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如睡
顾如琢看着贺天凝远去的背影, 老成地皱了皱眉头。他总感觉山神大人的这位好友有点不对劲, 瞧着疯疯癫癫的。
他抬头看容瑾:“仙君大人为什么走得那么匆忙?”
容瑾听到了贺天凝走之前说的那句要回去打人的话,心中有了猜测:“大概是他的徒弟又惹事了吧。”
顾如琢心里很介意他远远不如贺天凝徒弟的事:“仙君的徒弟经常惹事吗?”
“嗯,老贺今天看起来怪怪的。”容瑾也觉得贺天凝今天有点不对劲, 觉得有必要在小家伙面前给好友解释一下, “以前他不是这样的。可能是徒弟太不听话,气的他吧。”
顾如琢低下头, 心里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突然,他察觉到身前笼罩下来一大片阴影。他抬头, 看到容瑾弯着腰,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顾如琢轻声问:“大人, 怎么了?”
容瑾伸手捏住顾如琢一边的脸颊,往外拉了拉:“你说怎么了?”
顾如琢的脸被拉长许多, 也不生气,只是无辜地看着容瑾, 说话含含糊糊地:“窝不几道。”
容瑾意外地发现手感不错,又捏了捏顾如琢软软的脸,才松开, 把小东西抱起来, 教训他:“以后不准夜里自己修行。”
顾如琢不再像是之前那次被抱起来一样惶恐不自在, 他已经飞快地习惯了容瑾的亲昵,靠在容瑾怀里:“但是大人说勤能补拙。”
容瑾抱着他:“勤能补拙是没错,但是没让你夜里也勤快。”
容瑾没有深入接触过人族的生活,但他活了这么多年,怎么也知道,人族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容瑾是自然规律的忠实拥护者。他坚信该睡觉的时候睡觉,该吃饭的时候吃饭,才是正确的生活方式。就算不提这些,单看平常精力充沛的小家伙,累成这样,就知道夜里的那场修行,对他的消耗极大。他现在又是脆弱的幼年,这样下去,一定会对他造成伤害。
容瑾想到这儿,表情严肃起来:“听到没?要是再敢有下次……”
容瑾卡壳了一下。他还真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参考贺天凝偶尔提起的片段,他的徒弟不听话,犯错的话,一般会被罚关禁闭,打荆棍什么的。
容瑾犹豫地看了眼顾如琢小心翼翼的眼神,神情镇定:“要是再敢有下次,就罚你十天不准修行。”
他家的小崽子比贺天凝的混蛋徒弟乖一百倍,连觉都不睡了,一心惦记着好好修行。估计罚他不能修行,比打他还管用吧。
顾如琢听了容瑾的话,本想像之前一样点头应下,但是这些天的相处,让他鼓起勇气道:“但是大家白天都用功,如果夜里不用功的话,就更比不上别人了。”
他以前在顾家,也经常在夜里背书,练字,母亲和祖父祖母都没阻止过他啊。就连天赋超过旁人的地方,都需要刻苦努力,何况是天赋不好的地方呢。
听了这句话,容瑾突然意识到,他家小家伙好像还挺争强好胜的。但是有些人赞同这种心态,认为积极进取,容瑾却觉得不然。无论天赋好坏,都是天外有天,总有能压住你的对手,若是将胜负看得重,受到打击容易心灰意冷,一蹶不振,反而不如平常心。
容瑾想了想,抱着顾如琢坐在树下:“天底下有的是天赋卓绝的人。比如说刚刚那家伙,瞧着吊儿郎当的,但既然能飞升成仙,天赋在人族中应当也是佼佼。但仙的数量众多,有的是人修行而成,有的是妖,有的是天生仙者,其中胜过贺天凝的,也为数不少。即便成了仙中的强者,世上还有实力相应的神和魔。在一些深山巨谷中,还有手段莫测的巫。”
这些话说出来,可能会打击到小家伙修行的积极性。但是修行之途,本就如此。强者无数,天骄频出。如琢的天赋不算好,早点知道这些,调整好心态,也是件好事。
“既然你已经在丹田中修成气旋,就算是迈入修行之路。修行道途漫长,不比以前在家时读书识字。一时的天赋和进展根本不算什么。”容瑾摸摸小家伙的脑袋,“不必消耗自己的身体,只要你每日坚持,踏实修行,日久天长地积累下来,未必不能胜过那些天赋卓绝的人。”
顾如琢安静地听着,等容瑾说完,突然问了一句:“我不比谁强,也可以吗?”
