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跃龙门记 第210章

作者:阿堵 标签: 平步青云 天作之和 穿越重生

宋微截住他:“停!你我之间,少来这套。你爹对你很是赞赏,直言四子拿得出手。这话你知道么?”

姚子贡听闻此言,面上露出不敢置信模样,似惊喜,又似酸涩:“我父亲……与陛下……这般说我?”

宋微立刻知道药下对了。看姚子贡过去德性,再联系父子兄弟关系,一想就知道,铁定没被亲爹夸过。

“当然了,在我看来,你岂止是拿得出手,那是相当之拿得出手。你爹说三年,我倒觉得,只要你有心,一年定然能做到。”宋微长叹一声,“季功兄,我跟你说实话罢……”

姚子贡听见那句“季功兄”,从椅子上蹦起来:“陛下折杀微臣!”

宋微神情挫败:“我拿你当自己人,你非要跟我见外,未免太伤人心了。”

姚子贡愣了愣,放弃反对:“如此……陛下且随意……”

宋微便接着道:“我跟你说实话罢,之前三位国公资格都太老,教训起我这个生嫩皇帝来是正正好哇。你爹,还有长孙老头儿,比我爹年纪还大,只有他们支使我,没有我支使他们的份。我身为皇帝,成天连个痛快说话的人都没有,实在是太苦了……

“长孙家要第三代承爵,再快也急不来,长孙老头自己也不想退。可是你爹自从出了姚大的事,就挑明了要退下去的意思。你不觉得他在同僚面前日渐消沉么?只是为了等你适应,硬生生撑着罢了。我想你也不忍心你爹一把年纪,非替你撑满三年罢?

“一年时间,辛苦是肯定的。事在人为,总能苦尽甘来,咱哥俩同甘共苦呗。再说了,我是赶鸭子上架,你是没机会一飞冲天哪,能不干出个样儿来么?你想过没有,我做皇帝,无过即可,你为国公,却是非有功不成。我做不好,尚有你们帮衬。你做不好,你们姚家,还指望谁呢?……”

新皇一番肺腑之言,人情道理、宏图壮志,尽在其中。

姚子贡明知皇帝挖了坑让自己跳,也只能心甘情愿跳下去:“陛下无需多言,微臣懂了。之前是微臣没想清楚。”

宋微推己及人,将亲身经验教训活学活用,果然见效。大感满意,招招手,叫他坐近些:“爱卿啊,以后朕可就靠你了。正好,眼下有件大事要和你商量。威侯与英侯不日进京,威侯好说,听闻其为人忠诚稳重,送完我爹下葬,还回西北驻防,也不必天天的相看两不厌。英侯回来,京城内外都得交给他。你也知道,要不是他千里迢迢一封折子,我爹要改立太子,未必那般顺利。我与这位,咳,虽未谋面,可说神交已久。听说他为人比较,那个,特立独行,眼界高得很。”

宋微忸怩:“据说是信了工部尚书美誉之辞,才……我只怕他难免有所期待,高看了我,回头一打交道……”

一打交道,原形毕露,说不定还要连累欧阳敏忠。

“我问了好些人,对这位都只知皮毛。至于脾气喜好,性格习惯,还有他当年怎么就跟工部侍郎结了亲家,竟然没人说得清楚。我也不好直接去问欧阳敏忠,你帮我打听打听。你爹和长孙老头儿只知道跟我啰嗦,务必把人拿下。怎么个拿法,谁也不肯支招。我想着,先知己知彼,回头咱哥俩再好好合计合计……”

皇帝开始忸怩时,姚子贡还在忍笑,这会儿可笑不出来了。用心思忖半晌,才道:“英侯年岁,与奕侯、成国公相当。”稍加停顿,继续,“和我家大哥,前太子也差不多。他没离京前,倒也时不常照个面。就臣所知,他是五侯中难得的文武全才,年轻时风流倜傥冠绝京师,做起大事来却一丝不苟。要不先皇也不会让他长驻东南。此人表面上洒脱不羁,真论起私交,京城权贵没几个与他说得上话,可见骨子里清高得很。”

姚子贡又停了停,终于还是补充道:“说起来,倒是与宪侯颇相似。”

宋微原本被他说得一脸神往,盘算着年纪,是个四十好几的帅大叔,正遗憾呢,听见这句,表情顿时凝固。

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我知道了。果然还是问你最靠谱。英侯很快就要抵京,这两天咱们准备准备。”

第162章 番外三: 丙戌

二月十二,徐世晓带着卫队在夜色中入城。

按正常脚程,本该午后抵达。京郊南面遇上一场小雨,借故放慢速度,硬是拖到天黑。如此一来,进宫面圣就只能等明日了。

车驾队列先行回府,徐世晓自己单领两个随从,简装微服,隐藏行迹,连夜往亲家府上串门聊天。

欧阳敏忠在小花厅内点起泥炉,煮酒招待。

徐世晓待不了多久,还得赶紧回家去,二人长话短说。家常不妨容后再叙,先把最要紧的说清楚。相识多年,从布衣之交做到儿女亲家,彼此知之甚深,堪称莫逆。否则英侯如何可能仅凭工部尚书一封书信暗示,于关键时刻表明立场,力挺老皇帝一把。

