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duoduo
“今儿我好容易哄住一个外乡人去看了铺子,可还没谈价呢,那伙人就又去了……唉,如今这些铺子,别说卖了,只怕连送都送不出去,怎么说那也是皇上的骨肉……谁敢惹啊!
“虽说是改了姓,可谁知道什么时候皇上一心软,他就又成了皇子了,再说了,就算皇上果然不认他了,也还有太后娘娘和德妃娘娘惦记着呢……”
顾瑶琴默然许久,道:“那就把这些东西,银票还有地契,都拿去苦渡寺,送给云……国师大人。
又道:“流年你也去,去了就跪在地上哭,哭到他心软为止。”
天下能改变潜帝和太后主意的,加起来不过两个半,一个是定国公顾云卿,这个人她就算拼了命也够不着,一个是度海大师,可别说他会不会管,就算会,也远水救不了近火。
最后半个,就是云起了,地位超然,又是顾云卿之子,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后,都会给他几分面子。
“可是……”刘顺嗫嚅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顾瑶琴道:“可是什么?”
刘顺道:“可是国师大人,明天就卸任国师了。”
顾瑶琴一愣:“什么?”
卸任国师?为什么要卸任?他才多大,好容易当上国师,怎么会舍得卸任?
只听刘顺道:“外面都在传,说国师大人几次上折子,向陛下请辞国师之职,陛下再三挽留不住,就应了,但是有个条件,就是国师大人辞去国师之位可以,但同时必须受了定国公世子之位。
“小姐,定国公世子之位虽然也尊贵,可却远远及不上国师地位超然,怎么也管不到七皇子头上啊!
“实在不行,我们直接走吧,远远的离开京城,七皇子他手里没什么可信的人,也追不了那么远……”
刘顺小心翼翼说着,一抬头却发现顾瑶琴已经神游天外。
“必须受了定国公世子之位……定国公世子……定国公世子!”
顾瑶琴眼睛通红,牙齿都开始颤抖:那个位置,明明是她的!是她的!
那是她上辈子,最风光最得意的一刻,她是大潜开国以来,唯一一个以女儿身封侯的人,万人敬仰、载入史册……那种光芒,比她被封为太子妃,还要耀眼一千倍,一万倍。
如今却便宜了别人!
凭什么她这么努力,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凭什么那个人什么都不做,所有人却都争着抢着把最好捧到他面前,逼着他接受!
前世如此,今生又如此!
我不服!
不服!
不服!
“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人软软的倒下。
……
顾瑶琴再次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暗了,见她醒来,陈妈妈大喜,道:“小姐您醒了,果然今天请的那位医婆好本事!奴婢这就去请她进来!”
顾瑶琴呆呆的看着帐顶,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话,医婆在她身上折腾,也没什么反应。
那医婆满头白发,一脸皱褶,看年纪怕是有七八十岁,但精神却颇为旺盛,双眼也不见浑浊,一见就知道是有些本事的。
“没什么大碍,”检查一遍后,医婆缓缓道:“那口淤血倒是吐的好,不然淤积于胸,反而留下隐患……內腑的伤,再养个七八日也就好了,就是骨头长的慢些,只是以后走路……”
见她拖长了声音,陈妈妈急道:“您是说,我们小姐以后都不能走路了?”
医婆摇头道:“那倒不至于,就是比不得旁人便利罢了。”
这就是说,小姐以后要变成瘸子?
陈妈妈担忧的看了顾瑶琴一眼,见她没有反应,顿时暗自庆幸,没敢再提,道:“还请婆婆随我过来,给我家小姐开个方子。”
医婆摇头道:“老身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开什么方子?老身只是学了些针灸、火罐、接骨、按摩之术,又有几个妇人病的偏方,且仗着身为女人,没甚顾忌,才闯出几分名堂,论开方子是远远不如正经大夫的……方子的话,你们或者用原来的,或者再请大夫来看看。”
陈妈妈连声应了。
医婆却没有就走,迟疑了一下,道:“请恕我多嘴问一句,这位小姐,可是姓云?”
