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长天
灰色的精神体们有着几乎一致的外表，这时候，那个窜出来的精神体开始慢慢变成人形。
因为施法者漫无目的的废话，藏身精神体大军之内的菲利克斯忍无可忍，谁知刚冒头喊了两个字，就被联手狂轰滥炸，此刻才意识到——那可是罗莱，路德维希或许是个对战术一窍不通的学者，但罗莱的名号确实不是凭借脸赢来了，他有谋虑，又足够有耐心，他能在星之灵的转化下坚持十五年，这个耐心比菲利克斯这种迫不及待想要解决敌人享受永生的心态好太多了。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议长。”
罗莱缓缓转过身，凝视着重新凝聚人形的菲利克斯，他背后的光再次形成羽翼，优雅地垂落在身体两侧。
他问：“当年，您也是帝国元帅之一，无数次出生入死，甚至多次面临十倍强敌围困，而您最后都幸运脱险，带着重要情报逃回了首都星，您当初的情报确实对我军贡献极大，但我想问一句——那么多次死里逃生的‘幸存’，您是不是也像刚才那样，拿着同伴的血肉之躯，做您幸存的盾牌？”
“他们是兵卒，我是指挥官，我的价值远远比他们大。”菲利克斯毫不掩饰地回答，“这有什么不对？”
“没有什么不对。您真是一位优秀的指挥官，够冷血，够果断，野心勃勃，甚至在发现全人类都不肯接受您领导后，能毫无芥蒂地把整个人类都牺牲掉呢。”罗莱缓缓说。
路德维希一副“长知识了”的表情，好学生似的询问：“那我们现在，优先击杀指挥官，也没什么不对吧？”
他一说完，菲利克斯陡然一惊，但被西达精神体们标记为第一号劲敌的路德维希仍然站在原地，纹丝未动，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动没动，连魔法也没发。
是罗莱消失在了原地。他快得像一道阳光。
圣光在他手中凝聚成帝国舰队的标准制式光能刀外表，如今的罗莱也就只能在灵魂状态再拿一拿刀了，把他塞回肉身，估计做菜的刀都快拿不动了。
但他的战斗意识已经是本能，一刀直直砍向菲利克斯肩膀，菲利克斯压根没有躲闪的机会，噗地一下半边身子都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变成一根扭曲的大触手，路德维希就在一边安安静静看着罗莱肢解菲利克斯。
精神体疯狂咆哮，精神威压冲向四周，但罗莱以他浸满圣光的精神力回以精神穿刺，西达精神体的触手瞬间像是被针扎一样萎缩了回去。
“住手——看在我们过去的战友情谊——”
唰唰唰，又有两根触须落地，路德维希不动声色地架起了地狱火，把触须丢到了火上。
罗莱笑容温和，非常符合网文里描写的那种“温柔和煦金丝雀”形象，手里的刀却丝毫不停，他柔声说：“去和被你害死的人聊战友情谊吧，他们比我更需要！”
“罗莱！你不想知道谁害你、害你儿子吗——”
精神体在连续不断的金色刀光中逐渐失去人形，它不再能继续保持菲利克斯的外貌，而是恢复成一只西达精神体，试图挥舞触手反抗，其余的中低阶精神体听到指挥官命令，迅速聚拢，然而魔鬼与圣光灵体将罗莱挡在中央，没有精神体能轻易冲进去，只剩他与菲利克斯一对一。
一群西达能给罗莱造成困扰，但单独一个菲利克斯，根本无法与传奇光明祭司相比，尤其是这位祭司现在摆脱了孱弱的躯体，刀法强得可以去隔壁圣骑士兄弟的队列里混饭吃。
“罗莱·施莱格尔！！！”
菲利克斯消散之前，最后一句充满怨恨的话在空气里回荡：“出卖你的可从来不是我，但你永远别想找到这个人了！将来终究有一天，你保护得了人类，却唯独保护不了你的家人……”
“一直是我的家人在保护我。”罗莱回答。
哗啦，精神体分崩离析，追求永存的贪婪政治家，彻底不再存在。
罗莱沉默了一会儿，收起圣光刀，转过身，惊愕地发现路德维希正在用烤好的触须喂魔鬼。
“这个好香……”罗莱说。
路德维希表情阴郁：“是的，特别香，但我实在不想吃那个傻逼政治家。”
