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樱沾墨
劳文迪在他的肌肤上划开一道血口,粗暴的用两根手指按住伤口,刀尖挑开和芯片粘粘的肌肉,将那拇指盖大小的黑色东西挤了出来。
微型手术般的创伤被劳文迪弄得血肉模糊,血水顺着肖寒苍白的脖颈流下来,没一会儿就浸透了身上单薄的白大褂,在一侧肩膀上开出一朵暗红的花。
那里是神经密集的地方,肖寒疼的痉挛,却咬牙一声不吭,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透,漆黑的眼珠蒙上了一层血雾,肖寒冷冷的看着劳文迪,什么话都没说。
劳文迪勾起一边的唇角,轻轻的笑道:“我没弄疼你吧,亲爱的。”
他没打算听肖寒的回答,站了起来,沾了血的手指捏着那枚芯片走到伯来面前,丢进他手中的一小碟特殊的水中,冲洗干净,然后擦干,走到落地窗前的一张形状流畅的工作台前,把芯片送进了特制的机器里。
工作台上的三台电脑启动,键盘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伯来低头看了一眼,温馨提示道:“先生,他流太多的血了。”
劳文迪头也不回,冷淡道:“交给你处理了。”
伯来点点头,蹲下身,将一盒药用棉花取出来,扶起肖寒,给他包扎。
芯片在读显器中被读出数据,然后经过电脑一系列复杂的解析分辨处理,最终输出了一段音频,黑色的背景下绿色的波段曲折跳动,播放出嘈杂的声音。
劳文迪失望的看着黑漆漆的播放器,伯来在身后问,“无法呈现画面?”
伯来:“我不懂,超级AI系统不是先生和李路易开发的吗?”
劳文迪撇了撇唇角,“我们构造了超级AI的世界观构架,提供了基础算法和规则,就像人工智能的机械学习一样,神经菌落根据这些规则算法,组建自己的世界,这个世界的框架数据是限定的,然而发展的过程却是这些神经菌落在一定逻辑下完成的,唔……有些像网游,而现在的科技无法还原神经元创造的画面,目前只有声音。”
伯来还是不太明白,只是微微笑道,“我只知道能创造出这个算法的人十分厉害。
劳文迪不看他,懒洋洋的按下播放键,自言自语道,“……完美算法吗……哥哥他是很厉害。”
从肖寒大脑神经元中导出的音频文件断断续续的播放着声音,一开始是一些嘈杂的声音和系统宣布规则的声音,渐渐地,开始有其他声音出现了,甚至有对话内容。
劳文迪饶有兴致的听着。
从肖寒进入超级AI系统之后,一模一样的游戏,他进行了四遍,像独行侠一样在系统中独来独往,不断的死亡、开始、死亡、再开始……每一次开始,上一轮的记忆都被全部清空,起点依旧是那摇晃的僵尸。
超级AI所谓的终点是虚无缥缈的,所有神经菌落在关卡中死亡,都会清空记忆,重新站在第一关,带着生前最后一抹死亡记忆,惶恐期待的希冀着这是一场可怕的噩梦,上帝蒙住了他们的双眼,决心再给他们一次复生的机会。
直到第五遍开始,肖寒的世界里多了不同的声音。
那声音的音调没什么特别的,说出来的话却让他忍不住侧目。
“大兄弟,分享个经验呗?哥们,别这么小气啊。”,“颜将军我来帮你了。”,“噗,颜将军,你好不要脸!”“ 鸿将军,我来帮你了!”“噗,鸿将军你也好不要脸!”
