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大宋 第122章

作者:捂脸大笑 标签: 欢喜冤家 爽文 穿越重生

然而这话,他又真说不出口。这些天弹章都快把他埋起来了,多少人不愿打仗,赵顼心知肚明。他可以为了自己的目标,换上可用之人。但是这些人是为了他,为了大宋吗?恐怕也未必。不过是如当年真宗朝的奸相丁谓那般,谄媚上意,合天子心思罢了。

他信王安石是个直臣,忠臣。但是这样的人有多少,实在不好说。更别提天下悠悠之口,不是那么好堵的。

见天子神色动摇,韩琦又道:“河湟本就丰饶,可屯田养兵,亦能耕种牧马。只是地广人稀,就算攻下,朝廷十数年内都未必能复垦。如此边郡,中原百姓哪肯迁徙?唯有以利诱之,才能移民实边。若发行国债,以河湟之地抵押。三五年后,可以领回本钱利息,也可凭借契券,换得土地。届时所费钱粮,皆出于百姓之手,这河湟,也就跟他们息息相关了。万民期盼,皆一心收复河湟故地,此战才有得胜把握!”

赵顼心动了!自从登基以来,他最发愁的,就是自己的宏愿无人理解。人人都说,要如仁宗一般,宽仁爱民,不兴刀兵,才能使国泰民安。可是仁宗朝,也是打过仗的,还败了不只一场。敌人犯边,不是给钱能解决的。而是打赢了,才有付岁币的资格。若是一败涂地,怕是割地也未必能平息祸事。

若是百姓都把河湟视作自己囊中之物,他还怕那些冥顽不灵的臣子吗?至于卖些田地,也不是不行。反正朝廷没法复垦,让百姓去垦荒,他早晚还是能收到赋税的,还能以民实边,稳固边郡。至于利息,虽说有些肉痛,但是三年五后,铅山大矿就能稳定产出了,给些息钱,似乎也不是不行?

“这个,容朕再想想吧……”犹豫良久,赵顼终于还是让了一步。这里面的得失轻重,他得想清楚了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王安石的变法,想法是好,但是搂钱的本质是没法掩盖的。抑制兼并的效用不是很大,位于中间层的小康人家被坑了许多税赋。而贪官污吏的存在,又让不少贫民也无法得益。还给了官僚阶级极大的寻租空间。又因为触动了阶级利益,引得一众“君子”狗急跳墙,偏偏新党还有不少唯利是图的小人。导致党争日益加剧,事态愈发恶化。

如果剥离“搂钱”这个属性,变法应该也会出现变化吧。

第100章

受人之托, 忠人之事。自从接下主编这个活计, 李格非就兢兢业业开始撰稿、审校。这小报经过几次调整, 最终定为八个版面,用两张纸折装,并不缝线, 想要拆开读也无妨。

版头的文章,自然是李格非亲自写的。选了唐宣宗时,收复河湟的主题。韩官人提前知会了一声, 这报是要市井传阅的, 要如白诗,老妪亦能解才行。李格非的诗自然比不上白居易, 但是文章却驾轻就熟,不多时就写出了一篇堪用的。

之后两版, 用了知名说书人的话本,乃唐时苏定方夜袭阴山一折。两百骑兵先登陷阵, 生擒颉利可汗,本就是个荡气回肠的故事。说书人徐徐道来,又由他精校过文字, 更是让人耳目一新。不过区区两版, 只能刊登最初一话,还如寻常说讲一样,断在了最精彩的地方,足能令人抓耳挠腮。好在小报三日一出,应当也不会让人等上太久。

下来两版都是杂文。一篇是西北游记, 生动质朴,寥寥数语,边陲景色历历在目。另一篇则似《肘后方》一般,讲些药理知识,深入浅出,可谓居家必备。这些还不算出奇,那篇署名“梦溪生”的小论,就让李格非惊为天人了。

这篇说的,是出自《礼记》的“腐草为萤”一句。言世人皆以为萤虫为腐草所化,其实不然。崔豹在《今古注》中所注的“萤火,腐草为之”,才是正解。腐草如腐骨,日久便能生出磷火。此物燃点极低,夏日炎热,磷火就要自燃,便成萤火。而萤虫乃卵生,卵入土,化草蛹,生翅成虫。怎会是腐草所化?

一篇小论,文字不过三百余,简洁明快,又通透无比。偏偏连遍览群书的李格非,都没想过还能做此解,更是从没听说过“磷火”这物事。也不知这梦溪生是何等人物?如此笔法,倒是有类西晋张华的《博物志》了。

还有两版,尽是市井奇闻,以及引人捧腹的趣事。这些邸报也有,但是行文绝不会如此生动新鲜,应当也能引来些读者。

最后一版,却是韩家铺子的宣传招贴。有图有文,介绍了韩家香水铺最近会上新品,还有个促销,是卖肥皂的。看来韩官人办个小报,也不忘为自家宣传一声。

有稿件,又有两个精熟文字、版式的手下帮忙。这小报没花几日就排好了。李格非立刻誊抄,交到了韩官人手中。对方似乎相当满意,却没有正式印刷,而是草印了几份,唤来亲朋,一同品鉴。

李格非倒是不怕人看,然而当客人到了,还得知了其中两个,正是撰稿人时。他彻底傻住了。

那两篇游记和药理,竟然是军器监监事苏颂所写。而那古怪的小论,则是司天监监事沈括的手笔。一口气就来两个朝廷大员,这当真不是邸报才有的配置吗?