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把它当饲料喂给魔鬼！然后路德维希把吃完菲利克斯饲料的魔鬼架在火上，烤得外焦里嫩吱吱冒烟。
“爸爸，你要翅膀、腿还是要胸脯肉？”
“……胸脯肉吧……”
次级空间里，时间的流逝非常模糊，这是魔法干扰的后果，甚至所有人的计时器都不好用，以至于让人有种“法师塔主人根本不在，只是想把大家永远耗在这里”的压力。
罗莱接过路德维希递给他的烤魔鬼，吃下去的烤魔鬼会变成纯粹的精神能量，补充罗莱的灵魂力量。但这并不够。
“必须尽快找到那个法师，干掉他，我最讨厌这种东躲西藏、不磨蹭到最后关头死都不出来的敌人。”路德维希再次沉下脸，“灵魂离开身体太久，就会导致失去同调，尤其是……爸爸，你的圣光能力还在增强，如果长期不在身体里，你和你的身体就会像系统版本过高的老旧光脑，无法启动了！”
一旦彻底与身体失去同调，离体的灵魂，就会成为死灵。
罗莱不为所动，也丝毫没有担心或者恐惧，他轻声笑了笑：“如果……你会把我变成你的亡灵吗？”
路德维希没有说话。
罗莱说：“我不想安息。我等了十五年才回家，还没看够你们。”
“现在帝国墓地价格虚高，议会都提过好几次了，没事别死，因为死不起的！”
——这个突然出现的声音令罗莱一惊。
“暗淡蔷薇？”
空间站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台巨大的深空作战机甲，乔安妮此次前来并没有驾驶暗淡蔷薇，她把这台sss机甲留在前线部队，使用权限暂时由暗淡蔷薇自己授权选择机甲战士。
轰——机甲一拳打碎空间站外墙，胸前舱门打开，一个小型逃生舱被发射出来，舱门打开，一个男人抱着罗莱的身体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把你的身体带来了。”那个人点点头。
“你是……”罗莱皱起眉，他十五年不在人类社会了，所以熟悉的人也变得不熟悉起来。
“是我，帝国元帅，戴蒙德。”
路德维希和罗莱一起摇头：“不记得了。”
戴蒙德：“我们是情敌。”
罗莱：“我以前情敌不少，乔安妮非常受欢迎的。”
戴蒙德又转向路德维希：“……我女儿在圣约兰军校和你提过一次联姻。”
路德维希毫无波澜地回答：“不记得，我就记得火球之前要和我联姻。”
戴蒙德叹气：“……我是帝国七大元帅中，唯一一个新兴商业财团出身的，年轻的时候追过乔安妮元帅，她正眼都没看我，转头就和罗莱订婚了——这事儿在前些天罗莱第一次露面的时候，就被记者们拿出来重新报道过一次，这个你应该听说过的吧。”
“喔！”路德维希惊呼，“那我知道了，你是恶毒男配！”
戴蒙德显然不看网文，但他意外地露出一个惨淡的苦涩笑容：“是，我是。用基因武器害你的人，是我。”
第一百零六章
四周仿佛安静了一秒，路德维希什么都没说, 而罗莱看了他一眼, 慢慢摇了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些私人恩怨的时候。你既然在担任元帅一职时没有渎职, 那么等我们这一仗结束，帝国法院自会判决你的其他罪行。”
“现在就是说这个的时候！”戴蒙德固执地说, “所有的证据都被销毁得非常完美, 之前海登元帅不是查过么，连他都没查出我来, 帝国法院压根没法判决我，定罪要证据的，光凭我自己说不构成铁证。”
罗莱叹了口气：“那你为什么忽然决定要说出来？既然没有证据，法院确实不会根据纯粹自述定罪, 反而会怀疑你是不是被第四文明影响了思维……”
戴蒙德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思考措辞, 然后他开口，用了最平淡的口气说：“我良心不安。”
路德维希点点头，指着戴蒙德对罗莱说：“恶毒男配开始自我洗白了！”
罗莱勉强笑了一下，然后问戴蒙德：“所以，当年你追求乔安妮不成，认为是我破坏了你戴蒙德家族与‘上流贵族施莱格尔家族’的联姻大计, 阻碍了你们新兴财团势力在议会的上升势头，于是蓄意使用基因武器报复我。并且在我‘死’后，我儿子长大了，是你们买通个别媒体, 报道‘平民基因不好，导致施莱格尔元帅的继承人资质平庸’……对不对？”