肖寒的声音在忍笑。
“看什么看,没见过蛇精病发病吗。”,“别对大白哥动手动脚,又不是小姑娘。”,“你叫我啊?”,“没办法,就是这么善良,你瞧瞧,控制都控制不住,随时都能c位出道。”“好吧,你就当我胡说八道吧。”
肖寒从没见过这么……又贱又浪的男人,表面骚的一逼,心里却猴精猴精的,有时候看起来浑然不在意,却有时善良的让他难以忽视,肖寒心想,这里值得他善良吗,那些人值得他浪费时间吗、
这个世界荒诞怪异,他为什么总是要笑呢。
肖寒流了太多的血,浑身发冷,他靠着墙壁,听见声音从劳文迪面前的电脑里发出来,在超级AI系统中的一幕幕重现在他眼前,他闭上眼,低声说,“大白。”
“一个奇妙的神经菌落。”劳文迪带着坏笑的声音在耳边突兀响起,肖寒猛地睁开眼,看见劳文迪拿着对讲机,说道:“去查一个神经菌落的记忆库,他的名字叫做……”
“你想做什么。”肖寒嘶哑说道。
劳文迪道:“喜欢它?我可以把它送给你。”
肖寒微微喘气道:“不要碰它们……”
很快,对讲机那边的研发团队工程师传来回复,“先生,查无结果。”
劳文迪一愣,对讲机那边的工程师李路易继续道:“先生,神经菌落数据有问题,我们核对了所有神经菌落的记忆库,它的来源不明,根据系统反馈的输出参数,我们发现该数据源编号为II-20……是我们在华国境内丢失的那枚芯片的系统编码,初步怀疑……”
劳文迪关掉对讲机,站起来,垂眼看了肖寒片刻,转身走到工作台,打开电脑。
肖寒撑住墙壁站起来,“你想做什么!”他要冲过去,被雇佣兵用枪柄重重抽到了肩背上,肖寒闷哼一声,跪了下来。
“别急,别急,我就要找到了……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
电脑屏幕上飞快的滚动复杂的代码段落,令人眼花缭乱,指令不断被传入输出,建模、计算,循环,查找,追踪,恢复,定位……
忽然,不断滚动的算法段落停止了,一行IP地址被命令对话框弹出,浮在屏幕的最前面,劳文迪望着那串数字陷入了沉默中。
伯来走上前,看见屏幕上的数字,微微惊讶,“这是李路易给出的入侵者的IP地址。”他想了想,说:“芯片编号II-20的地址和其一样,所以,入侵者是通过我们在华国丢失的芯片进入的超级AI系统?”
劳文迪勾了下唇角,又很快放下了,算是回答了他的话。
“编号II-20在我们没有发觉的时候被启动了。”劳文迪轻声说,“启动芯片的人叫做【是帅气的大白呀】。”
肖寒靠着墙壁,捂着胸口,听见他们的对话,眼里流露出一丝不敢相信,大白不是菌落,而是通过他们制作成功的芯片进入系统里的,所以,他也是真实存在的人,这样的人,他存在的。
伯来问,“能查出来启动芯片的是谁吗?”
劳文迪摇摇头头。
伯来道:“先生,根据线报,芯片是被一个ICPO成员摧毁了,而那名国际刑警也死在了枪口之下,芯片是如何被启动的呢,您知道吗?”
劳文迪眼里迷茫,伯来道:“先生,您的状态不好,请李路易查查这名警官的来历吧。”
片刻后,李路易发来了结果。
伯来看过,惊讶的说:“警方并没有对外宣称这名警员死亡。”
肖寒抬头,看见巨大落地窗前的工作台上,宽敞的显示屏上有一张照片——那是一名警察的工作照,利落冷硬的制服线条,斧凿般瘦削的下颌,紧抿的双唇,还有透过照片也能感觉到的深邃而带着隐隐笑意的眸光。
第71章 奇迹(三)
耿白被‘肢解’的第二天, 陈局和蔡司令飞向ICPO总局,针对线人肖寒出现一事召开紧急会议, 霍沛璋待在军方的研究所里, 和鸡零狗碎的电子元件大眼瞪小眼了两天。
清晨,陈楠所长拿着工具走进实验室,一个教授助手刚好走了出来,助手是个女孩, 很年轻,是某高校的研究生, 她神色奇怪, 低着头, 险些撞到陈楠手里的东西。
“抱歉,所长。”女孩连忙道。
陈楠点点头, “怎么了?这么着急?”
助手脸上有些发红, 摇摇头, 往身后看了一眼,呼出一口气,肩膀松了下, “没事,您是要进去吗?”
“进不得?”
助手连忙摇头, 小声说:“霍先生心情不太好。”
陈楠的手放在实验室的门把手上, 说道:“我知道。”
白色的工作桌旁边坐着霍先生, 他穿着银灰色的衬衣, 外面罩着白大褂, 手里捏着一柄银色的小镊子,面前是耿大白鸡零狗碎的‘身体’。
陈楠进去的时候,看见霍先生用镊子捏起了一片电阻原件,语气认真的说:“你是大白吗?”
电阻原件没搭理他,还是安安静静一枚电阻。
霍沛璋放下,又捏起手机内部的电声器件小喇叭,问,“大白,你在这里吗?”