陈妈妈摇头道:“不是。”却不提她到底姓什么。
医婆也不追问,道:“那是老身看错了。”
便要起身离开,却见一直没什么反应的顾瑶琴却忽然开口,一双刚刚还没有焦距的眼睛凌厉的看了过来:“婆婆为何有此一问?”
她如今对“云”字,最是敏感不过。
医婆笑道:“老身年幼之时,在一廖姓家中为仆,和那家的小姐一起长大。因廖小姐与姑娘您的容貌,有那么几分相似,所以老身才多嘴问一声——那家小姐就是嫁入了云家的,只是那时老身已经赎身出来,就断了联系。”
顾瑶琴道:“我虽不姓云,但家中长辈却有姓云的,不知道婆婆说的云家到底是哪家,我也好回去打听一下,说不定还能认个亲戚。”
医婆笑道:“那敢情好。”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我也只知道,廖小姐是嫁在江南云氏,具体却不甚明了……不过廖小姐手腕上,有一个粉色水滴状的记号,还是老身亲手画上去的呢,当……”
话未说完,就被顾瑶琴一把攥住手腕,哑声道:“你、你说什么?”
水滴状的粉色胎记!
画上去的!
被医婆在手腕上画了水滴状胎记的女人,嫁的是云家,而顾云曦的母亲就是姓云,顾云曦的外祖母手腕上就有水滴状胎记……也就是说,那个廖姓女人,就是顾云曦的外祖母!
同样的胎记,顾云曦外祖母的手腕上有!顾云曦的耳后有!前世云寂的后腰有!
顾云卿之所以对云寂那么好,就是因为他后腰上的“祖传”胎记!是以虽然顾云卿明面上没有认他,却待他比亲生好好了无数倍!
可廖氏的那个胎记,竟然是画的!
画的胎记,怎么会遗传!
这一切,都是一个骗局!骗局!
第74章
京城不远的官道上, 马蹄声声,一黑六白,七骑迎风飞驰。
云起一拉缰绳,率先停下, 而后调转马头,转向青一六个, 道:“是我的马太好呢, 还是你们几个故意让我?”
他不惯骑马,骑术就只停留在“会”这个字上,他那六个小厮, 随便哪一个都能将他甩出八条街。
青二冷哼道:“当然是我们让你, 就公子爷你的骑术啊, 就算骑上汗血宝马,也跑的比乌龟快不了多少。”
云起撇了他一眼, 没好气道:“差不多得了啊, 还没完了!”
这几个人, 就像从小被关在笼子里养大,又忽然被放生的猛兽。
自幼被关惯了, 初出牢笼, 自然会有些不习惯,甚至恐慌,但等看清外面的世界,体会到身无枷锁的快活之后,自会撒开腿自由自在的狂奔。
一个月的时间, 已经足够他们从一开始的抗拒,变的新奇向往,变的跃跃欲试……如今那点残存的别扭,也不是出于对自由的抗拒,而是来自被“抛弃”的不满。
拱手道:“行了,就算送君千里,也终有一别,你们也该回去了。大家都是男人,莫要效那小儿女态……东山苦度寺,小东山苦渡寺,旁的时候也就罢了,过年我定会在这两个地方……若是路过可以去看我,无事也可写封信来报报平安。”
青一几人齐齐拱手,道:“是,公子!”
见他们还是一副仆从模样,云起也没说什么,又道:“若你们有谁留在京城,苦渡寺里那些个小和尚,帮着看顾点儿,莫要让他们被人欺负了。”
又笑道:“若你们被人欺负了,也尽管去苦渡寺里搬救兵,小和尚们虽然单纯,武功却练的不比你们差,而且过不了几年就该超过你们了,若他们也打不过,就来找我,若找不到我,找大和尚也行。”
青一道:“这个不必公子您吩咐,我们又不傻。”
他们六个个个身手不凡,人也机灵,若真有人能将他们欺负的毫无还手之力,那加上几个单纯的小和尚,也顶不了什么用。云起的这句话,什么欺负啊,救兵啊,都是虚的,只是在告诉他们,他们在这世上并不是没有根的,他们也有家,有靠山。
云起道:“既然这样,我也不多说了,各位保重!”