李格非顿时紧张起来,生怕自己有哪处错漏,被人抓住。谁料率先提意见的,却不是两位高官,而是个十分年轻,手上还带着个莫名其妙的布套的郎君。

喜滋滋把题头欣赏了十来遍,米芾确认雕版工匠没有损坏自己的妙笔后,就指着小报,啧啧道:“李兄,你这小报的版式,未免太丑了些。哪有密密把文字挤在一处的?就应该加两幅画!譬如这‘腐草为萤’一篇,添一幅夏夜河图,不比干巴巴的文字要强许多?还有后面的苏定方话本,这插图是谁画的?简直不堪入目!”

李格非:“……”

这就是个小报,你当是什么精致绘本吗?要不要再来个套色啊?

喷完版面,米芾还意犹未尽,转头又对韩邈道:“韩兄,你这报都用了‘日新’为名,竟然不是每日都出?三天一出,未免也太慢了吧。我这么好的题头,要让人天天见到才好嘛。”

李格非:“……”

朝廷邸报,都做不到每日都出。就算我能组来稿件,刻印也印不出啊!

好在韩大官人是个明白人,听到米芾这话,就笑着解释道:“就算有了稿子,也还要雕版,三日一出已经不慢了。”

李格非不由舒了口气,刚想赞一声韩官人英明。一旁沈括就已经抚须道:“说起来,庆历年间,有个布衣毕昇,曾制过泥活字。把每个字单独制成泥模,烧硬后,按韵分类,存在木格之中。等到制版时,只要取了字,按顺序用药胶固定在板上压平,就能印刷成刊了。用完之后,加热让活字脱落,下次还能再用。若是制出这么一套泥模,岂不是每日都能排出小报了?”

李格非:“……”

还有这种东西?真的假的?若当真每日都要出刊,他怕不是要累死……

听到沈括这话,方才还百无聊赖的甄琼,立刻来了精神:“用泥烧制模子,磕了碰了就不能用了。我觉得可以用铅来制字模,坏了还能重新融制,不更方便些?”

“凌霄子言之有理啊!”沈括立刻抚掌,“铅质软,用来制活字应当也不差。我最近正在研究石油,此物烟气也颇大,用来制墨,应当能出品质上佳的墨汁。到时也可以用来印报……”

听到这话,甄琼顿时不乐意了:“石油这么好的东西,用来制墨太浪费了吧?还不如用炼焦炭时剩下的煤焦油呢。不也乌漆墨黑的,还便宜呢。”

“煤焦油味道实在难闻啊。”沈括皱起了眉头,“还有你说石油有用,是什么用处?难不成还能当做燃料……”

这两人的话题转瞬又跑没边了,韩邈笑着摇了摇头,对李格非道:“众人都是笑谈,文叔贤弟切莫放在心上。这小报制的不错,你也尽心了。”

苏颂也笑着道:“这刊首一篇,笔力上佳。我不如也。”

其实几人之中,就属苏颂的所学最为渊博,文笔最好。然而就算是他,也觉得自己未必能写出如此佳篇。区区五百字,由杜牧之诗,引出唐宪宗对于河湟的不甘,和唐宣宗决意收复失地的壮志。文理通透,意味悠远,读来只觉荡气回肠,寻不到半个赘字。这一手文章,便可登堂入室了。

李格非听到苏颂夸赞,不由有些面红:“苏监事过誉了,小子愧不敢当。那篇风物记,才是精炼生动,几可入画。”

一番互吹下来,让李格非的心情舒畅了不少。又听凌霄子和沈监天都聊到了铅活字该配什么样的药胶,他赶忙对韩邈道:“韩官人,这小报用纸不差,文字也新奇,应当能有销路。只是成本不菲。若是再用铅活字,怕难盈利……”

身为主编,李格非可是知道这报纸的成本的。不说这精细的雕版和用纸,仅润笔的费用,就不是个小数目。他和沈括、苏颂的文章,每篇都要给两贯的润笔费,话本一章也是一贯起价。再加上配图,还有他和两名帮手的月俸,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了。若是再用铅造那活字,改良印刷工艺,还是不知要填进去多少钱。韩官人还说了,这小报最初几期,都会免费送到各大酒楼、瓦舍,供人取阅,分文不收。这跟烧钱又有什么区别?

如此折腾,怕不是过不了几期,就要停刊了吧?好歹也是自己的心血,连李格非都生出了不舍,自然要劝一句。

听闻这话,韩邈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文叔多虑了。韩某不才,还没做过亏本的买卖。这小报不是还留了个版面吗?那才是生财的法宝。”

“啊?”李格非有些发愣。那版不是韩家铺子的宣传吗?

倒是苏颂闻言,饶有兴趣的抖了抖那页图画精美,却满眼铜臭的纸页:“景声可是要用这个,为韩家铺子拉些客人?”

“可不止是我家的铺面。将来说不定还会有别家,看重这版呢。”韩邈依旧笑容满面,对李格非道,“文叔觉得这小报,能刊多少份?”

“一千总该有的……”李格非大着胆子道。

韩邈一哂:“东京城有多少酒家、瓦舍?更别说识字的士人和官宦了。印上三千五千,也是不愁卖的。印的多,成本自然就下来了。而这等规模的小报放在眼前,定会有精明商户,如我一般,想用这版面宣传自家店铺。”

如今不少大店,都会印制单页的宣传招帖,四处分发。瓦舍也要在门前张贴艺人的名姓和节目内容,吹捧一番,以此招揽客人。他弄这份小报,就没指望能回本。等打出名头之后,它本身的销量,才是制胜的法宝。东京城里聪明的商户,可是数不尽的。这么大的印量,自然有无数潜在的客人。届时不论是在报上登一段文字,还是如他一般,用整整一个版面宣传,都是需要花钱的。而这笔开销,才是维持小报发行,甚至以此盈利的法宝。

比起卖报,显然还是商贾的钱更好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