小喇叭也没搭理他,还是安安静静的一坨小喇叭。
陈楠生着皱纹的眼角忽然露出笑容,被这位英俊帅气魅力不凡的总裁可爱到了,他清了清嗓子,敲了敲门板。
霍沛璋这才意识到有人进来,放下镊子,恢复成冷峻的表情,礼貌的起身向陈楠点了点头,“陈所长,早上好。”
陈楠看着他,霍先生明明十分不爽,却依旧很有修养,进退得尺,可以想象到他的家教一定良好。
陈楠用长辈看小辈的眼神看他,笑了笑,没说话,端着工具坐到了工作台边,霍沛璋原本有些莫名,很快想明白原因后,沉稳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微电子科学家马博士解释过,耿白只是一段恰好和电子机械电波保持一致频率的脑电波,并不是任何物理载体,霍沛璋能明白这个意思,只不过看着他的小傻机变成这副德行,耿白又音讯全无,他就有些忍不住,希望能在这群七零八碎的元件上找到耿白的踪迹,听一听他的声音就好。
陈楠道:“马博士已经在制作接收器了。”
听他们的意思,微电子专家似乎打算制作一种能够接收到耿白脑电波的接收器,就像手机散发出来的电波一样,将耿白放入接收器中。
但接收器需要模仿的并不只是手机电波,而是手机在启动超级AI系统时释放的波段。
所以制作接收器困难的地方,就在这种波段的数值应该限值在什么范围内,才能完美的时耿白的脑电波被接收器接收。
陈楠转过身,面对着他,说道:“听说霍先生的手中有那个系统数据库的copy值,所以我们希望拜托霍先生能否开发出类似的系统,以便植入接收器中。”
霍沛璋道:“只要是为了他,我都可以。”
陈楠:“那系统的事就拜托你了。”
霍沛璋点点头,目光落在桌上的手机零件上,黯然了下,要再次见到大白,需要一些时间了。
他指着桌上的东西,“这些我希望能带走。”
“从某方面说,这些东西曾是耿警官的一部分,也是霍先生的东西,你当然可以自行处理。”
霍沛璋嗯了一声,没说话,站在桌边,用镊子将上面的零件仔细捏起放进了一个盘子中。
陈楠看着他专注谨慎整理那些小东西,忽然说:“霍先生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手机有了人的意识,是什么想法呢?”他说,“哈哈,我有些好奇,不知道霍先生方不方便聊聊。”
回想起耿白一只机就是一场戏的表演,霍沛璋眼里隐约有了笑意,他将手机部件装进一只透明袋中,想着那天傍晚红绿交织的警灯,缓缓打开了话匣。
离开实验室,霍沛璋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和陈楠说了这么多话,他双手插兜,走在京城郊外的某个军事基地里,天空是深秋的颜色,寒冷的端倪已经渐渐显露,身边没有那只聒噪的小傻机,还真是寂寞啊。
不远处,基地大门驶进来一辆军车,军车与霍沛璋擦肩而过,停在研究所在的那个实验楼前。
霍沛璋本打算去基地里为他们安排的住所取些东西,听见了身后的说话声,他似有所感的转过头,看见从高大的军车上下来一个穿着素净外套的老太太。
老太太很瘦小,花白的头发在身后编出一条三股辫,她将自己打扮的很干净,从背影能看出一股恬淡的温柔,霍沛璋见过中年女人优雅端庄的极致,比如他母亲这种世界级的名媛夫人,但像这位老妇人的婉约,他是很少见到的。
也许祖国的江南有许多这样的美人,霍沛璋记得耿白说过,他的母亲就是这样的人。
他的脚步忽然顿住,然后快走了两步,继而跑了起来,跑到了正在上楼梯的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一抬头,疑惑的看着他。
霍沛璋这才发觉自己失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老太太的眼角下面有一点殷红的小痣,在银白的发丝映照下,像雪地里红色的小梅花。
他还没开口说话,手心先出了汗。
“您是?”老太太问。
霍沛璋心跳如鼓,努力让自己显得亲和,正要说话,被从大楼里出来迎接的陈楠所长打断了。
“这位是协助我们研究的霍先生。”陈楠走过来,接住老太太手里的袋子,“我们先进去吧。”
老太太微笑着点点头。
陈楠故意落在后面,间隙之中对霍总低声道,“她不知道耿白的情况,暂时别说,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慌张和失望。”
霍沛璋明白了,恐怕老太太只知道自己的孩子因公受伤,醒不过来了,却不知道他的意识还活着。
霍沛璋一脚踩在楼梯上,沉默的望着老太太和陈所长进入大楼的背影,就在他们正要走进那条长长的走廊时,老太太转过头,看着他,笑着说,“我做了点心,霍先生要来尝尝吗?”
霍沛璋并不贪吃,脚步却像被提线木偶牵引着,下意识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