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跃龙门记 第71章

作者:阿堵 标签: 平步青云 天作之和 穿越重生

那武士笑道:“正要去看苍山冷月,塞外冰雪。”

书生击掌叹息:“小弟狭隘了,竟未能体会兄台旷达豪情。”叹罢,端起酒碗,摇头晃脑吟了首诗,“脱鞍暂入酒家垆,送君万里西击胡。功名祗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

这是本朝大诗人脍炙人口的名句。此诗写作之时,咸锡朝正向西域高昌国用兵,“西击胡”中的“胡”字,指的即是高昌国。时过境迁,如今高昌与天朝重修兄弟之好,诗歌也仅用来寄托情怀,国中不论胡夏,倒也没有人认真计较。

本朝诗风崇尚自然流利,浑然天成,大多数都好懂好记好唱,极大的方便了如宋微这样的文化水平一般的普通人。作诗有难度,入乡随俗背几首诗,跟后世学唱几首流行歌曲差不多。

因了这一番对话,众人纷纷举杯,群聊气氛愈发热烈。宋微听得兴致上来,扔掉啃干净的骨头,抓把雪擦擦手,拍下大腿、扯开嗓门,放声歌唱。曲调激昂,词句铿锵,悠远开阔里透着轻快与豪迈。

“驰越关山飞瀚海,纵横雪域破坚冰。

男儿锋刃霜华起,明日匈奴边塞平。

肯将热血了王事,岂为他朝逐盛名。”

一曲歌罢,几个乐感不错的,随着他的调子重复唱起了最后两句:“肯将热血了王事,岂为他朝逐盛名。好诗!当为此干一杯!”

众人端碗的端碗,捧杯的捧杯,还有几个直接拿瓶子,吆喝着又碰了一回,无不酒酣耳热,意气风发。

一个书生问:“小兄弟方才唱的,可是承度先生前日新作?”

正被申城府尹热情招待的著名文士王承度,前两天于诗会上作了这首塞下曲,当场许多人吟诵。宋微恰好也在现场看热闹,顺便就记住了。

宋微道:“正是。”

话题于是由武转文,说起诗词歌赋来。

宋微听得一会儿,兴趣不大,独孤铣抽个空当起身告辞,带着几人回转。

雪后空寂,中间一大段路无人搅扰,两人乘兴又赛了一回马。宋微这下彻底累了,独孤铣把他抱过来共乘一骑,又将斗篷裹严实些。

宋微的脸从镶了一圈貉子毛的斗篷风帽里露出来,微仰着问:“你以前从军,都在哪儿呢?”

独孤铣低头看他如画的眉眼,道:“北边也有,西北也有。你想听,我就讲给你听。”

作者有话要说:注:

“脱鞍暂入酒家垆,送君万里西击胡。功名祗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作者岑参。

第62章 轻沃香汤濯垢秽,细说大雪满弓刀

与其他朝代相比,咸锡朝的人相当喜欢洗澡。尤其是泡温泉,时人谓之浴汤,在贵族阶层极其盛行。皇帝行宫几乎都选在有天然温泉的地方,而财势足够的人家也大都会购置一所带汤泉的别院。比如宪侯府就有一所庄子,在京城南郊温泉附近,引水入宅,辟了个专门的浴室。可惜男主人公务繁忙,几乎没去过。就连老侯爷独孤琛,也因为皇帝离不得他,即便南郊更利于养病,同样去得很少。通常只有主持内务的侍妾带着三个孩子冬日里去住住。

独孤铣会想起这茬,自然是因为他跟宋微在洗澡。

申城也有汤泉,尽管品质一般,但也早被权贵富豪瓜分。跟府尹走得近的门客,并非没有机会去泡一把,可惜化名为宇文大侠的宪侯对待府尹的态度过于傲慢,这种好机会当然轮不到他。

别馆中条件其实也不错,府衙特地给了一定配额的石炭,即后世所谓煤炭,专用于冬日取暖。只不过,实际能领到多少,取决于你混得怎么样。此外文士体弱,在这方面能得到照顾,而武士则很少提出此类需求。当初独孤铣刚住下没多久,就让牟平揣着一包铜钱去找管事,拉回来一车上好的炭球。