“公子保重。”
云起一提缰绳,正要调转马头,却又忽然停住,道:“我忽然想起来,青一青二这种名字,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你们还记不记得自己的本名?若是不记得的话,我给你们取一个?说起来,起名字可是算命先生的本行,我一定给你们起几个既吉利又好听的名字,而且还不收钱哦!”
青一几个面面相觑,青二挑眉道:“谢了您了公子爷,我们一点都不想要像‘白加红’那样‘好听’又‘负责任’的名字!”
青四补充道:“胖墩儿那样的,也不想要!”
云起道:“别啊!给个机会嘛!我承认我给马和狗起得名字有点敷衍了,但人名我肯定会认真的……喂!跑什么?起个名字而已,至于吗……”
看着六个人远去的背影,云起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一提缰绳,调转马头,缓步而行,心中一阵轻松。
肃清佛门的事已经告一段落,虽然结果远远超出他的意料,佛门势力,十去八九,但好在并未有人流血,也没有人流离失所,生计无着。
国师之位,也已经在三天前正式传给普泓。当初大和尚将国师之位传给他,是为了防止他因为身世的缘故,被潜帝或定国公操控他的人生,如今身世之事已经解决,国师之位自然还是要交还到佛门手中。
云起舒服的叹了口气,如今诸事皆了,他终于可以回到原本的生活状况了,闷了就下山逛逛,四处走走看热闹,累了就回到山上,劈柴烧水,吃饭睡觉。
唯一还有些放不下的,就是顾云卿吧。
他一向自诩前世事,前世了,不涉今生,便是顾瑶琴和刘钺这样和他有杀身之仇的人,只要这辈子没做对不起他的事,他就可以视如不见。
可是在顾云卿身上,他却从没做到过这一点。
从一开始的念念不忘,到现在的拒人千里,大多因为前世的经历。
顾云卿和丑娘之间的事,云起从感情上,自然站在丑娘一边,但理智上却很清楚,顾云卿是有不对,是待丑娘太过无情,但这却绝不是丑娘理直气壮趁他醉酒,近了他的身的理由。
上一辈的是非,已经不是一个“对”或“错”可以分辨清楚的,若撇开上一代和上一世的恩怨,这一世的顾云卿,却对他只有恩,没有怨。
幼年照看之恩,明镜寺的救命之恩,为他修建园林,为他准备青一这样的从人,甚至连大和尚师傅,一开始也是被顾云卿请去为他看相算命,他才有机会拜入门下。
另外还有……生恩。
云起捏着缰绳的手微微紧了紧。
没关系,日子还长呢!等再坚强一点,就去看他吧!
没什么了不起的,就算他天性凉薄,就算他注定有一天又会抛弃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前世那个,没了依靠就活不下去的云寂。
嗯,就这样吧!
想通的云起正要让马儿跑起来,却又听见马蹄阵阵,一转身,就看见刚刚落跑的六个竟又一个不少的回来了,于是勒马停下等他们,道:“怎么?改主意了?不嫌弃我取的名字了?”
六个却不理他,侧头示意他看后面。
其实云起不看,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因为雷鸣般的马蹄声已经隐隐传来。
云起皱眉,这样的马蹄声,只能是大队的骑兵……发生了什么事,朝廷要从京城派出骑兵解决?
道:“我们先让开路。”
青四苦笑道:“公子,小的以前受过这方面的训练,这样的马蹄声,人数应该在六百到八百之间,而且是受过严格训练的精锐骑兵,绝非明镜寺那些贼秃能比……最关键的是,行军的马蹄声,和冲锋的马蹄声,是截然不同的。”
云起一点就透,道:“你的意思是,他们现在是在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