容瑾却没当这是孩子气的话,他认真地看着顾如琢的眼睛:“当然可以。你若修行,于心无愧便好。你不需要一定比任何人强。”
顾如琢其实还不是完全理解容瑾的意思,但他明白容瑾这番话的郑重和真心实意。于是他点了点头,将这番话记在了心里。
容瑾将顾如琢放下来。顾如琢刚抬脚,不小心踩到碎石,一时没站稳向前摔,条件反射拉住了容瑾的袖子,却不小心扯到了容瑾的头发。顾如琢察觉到立刻松了手,容瑾压根儿就没当回事。
顾如琢却觉得内疚,他看了一眼容瑾始终松松散散,随便披着的黑发,眼睛一亮:“我给大人把头发挽起来吧。”
容瑾的头发很长,一直垂到膝盖处,但其实并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他身上不沾凡尘,压根儿就懒得打理。但是他看着顾如琢微亮的眼神,点了点头。
挽起来就挽起来,没什么差别。
顾如琢兴致勃勃地想动手,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自己不过才五六岁,头发直接用发带系起来。而容瑾从不打理头发,景明山既没有发冠,也没有挽发的簪子啊。
容瑾见顾如琢面露难色,问他怎么了。顾如琢如实说了。
发冠暂时没有,也不至于为了这个下山一趟,容瑾随手折了半截树枝,递给顾如琢:“先用这个行不行?”
没有冠,直接用发簪,有点像女子的发式。顾如琢纠结起来,小声道:“大人,一般只有女子才只用簪子挽发。”
容瑾却不在乎这个,他见顾如琢之前兴致勃勃,也不想打断他的乐趣:“没事。”
好在顾如琢经常看他母亲挽发,对女子的发式也懂一些。尝试了好几次,终于松松垮垮地挽了个最简单的发髻。容瑾的头发长,单一截树枝挽不住,顾如琢为他只挽了半截头发,现在头发将将垂在腰际,倒也比之前方便一些了。
容瑾眼角微弯:“多谢。”
顾如琢看着容瑾,心想:大人怎么能用这么简单的树枝挽发呢?不过,无论怎样,山神大人真的很好看呀。
第206章 仙侠23
春日游, 杏花吹满头。
暖风吹过, 枝吐新芽,处处都是好风景。大家脱下了厚重的衣裳, 脚步也都轻快起来, 面上带着明显的笑意。郊外踏青,上街游玩的人到处都是。
几个少女嘻嘻哈哈地结伴而来, 踏入了拐角处的一家首饰店。其中粉色罗裙的那个少女扫了一眼店内,略显骄横道:“这次怎么不见你们店里那个哑巴?”
旁边的少女拉了下她的衣袖,示意她别这样说。
粉裙少女却不服气:“怎么不是哑巴?我上次来店里看簪子, 想问他话, 他连理都不理。”
最可恶的是,她后来明明听见他和店里另一个伙计说话了。
老掌柜笑眯眯的样子很慈祥:“姑娘问的是一位面容俊秀的年轻公子吗?那位公子可不是我们店里的伙计,是花了重金来学手艺的。如今学成了, 自然就回家去了。”
……
今日几位好友小聚赏花,容瑾喝了不少酒, 微醺地飞回景明山,本想随便找个地方好好睡上几天。但刚落到树枝上准备闭眼, 他就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顿时起身,朝着山的深处飞去。
如今距离顾如琢初到景明山, 已经过了十个春秋, 但这座容瑾挥手盖起的小木屋还是稳稳地伫立在原地, 仿佛时光在这里停滞了一般。
容瑾靠在门框上:“回来了?”