虽说是冬日,但天天搞户外运动,回来第一件事必然是洗澡。

室内摆了两个烧得极旺的炉子,上边坐着陶壶,热水现烧现添。地下一个大浴盆,泡澡不够条件,只能站着冲淋浴。

独孤铣先伺候宋微从头到脚洗干净,再帮着把头发拧干挽起来,等他给自己擦背。

关于从军的话题,路上只说了个开头,进城之后,人多眼杂,便停下了。

“小隐,干什么呢?痒,好好干活。”独孤铣道。

一根手指在背上不轻不重地点来点去,不是撩拨,胜似撩拨。

“我数数你这多少道伤疤。”宋微一手点数,一手捏着澡豆,在他背上画了个圈。别馆提供的日用品质量也不错,澡豆中加了天然香料,抹在古铜色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粉质痕迹。

宋微无意识间舔了舔嘴唇,然后笑嘻嘻道:“你猜,我给你圈起来的伤疤数是单还是双?”

“你是小孩子么?玩心这么重。”独孤铣有些无奈,拧着腰回头去看他。

宋微有一种感觉,自从离开西都,独孤铣在言行上正在不由自主变得越来越正经。当然,之前为了逼自己练习射箭,有一段时间,在床上甚至比从前更能折腾。然而箭术有所突破之后,对方在床上的表现便日趋正常,其余时候就更不必说了。偶尔从温存又正经的对话中回神,宋微会恍恍惚惚地想:印象中那个老流氓加大混蛋,莫非都是幻觉不成?

他思考的结论是:此乃自己要转正的节奏。

他很高兴,又有点小失落。于是时不时忍不住就要撩拨一把,比如此刻。

伸出手去捏独孤铣因为扭腰而拉伸的肌肉,踮起脚扒上他的肩膀,对着耳朵小声道:“猜嘛!猜对了有奖哦……”

独孤铣声音立即哑了三分,吐出一个字:“双。”

宋微转而趴到他背上:“一、二、三……七、八、九……九。没有了,单数,认输吧哈哈!”

独孤铣瞧不见自己后背,旧伤疤也不可能特意数过,是单是双不过宋微空口瞎编而已。看着他那得意的小模样,也不戳穿,笑问:“奖是拿不到了,输了罚什么?”

宋微略仰着头,撩起眼皮瞅他:“你说罚什么?”

独孤铣与他对望片刻,又笑了笑。宋微有些发愣。要说侯爷人前笑得不多,对着他宋小隐,笑得可真不少。周旋时戏谑嘲弄的笑,调情时婬贱荡漾的笑,愤怒时霸气侧漏的笑,以及某人犯二时幸灾乐祸的笑,还有恋爱拉锯中偶尔温柔宠溺的笑。眼下这个笑容,却跟过去所有的神情都不一样,完全不适于当下场景,太过正经,太过温暖,太过……说不清道不明。

宋微刚刚直觉到其中的违和之处,就因为那瞬间太过短暂而失去了深思的时机。

独孤铣屈膝下蹲,半跪在他面前,一只胳膊圈住他双腿,另一只伸到后面,自下而上慢慢摩挲。当手指行至丘壑当中,开始深入挖掘的时候,宋微整个人都颤了颤,仿佛失去了足够的力量支撑自己,稍稍弯腰,抱住了他的头。然后抖着手捡起盆里漂荡的水瓢,舀了半瓢水给他冲淋。

宋微个子比独孤铣矮,两人都站着,淋水十分费劲,因而这些日子皆是如此洗法。洗澡的同时,顺便干点附带业务。由于白天总得骑马出门,独孤铣很有分寸,每次都能控制在合理又合情的程度。

但是今天,老觉得有点不一样。只不过,指望宋微主动去做深刻细致反思是不可能的。他没那么勤快。他认为此时格外带感,连身体内部那个叫做灵魂的东西好像都跟着对方动作颤抖的原因,是因为说到了格外带感的话题,注意到了忽略很久的格外带感的现象。

从他的角度看去,面前半跪着的人漆黑凌乱的发丝下,湿润的肌肤闪耀着金属光泽。倾泻的水流从那些已然平复却仍旧斑驳的伤疤上洗刷过去,叫人想起历经千百次淬炼的绝世名剑,剑身上因烈火与寒水的交替考验,留下了光华内敛的纹路。

他这样跪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却在他掌中战栗。

到底是谁在征服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