信里毕竟许多语焉不详之处,徐世晓赶在和新皇见面之前,来向欧阳敏忠套个底。

欧阳敏忠一边倒酒,一边说起昔日与六皇子的各种过往。故事本已足够跌宕起伏、奇妙有趣,就着美酒佳酿,再添三分余味。

徐世晓笑道:“听你这么讲,后来居上的六皇子,确实比前太子强许多。”

欧阳敏忠也笑:“当初我就想,此子仁爱善良,福泽深厚,临事不惧,坚忍有决断。混迹市井江湖,端的可惜。后来朝堂再遇,那份宠辱不惊功夫,多少王侯将相也未必比得上。不怕你笑话,休王封爵典礼上认出他,这一跳把我吓得,那小子竟然还有闲心冲我扮鬼脸,哈哈……”

徐世晓听罢,问:“依你看,可有何不足之处?”

欧阳敏忠沉吟:“若论不足,自然尽有。不过都算不得什么大毛病,身边人及时规劝教导,随着年岁增长,大抵都能改正。你此番回京长住,慢慢瞧罢。只有一样,”工部尚书大人叹口气,“陛下脾气跳脱放纵,性风流,好龙阳,容色又实在过于昳丽,之前一直和宪侯不清不楚,你心里得有个数。我看先皇与宪侯在的时候,还勉强能约束住他。而今这两位都不在了,京中现有几位公侯,怕是没个能真正管得他住的。倒不如……你来做了这个恶人。”

徐世晓长笑起身:“怨不得独孤家那小子,在我回来前,吞吞吐吐,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原来如此。欧阳大人,你在新皇跟前卖足了好,非撺掇我去做恶人——”改用欧阳敏忠的字称呼,“厚朴兄,越发不厚朴了啊。”

欧阳敏忠给他倒满最后一杯酒:“无非应机随缘罢了。唇亡齿寒,巢倾卵破。你我本该同心协力,辅佐新君。”

徐世晓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厚朴兄言之有理,暂且别过,明日早朝再会。”

次日早朝后,宋微在先皇停灵的西宫接见英侯。

单独会见重臣,本该在含元殿。正常的程序,是徐世晓先去西宫祭拜先皇灵柩,然后到含元殿叩见新君。姚子贡给宋微出的主意,要他直接陪着迟归的两位武侯祭拜先皇,让侯爷们就在先皇灵前叩见新君。

威侯比英侯早回来两天,宋微在杜杗身上试了试,效果绝佳。君臣两个一块儿追念先皇,互诉衷肠,距离迅速拉近。宋微由衷觉得,有老爹在场镇着,哪怕只是尸身棺木,自己也能胆气充足,有恃无恐。

轮到英侯,现场效果同样不错。尽管是头一回见面,然忠臣孝子,皆不由得真情流露。宋微心中暗赞,老爹手下的人当真没得说。这位徐将军,通身儒将气质,较之独孤铣悍锐逼人的强大气场,是另一种不可忽视的存在。更兼此人外形俊雅,果然当得起爵号中那个“英”字。若是年轻个十几岁,多半要把风头无两的宪侯比下去。

宋微直觉这位比威侯要难应付得多。他最擅长应付老小、女人、哥们。徐世晓身上,有一股不学无术的宋小隐最忌惮的师长味道。面对此等文韬武略厉害人物,哪怕老爹灵柩镇着,也不免有种遇见天敌一般的心虚,不敢随便放肆。

他规规矩矩把该说的话说了,英侯也规规矩矩应答,丝毫不见轻忽之处。

宋微抓心挠肝,想多问些独孤铣个人消息,竟不知如何开口。

但见徐世晓从怀里掏出一卷丝帛,呈上来缓缓道:“这是微臣关于东南海防的总结条陈,至于交接事宜,宪侯之后另有奏章上呈御览。”

宋微亲手接过:“英侯辛苦了。”

只听徐世晓又道:“臣受先皇遗命,自东南调任回京,接掌京畿防卫,统帅宿卫、府卫两军,京城内外是否安宁,均属臣之职责。臣必定兢兢业业,不敢懈怠,严守国法军规,以保陛下安然无忧。”

宋微听着这话有些别扭,却说不出哪里不对。与他对望一眼,忽然就明白了。英侯这意思是,以后京城地盘归他管,谁也不许胡来。哪怕胡来的是皇帝,照样用国法军规教训。

对方一上来就抬出先皇遗命,比自己还能狐假虎威。

宋微有点发蔫,干巴巴道:“如此……辛苦英侯了。”

正要把人打发走,谁知徐世晓又从袖子里摸出个丝袋子:“宪侯私下托我给陛下捎了点东西。”

宋微精神一振。瞥见徐世晓表情,顿觉对方是故意拖到最后才拿出来。隔着袋子捏捏,到底没忍住,把里头的东西掏了出来。是个巴掌大的海螺,通体金红,霞光流溢,漂亮极了,类似品种虽然见过,却从未有品相这般完美无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