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置酒高堂
这般议论,殷承宇原本是有些心中不快的,可是听到他们说这些年来林修然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他心中便泛起许多旁的心思来,又是心疼,又有些隐秘的开心。
林修然的行踪一向是由百足负责查探收集的,林修然除了当初那般乌龙的“亲事”之外身旁一直再没有旁人,殷承宇也是早就知道的。可这种事情,属下的报告和旁人口中的议论给人的感受却是截然不同的。
再加上又成功地接近了林修然,殷承宇对自己的伪装自负得很,原本是只在暗中同林修然见上一面便要返回魔域的殷承宇实在是忍耐不住,心中也涌起些得寸进尺的贪婪,只想着第二天再见上一面远远地看一眼,待那之后便一定返回魔域。
第二日殷承宇又换了个身份,这次是个稍微大些的中等门派的弟子,勉强也能混到大殿门口了,可他翘首以盼了一整日,林修然却都没有出现。
“听说修然君也快不行了,西河林家现在也是人心惶惶,青剑门和林家接连出事,谁知道……”
殷承宇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三两步便冲了过去,一把将方才说话那人揪住,厉声问道:“林修然怎么了!”
那说话的年轻弟子吓得浑身一哆嗦,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也不知道……他们说修然君突然病倒,怕是快不行了……”
被他揪住的这弟子也不过是个刚刚金丹修为的小辈,只知道些捕风捉影的传言,更切实的消息便不知道了,支支吾吾了许久什么都没说出来,殷承宇便也不再同他纠缠,想方设法跑去同林家的人搭上了关系,旁敲侧击了许久,才终于弄清楚事情来。
林修然自从那日魔族偷袭之后便一直伤势未愈,再加上这些日子又连日操劳,今天一早便发烧病倒了。修士并非是真的寒暑不侵疾病全无,只不过身体强健罢了。可若是受了伤,元神不稳或是修为跌落,便也会同凡人一般生病难受,病情严重程度和恢复好坏都与修为有关,林修然若是发烧病倒,那必定是因为身受重伤气血两亏,只怕情况不容乐观。
殷承宇也是关心则乱,并未来得及仔细,并没有发现这话中的漏洞,急得火烧火燎地,天色一暗下来,他便孤身一人潜入了林家的驻地。院子里并没有太多人候着,想来也是怕太过吵嚷反而不利于林修然恢复。殷承宇没花费多大功夫,便成功地潜入了正在昏睡的林修然房中。
床头的矮桌上还放着些瓶瓶罐罐,殷承宇瞥了一眼,发现都是些养气固本的丹药,再看看林修然,虽说面上显得苍白了些,但体内生机倒还算旺盛。
殷承宇稍微松了口气,放轻脚步在林修然床边坐下,先试了一下他额头上的温度,探了会儿脉象,林修然体内气息虽然紊乱,却也没什么致命大伤,这倒让他安心不少,随后又将林修然伸出毯子外面的手给轻轻放了回去,仔细将被角掖好,见林修然额头上渗出了些汗珠来,便又连忙找出帕子来仔细地替他擦干净了。
也不知是他动作太用力了还是林修然因为受伤生病的缘故睡得不大安稳的缘故,殷承宇刚有动作,林修然便皱了皱眉头,整个人又顺带着翻了个身,正好将那块帕子压在身下。
殷承宇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一下子尴尬得手足无措,险些以为是林修然发现了他,想要夺路而逃了,但看林修然再没什么别的动作,似乎方才确实只是梦中翻身罢了,这才放松了下来,将自己带来的丹药一一取出。
若是只论丹药的数量和品质,林家所藏的丹药只怕是旁的地方所比不了的,可殷承宇此番带来的是他这些年来在魔域亲手炼制的丹药,不管怎么说也是他一片心意。好在前来送丹药探望的人不少,殷承宇将自己炼制的丹药混杂在旁人送的之中,也不怕林修然觉察出异样。
明明是两情相悦的爱侣,没想到却连正大光明地送个药都不行……殷承宇心里突然有些发酸,但很快便将这点心思压抑了下去。林修然睡得不大安稳,没过两下就又翻来覆去,大半个身子都露在了毯子外面。
殷承宇只好认命地又将他塞了回去,没想到这一次才刚刚摸到林修然的手腕,就被林修然反手一把抓住。
“终于抓到了!”林修然睁开了眼睛,满是促狭的笑意,“师兄还想躲藏到什么时候?”
作品正文卷 第111章
第111章
殷承宇曾经无数次想象过他与林修然重逢时的场面,却从未想过会像现在这般,林修然没有半点惊讶意外,反而满是狡黠,笑吟吟地看着他,态度这般熟稔自然,仿佛他们之间分别的那百年都并不存在,仍是如昔年在鸣鹤山时偷闲玩闹一般。
“师兄?”