穿着白衣, 正在收拾东西的少年转身。他面如冠玉, 风姿出众,却带着分明的棱角,不笑的时候,看上去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但这一瞬间,少年整个人都变得柔软至极:“嗯。”
顾如琢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离开景明山,出去走走。这是容瑾要求的。
容瑾做了上万年的神,修为够高,底子也厚,顾如琢需要的修行法器,功法,灵智仙草,他都能想办法找来。但是有一些东西,容瑾是没办法给顾如琢的。
他是神,但是顾如琢不是。
神天生就习惯寂寞,便是后面有几个投缘的好友,也不过是偶尔相聚。更多的日子,还是自己,或是修行,或是沉睡。但是人是群居动物。顾如琢是个人,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才六岁,所以他不能和容瑾一样,终年待在无人的景明山。那会对他的成长造成难以估计的伤害。
这件事是贺天凝提醒容瑾的,他的本意是希望顾如琢去他那儿,跟随他修行。
其实容瑾觉得这主意不错,贺天凝教徒弟肯定比他强,那里人也比景明山多,或者把顾如琢送去更大一些的修行宗门也行。但是一向听话的小孩这次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容瑾狠不下心,只好改了主意,每隔一段时间,让顾如琢下山一趟。
刚开始是容瑾带着他。一大一小牵着手,一起站在人家私塾外面蹭课听;挤在人流如织的街上看花灯;排好长时间的队,买据说百年老店的糖糕吃。问路住店,点单结账,所有和人接触的活儿,统统都是矮矮的小团子去。
后来顾如琢长大些,修行小成,算有了自保之力,容瑾就不再跟着他,让他自己去历练。虽说现在性子已经差不多定下来了,但人族修行,无论你修哪条道,入世都是必经之路。
这一趟,顾如琢去了三个月,是和容瑾分开时间最久的一次。
之前数万年,都是在景明山独自过来的,但现在顾如琢一离开,容瑾竟然会觉得心里空落落。见人回来了,容瑾感觉自己这些天微绷的识海都放松下来了:“这次去哪儿了?”
顾如琢眼角微弯:“去了南屏城,学了些东西。”
容瑾以往不关心人间的事,就算换了王朝都不知道,但是如今养了顾如琢十年,便对人族的城池多多少少有了些了解:“南屏城中的南屏书院很有名,你在里面有没有认识交好的同龄人?”
“我没有去南屏书院。”顾如琢摇头,他看着容瑾散落的长发,话锋一转,“我为大人束发吧。”
容瑾点点头,很自觉地坐到凳子上。顾如琢在他身边的时候,每天早上都会为容瑾将头发束起来,但是容瑾自己就懒得打理这些了。
顾如琢站在他身后,闻到了隐隐约约,极淡的一缕酒香:“您喝酒了吗?”
容瑾点点头,神态中有几份慵懒:“嗯。老贺的春日醉。现在还清醒着,可能待会儿就醉过去了。不知道你今天要回来。”
顾如琢拿起梳子,虽然容瑾的头发柔顺,但是他还是竖地很仔细:“还是要少喝酒。”
喝其他的酒倒也无所谓。容瑾酒量挺好,就算是灵果酿的酒,能对他起影响的也很有限。但春日醉不同。这是贺天凝的拿手绝活,据说是集一年时光中最好的百花,最甜的百果,再取来年最早的一缕春风,封坛入土。多年后重开,酒色清澈如水,入口香甜如蜜。明明是半点酒味都没有,像果汁一样的滋味,却后劲极大。刚开始喝多少都不醉,但是酒意一上来,就醉得不省人事。
偏偏容瑾喜甜,去赴贺天凝的酒宴,十有八九是喝了春日醉回来的。虽说现在养了顾如琢,容瑾克制了很多,不敢再像以前一样,一醉就是数十上百年。但是一醉十几天,顾如琢也不太能接受啊。
他心里多少有点委屈。自己三个月没回来,容瑾瞧着一点也不在乎,只想着去喝酒。也不知道这次容瑾多久会赶他下山,希望能在景明山多待一阵。
容瑾看着水镜中顾如琢的眉眼:“啊,我的小团子长成大团子了,都开始教训我了。”
顾如琢垂着头给他梳发,不说话。
容瑾回头看他:“好了好了,下次老贺再叫我,我不去了,好不好?”
