不起你,公主你起来,”严九钦扶她的时候才发现她冷得厉害,手心凉得似冰,昭阳泪眼朦胧,又决绝地望于他,“你若是赶我走,我就去削发,我让天下人都耻笑你抛妻,让你名声扫地……”
第152章 窈窕驸马,人人好逑47
丞相多日未上朝, 官员们私下有传严相休妻风波, 典型的荣华后弃糟糠。
严九钦递了辞退书上来, 经沈施从手,沈施从把请辞书呈给了李如锋, 李如锋压下来。严九钦一连递了三封, 李如锋全束之高阁, 不予应会。
朝堂对严相休妻一事是私下颇多议论的。毕竟丞相是本朝少见的权臣,权、谋、才、貌,过人不止, 稍有一些动静便惹争议不断, 是无数人茶余饭后的话点。
“去请严相怎么没着落了?”李如锋问向福泰。
“严相一直托病不出, 也不见外人。”福泰谨慎地答复治德。
“圣旨也不接了吗?”李如锋哼出一声,福泰更为小心地道, “自、自昭阳公主离府后,丞相就不见外人了,宫里人……也不见。”
看了一眼治德,见治德面有不悦,“请辞书交了几封了,还托沈施从给我带话, 才疏学浅,担任不了丞相一职。”
“陛下,或许丞相真的病了呢, 待他养病几日, 便会收回辞职这一说辞。”福泰察言观色道。
“更衣, 去严府。”
……
一个换了便衣的人,打点了一些,加上周遭的近身侍卫,顺利进了严府后门。严府真如他后院般,来去自如。李如锋想起了以前的光景,不由觉得自己近日做法实在是过了。
不由脚步放沉,奔着熟悉的院子而去。
尚未进房间,便听到一阵咳嗽声,听后疑久病之,推门进去,映入眼帘的是屏风,绕过了屏风再来到了床榻前。
他病态时自己也不是没见过,只是不曾想过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见他病容。听他称病在家,知道他可能病了,没想到是饭粒不入,一吃便吐的严重。
李如锋来的时候他又在吐,李如锋将他扶起来,顺了他背好一会儿,他才止住了,李如锋见他吐在盘壶里的都是液体,怕他胃受不住,要人去给他做饭菜去。
跟在严九钦最亲的一个仆厮就在旁,一同与李如锋照料严九钦,严九钦吐完后又咳,咳了几声闭着眼像是睡去。
“你家丞相怎病得如此要紧,”李如锋将他扶回去床榻,旁边的仆厮就如实地道来,“昭阳公主走后,丞相就病了。丞相不知道从哪儿听来公主为他渡了五十年的寿命,就病得更重了。派人去找过公主,公主不承情,称不用还了,还在城外某家寺里修了佛号。丞相可能一时气的,就病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公主可还有与你家丞相联系过?”李如锋想到昭阳爱恨果敢性情,便知她和严九钦一分离,便是折腾上严九钦。
“没有了,但我听公主身边的人来过信给丞相,说公主双目视力不太乐观,丞相有过去接济公主,公主没有领情。其实公主也是可怜人……”最后一句,放轻了语调忍不住地说道。
李如锋不由心有恻意,问及那人,“丞相这几日可有说过什么?”哪怕埋怨他一句也行。
仆厮便说,“可还能说什么,丞相心思和话全在心里,从来都不外说。”
治德明白了,让他退下。守着严九钦,待到了下午申时,严九钦又吐了次,吐后就咳,醒了就是咳,咳得睡不去。
李如锋接过了下人送来的温好的药,严九钦喝不下,喝了两口就咽不下去,李如锋心有些畏然,怕是这是自己造成的,“丞相,你若是怨朕恨朕,你便说出来,别糟蹋了身体。”
严九钦咳了几声后又闭上眼,李如锋只将他揽住,房屋内暖得热,可他还是发冷,面上烧得润艳,就是手冷得异常。
李如锋抱住他,将被毯裹在他身上,“丞相,是朕的错……”拉住他一只手,给他暖和着。
“天子还怎么会有错?……”严九钦睁眼,李如锋看他,他烧得不清醒,就只看见他眼略带迷散,“陛下过于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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