林修然见他不说话,支起身子坐了起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殷承宇慌忙转过了身去,万般思绪千般衷肠尽数哽在心口,他有太多的话想要说,却连半个字都说不出口,眼前酸酸涩涩的,又怕被林修然发现了端倪,只好胡乱点了点头:“嗯。”
林修然等了许久都没见他再次开口,只好伸手把殷承宇拽了回来,没想到一看到殷承宇的正脸,他倒是先吓了一跳。
殷承宇紧紧地抿着双唇,可眼泪却止不住地往外淌,脸上早就是一片斑驳交错的泪痕。
“师兄……”林修然手忙脚乱地捡起落在床上的手帕替殷承宇擦眼泪,原本想好的话语早就忘了,一面擦眼泪一面哄着殷承宇,“师兄你莫哭,我受伤不重的,也没生病,是我不好不该吓唬你……”
被他这么一安慰,殷承宇哭得更是肆无忌惮,原本还顾忌着“形象”,现在便干脆不管不顾了,一把就将林修然抱在了怀里,整个人都哭得抽搐了起来。
林修然耐心地哄着他,等到殷承宇情绪终于平静了下来,这才捡了件衣裳披在身上,试探性地问道:“师兄这些年是在魔域么?”
殷承宇觉得方才失态流泪的自己那样子有些太过丢脸,巴不得赶紧转移话题,听林修然这么问起,便也笑着反问:“是云琅告诉你的?你是给了她什么好处?”
“一块极品冲灵石,两瓶上等淬灵丹和一瓶洗髓丹,其余的丹药法宝便不必去数了,顺便还把飞墨那小子扔去了青剑门给她师弟当人形木桩陪练上一两个月,怎么,师兄是觉得这个价码太低了么?”
“你这……”殷承宇哑然失笑,“极品冲灵石?这是多少人可遇而不可求的宝物,你就这么大手笔地送了出去,半点也不心疼?”
林修然撒娇般地摇了摇头:“就算是极品冲灵石又怎样,区区死物,怎么能同师兄相提并论?”
殷承宇被他这话闹得满脸通红,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便干脆又一次岔开话题:“此番遇袭是魔域池阳君亲自安排,只可惜我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等赶到余姚的时候,池阳君已经回了魔域,城中又一片混乱,我听闻有人说你受伤了,这才四处寻找,没想到找去了云琅那里。”
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大晚上摸去人家屋子里了,若是不跟林修然解释清楚生出误会就不好了,殷承宇半点也不敢隐瞒,将事情始末全都讲了一遍,末了还是松了口气:“之前有传言说你受了伤,可把我吓得不轻,好在你并未如传闻中所言那般身受重伤,我便也放心了……”
“不……”林修然脸上的表情淡了下去,打断了殷承宇的话,虽说仍保持着勉强的笑意,但手上却攥得紧紧的,“我确实是受了重伤,若非得救及时,只怕命不久矣,直到现在,伤处仍是彻骨疼痛。”
“哪里伤着了?什么时候受伤的!”殷承宇一听这话便慌了神,俯身过来想要分出神识探一探林修然的经脉,没想到却被林修然闪身避了开去。
“一百年前,衢州城外,江边峭壁之上痛失所爱,撕心裂肺之痛也莫过如此。此后百年之间我虽然遍寻整个修真界,却未曾得到半点消息,直至今日,此处——”林修然伸手攥住了心口处的衣裳,“仍是鲜血淋漓。”
殷承宇只觉得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师兄。”林修然怔怔地看着他,眼角泪水终于滑落,“整整一百年,一百年!你去哪儿了?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这个问题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百年,期初他还担心殷承宇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甚至直到前几日夜里发现了殷承宇的踪迹之后,林修然都暗自想着若有机会再次见面,他一定不要问起这个问题。
他实在是害怕,若是问了这个问题之后,听到了让他后悔的答案来,应该怎么办。
殷承宇愣愣地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了许久,殷承宇才终于嗫嚅道:“抱歉。”
林修然没有接话,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殷承宇低下头,又过了许久才解释道:“自坠崖之后,我便入魔了。”
说完这一句之后,殷承宇就又沉默了下来。林修然没有等到他下面的解释,有些惨淡地笑了出来:“就因为这个?”
殷承宇并没有再接话,显然是默认了他的意思,林修然突然暴躁了起来,声音也显得有些尖锐:“就因为这种理由,你在魔域整整百年,莫说书信,你连张符箓都不肯传予我么!你可知道我这百年间是怎么过来的?整整百年不眠不休,林家分崩离析,西河只剩断壁残垣,我才不过弱冠之龄金丹修为,若非阿舅舍下旁的事情在西河坐镇百年,只怕我如今早就已经是冢中枯骨!”
林修然颤抖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这百年来,我没有半点喘息之机,白天与那群各怀心思的所谓‘长老’周旋,与诸多世家门派周旋,与不肯尽全力的属下周旋,到了夜里,也不敢有片刻的放松,彻夜修炼不敢有丝毫懈怠。西河林氏,千年望族,修真界有多少人都在觊觎林家这块肥肉!这百年来我甚至没有一次闭关超过半个月,就怕再出什么变故。”
“就算是这样,我仍是想方设法去四处寻访师兄的下落,只想着若能早日突破元婴出窍,便能亲自远赴魔域去查探师兄的下落了。云琅说你和夺魂教有些交情,彦卿师叔便亲自去了一趟,可到最后,也只带回了一块碎裂的命牌而已。”
林修然自怀中取出个锦囊来,那锦囊上的花纹已经有些褪色了,显然是因为平日里时常被摩挲抚摸的缘故。林修然将那锦囊打开,里面是用层叠丝帕细细包好的几块碎玉。
是殷承宇当初碎掉的命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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