顾如琢一听就知道,别看容瑾瞧着还清醒,其实春日醉已经渐渐起了效果。以往他虽然也待自己亲昵,却终归是有一点长辈的架子的。现在,容瑾笑意盈盈的回头看他,细长的眼中水光流转,眼角有一抹浅浅的红。语气也因为醉意,有一点含糊不清,听起来竟有种撒娇似的错觉。
顾如琢看着从木梳齿间滑过的乌黑发丝,突然想起了一首诗。
宿夕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他狼狈地垂下了眼:“大人转过去吧,我给大人束冠。”
容瑾规规矩矩地坐好。但不知道是因为那几壶春日醉,还是因为太久没见顾如琢,他很想和顾如琢随便说说话。容瑾从水镜中看到顾如琢从袖中取出来一支乌黑的玉簪来,簪身光洁,简单优雅:“怎么这次不自己给我刻了?”
顾如琢眼中疑惑微闪:“嗯?”
“一看就知道不是你自己做的。”容瑾懒洋洋地笑着,眼神揶揄,“你做的哪有这么好看?不过丑也有丑的好处。就算以后我们分开很多年,容貌都变了,你把刻的簪子一拿出来,我也能一眼就认出来是你。”
毕竟能把样式简单的男子发簪都刻得丑兮兮的人,还是少见的。
容瑾虽然懒散又随性,对自己的形象不太上心,但是最基本的审美还是有的。顾如琢大概确实在雕刻上没什么天赋,明明做其他事都顺顺利利,但是男子的发簪又没有多复杂,这些年下来却总是刻得磕磕碜碜的。
容瑾没喝酒的时候,自然不会这么说。顾如琢拿出来什么样的簪子,他都能夸上几句,戴到头上。毕竟是他家小孩的一番心意。但现在喝了点酒,容瑾脑袋有点飘,就实话实说了。
顾如琢拿着发簪的手顿住了。他不仅没有用发簪固定住发冠,反而直接把容瑾头上的发冠摘了,头发重新散落下来。
容瑾抬眼:“怎么不戴了?”
顾如琢无奈:“大人喝了春日醉,一会儿就该休息了。怎么不提醒我?”
马上要睡了,还戴什么发冠和簪子。
容瑾懒洋洋道:“你喜欢梳就梳呗。到时候再拆。”
顾如琢看着容瑾的神情,他察觉到,比起平时,容瑾现在说话更坦诚随性一些。他想起这些天一直挂在自己心头的事,犹豫了片刻:“我,我有一件事,想问大人。”
容瑾眼睛微眯:“说。男子汉不要吞吞吐吐。”
顾如琢沉默了片刻,微微闭眼,语气低沉:“我这次回来的时候,遇到了,遇到了顾家的人。”
容瑾了然。能让顾如琢这么纠结,自然不可能是顾家什么无关紧要的人。他遇到的很可能是他的亲生父亲,或者当初陷害他的那几位顾家的妾室。
顾如琢轻声道:“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
容瑾问他:“你想怎么做?”
顾如琢捏紧了拳头,不敢错过水镜中容瑾的每一丝表情变幻,一字一顿道:“弑母之仇,不可不报。”
“那就报。”
容瑾养大了顾如琢。但是他很少和顾如琢谈起顾如琢过去的事,也没谈到过任何跟报复有关的字眼。他答应了那个信奉他的女子,会养大她的孩子,让他高高兴兴,健康无忧地活下去。所以报仇的事,如果顾如琢不想提,他也不会主动提起。
顾如琢那时候还太小了。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去面对,自己的父亲想杀自己,连累母亲身亡这样的过往的。但是既然顾如琢提起,容瑾也不会阻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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