戴蒙德：“你怎么知道？”
“这不难猜啊。”罗莱微微摇头，“我只是一直不知道，除了菲利克斯这样的野心家，也不是西德家族动手的话，还有谁会对乔安妮的孩子下手？过去我一直往党派斗争上想，以为是‘机械会’的政敌势力做的，那么日党出身的盖丽和菲利克斯都是最大嫌疑人，甚至我还想过是不是施莱格尔家族的旁支继承人们做的……我只是没想过，这报复竟然是针对我的。所以你一承认是你做的，打破了我的思维局限，那么后面的也就不难猜了。”
“……基因武器在夏佐很小的时候就被投放了。”戴蒙德声音干涩地说，“那时候我还想着，乔安妮越早发现端倪越好，然后就会和你离婚，和我在一起，到时候我们再去给夏佐做个基因修正手术，一起都会很美好。可是乔安妮从来没有像个正常大家族族长那样，督促孩子学军事、练习机甲驾驶……她甚至让夏佐天天写诗！不上机甲，小孩是sss还是a，这差距肉眼也看不出来，于是基因武器投放就越来越多，直到后来夏佐成年鉴定，两项指标都是e。”
“那时候你连女儿都生了！”罗莱带着点愠怒说，“我没记错的话，那女孩叫莉迪亚？”
“我和我夫人是标准的家族联姻，我们彼此之间毫无感情，从未有过亲密行为，连女儿都是为了完成家族任务，试管生的！”戴蒙德没什么表情地回答，“她在外面有个青梅竹马的真爱画家，我家里现在三个姓戴蒙德的孩子，只有莉迪亚是我们试管生的，那两个都是她和画家的孩子……等和第四文明打完仗，我们决定——去他妈的家族去他妈的利益，我俩准备离婚，让她带孩子和画家好好生活去了！”
说着，戴蒙德虽然努力板着脸装平静，但居然还是哽咽了一下，憋了一个嗝出来，导致路德维希搓手指的动作都停了一秒。
戴蒙德并不知道路德维希的指尖搓着好几个即死恶咒，自顾自地说：“我确实是嫉妒你的，所以我想尽一切办法，想要证明乔安妮的选择是错的，你除了脸好，一无是处。”
罗莱再次叹息：“脸好还不够吗？”
戴蒙德知道罗莱是故意拿话噎他，没接茬，继续自己的话题：“某一天，菲利克斯的人找到了我……他问我，想不想给你制造点麻烦……他说，中产阶级平民第一次离元帅之位如此近，如果你继续立功，很可能成为帝国几百年历史上第一个真正的平民元帅——当时晋升你为元帅的呼声非常高，议会高层几乎已经顶不住民意，就等着你任务回来就举行授勋仪式了……但菲利克斯找到我，他说到时候所有军事家族都会受到威胁，帝国政治体系必然会动荡，而与你结婚的施莱格尔家族势力会进一步扩展……我想着，他图谋政治利益，我们这些新兴商业‘小贵族’受到的威胁虽然不大，但他这个野心到是可以利用，让我出口气……我就把你去黑区护航的任务行程、人员布置、火力……都发给了他。”
“然后我在黑区，遭遇了星之灵。”罗莱说。如此一来，所有的盲区都被揭露，当年在黑区一次普通的护航任务，为什么伏击的是星之灵而不是他们接到的情报里所说的海盗……很早之前，菲利克斯就有勾结第三文明，利用戴蒙德骗取罗莱的情报，以此削弱施莱格尔家族和机械会，抵制平民上位的风潮，维护他日党大贵族在议会的绝对权威。
“我不知道！”戴蒙德急急喊道，“我不知道！整个帝国都以为你是遭遇了星际海盗牺牲的，我当时还特别震惊呢，我觉得按照计划，你最多也就是狼狈点，完成任务不那么顺利而已——所以我又更加坚定了——连无名的星际海盗就能把你杀了，这么菜鸡有什么可缅怀的，不过是实力不行罢了，乔安妮最终的幸福还是只有靠我！”
路德维希：“他没说谎。”
灵魂魔法有办法测验说谎，圣光也能感知撒谎时的灵魂波动，所以罗莱也能判断，戴蒙德看来的确不知道真相。
把帝国少将的机密资料泄露给星际海盗、希望制造点麻烦，和故意泄露给第三文明、希望除掉他，初衷不一样，性质上也略有点差别——至少现在来看，戴蒙德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和外星反人类文明勾结。
“但是你不在的那些年，乔安妮再次拒绝了我，她也拒绝了其他所有人。我越来越不甘心……在当初爆出西德家那个小子有悔婚意图后，我就撺掇我女儿莉迪亚去找夏佐谈联姻，乔安妮看不上我，那在她儿子没人要的时候，我女儿要了他，怎么着也算我赢了一半……”
戴蒙德颓然垂下头：“后来菲利克斯的事儿被完全揭露，我才知道，我居然被他当枪使了，是我蠢，我嫉妒你，怨恨乔安妮，甚至无耻地对你们的孩子动手，但我从来没想让整个人类承受灾难！我犯过的罪让我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我意识到我成了菲利克斯的帮凶，他接连引来了星之灵、西达精神体，人类现在承受的灾难，有一半是因为我肤浅的嫉妒心理。如果我没有被他抛出的诱惑吸引，而是保持警惕，早早揭露菲利克斯‘勾结海盗’……”
他说着，再也忍不住了，最后一丝伪装的平静被打破，或许是这些年虽然愧疚，但一直不知真相、自我麻痹，直到菲利克斯暴露，所有的一切再也不能用简单的“我只是有点嫉妒我没想他死”来解释，戴蒙德看上去整个人老了十岁不止，和依然年轻俊美的罗莱在一起，简直像是两个年代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从没想过危害人类，从来都没有，如果菲利克斯一开始就说要和星之灵合作，拼了命我都会干掉他！我也没想过真的害夏佐，害路德维希，我连做基因修正的秘密医生都联络好了的……”
罗莱摆了摆手：“我明白了，你先把我放下来吧。”
“哦哦。”戴蒙德忙不迭地把罗莱的身体小心放在地上，“是虫族那边的军医说你的生命体征在减弱，我才开了‘暗淡蔷薇’，把你身体带过来的。”
路德维希摸了摸罗莱身体的心口，点头：“很及时。”
罗莱说：“戴蒙德，有些事不是道歉就可以取得原谅的。况且你做的事儿，我也没有权利原谅你，等到战争结束，让女皇和法院亲自审判你吧，到时候，战功归战功，罪过算罪过，哪怕法院没有确凿证据判你重刑，而且你也确实不是主犯，而是被人利用……但我想你自己会有所表示的。”
路德维希补充了一句：“你放心，夏佐脾气好，可能打不死你，但我不一定，我脾气不好，你到时候想怎么死我都能满足你。”
戴蒙德的脸白了一下，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战争结束，不管怎样我都会辞去元帅职位，捐献我全部的家财，我犯的错可能已经不能弥补什么了，但至少……”他摇了摇头，“我们打完再说。”
路德维希接过罗莱的身体，他掐了一个咒语，为了保险起见他甚至念出了完整咒语，罗莱的灵魂慢慢化成一道光，没入自己身体之中，片刻后，罗莱低吟一声，勉力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
罗莱舔了舔嘴唇，嗓子有点哑：“还好，感觉很渴。”
路德维希从口袋里摸出一瓶魔药：“只有这个。”
罗莱接过魔药，一口喝下去，整张脸瞬间惨白。
“哎呀爸爸……我忘了给你用失感诅咒了，我做的魔药味道很……”
“很、很好！味道一流！”罗莱立刻捧着那个瓶子，大口大口喝起来，还时不时咂咂嘴，仿佛那是什么人间美味，如果不是他嘴唇都青了，可信度会更高。
戴蒙德：“那我们快走，我方兵力不足，不宜久留！”
罗莱：“是走不了。”
戴蒙德一呆：“走不了？敌人不是被打退了吗？”
法师斜了他一眼，说：“这个空间站有特殊魔法，只许进不许出，除非我们找到那个施法者，宰了他。”
“是的。”罗莱靠在路德维希肩上休息，经历过第三文明那么长久地转化，他的身体实在被消耗太多了，但罗莱并不为自己再也不能上机甲而沮丧，他适应得很快，甚至欣然接受和儿子一样，做一个“端庄的施法者”，但他的战术素养不会因此受损，他很快分析出：
“如果西达文明背后真的有一个丧心病狂的施法者，他现在就是故意躲藏，然后以此把你——人类方最了解法术的人，拖延在这里，其他精神体一定会大肆进攻人类主星，试图在你脱困前拿下人类文明。”
路德维希：“有道理，但他一味躲藏，真的很难抓！”
罗莱：“我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