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庄周钓鱼
眼泪再一次不听话的聚集起来,容律操控不住这具身体的情感,所以他顺从的让眼泪流了出来。但不仅是这残存的感情还在流淌着,容律他自己也觉得一种陌生的情感正在袭击着他。虽然上辈子院长妈妈对他也很好,但是他这个沉重的包袱始终是每个人心头的痛,容律始终不能从她那里得到一直渴望着的母爱。不过在今天,他终于感受到了一种最为纯粹的感情,它的名字叫做亲情。
容律哽咽的完全说不出话来,只是把头往容叶聿行的身上蹭着,双臂紧紧的抱住和他最亲的人的身体——的确,这是现在和他最亲的人了。
“如果你真的想要离开周铭琛,爹地今天就去帮你办离婚手续,周家那些人怎么看我们不再管了,你就算是回家做爹地一辈子的老儿子我们容家也养得起你!怎么样?”容叶聿行的口气已经放软,他揉了揉容律的头发,轻声问道。
“不了,爹地……之前是我错了,我太任性,一点儿也没有想到你们的感受……我会在周家好好的活下去,如果真的只有离婚一条路可走,那我也不会再做那种傻事,直接回家做您一辈子的儿子,好吗?”容律并不想直接屈服于现状,回到容家去享福做米虫。现在的他有着一副健康的身体,可以做任何他过去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已经是上苍怜悯于他,他不会这么快就妥协于未知的生活。
“……这才是我的好儿子!”容叶聿行很满意容律有着这样的想法,“你比过去懂事了许多,性格也比过去开朗不少,我本来真的不太放心让你继续在周家过下去,但是现在看来是我多心了。”
容律不由得心下一惊,从这具身体里他所获得到的原先的【容律】的性格并不讨喜,总是冷漠而疏离,也是因为这种性格影响得他的丈夫对这个完全是父母之命而娶过来的妻子毫不上心,甚至是带着厌恶之感的。但是容律本身并不是那种性格,虽然他不是什么开朗的性子,但是至少要比原来的【容律】要好得多,起码他能够知道别人对他好,他也要对别人好的道理,而不是憋在心里面,表面故作冷漠。只不过是寥寥的几句话,容叶聿行就感觉到了他和过去的不同……毕竟是父子连心,血浓于水,就算是这幅肉体还是容叶聿行的儿子,但是其中的灵魂却已经掉了包——容律突然觉得莫名的心虚。
他窃取掉了原本属于【容律】的父爱,虽然【容律】是自杀的,但是随着他的自杀,这具肉体的生命也本该画上句号,却被他这个已死之人钻了空子,占为己有。
但是他也没有别的选择,既然【容律】并没有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生命,他就只好越俎代庖一回,替【容律】做一个好儿子好妻子,重新再活一次!
“死过一回,自然有些事情看起来完全不同了。”容律抹掉了脸上的眼泪,他从容叶聿行的怀抱中直起身来,直直的看向他的生身父亲,淡淡的微笑着,“爹地,您就当过去的容律已经死了,而活过来的,是一个崭新的、不会再令您失望的容律,好吗?”
容叶聿行微微一怔,但他很快就露出了笑容,他抬起手来捏了捏容律的肩头,“好!”他本以为这次来看望他那个倔强而冷漠的小儿子会是一次并不愉快的过程,虽然他过去也很心疼容律,但是容律那种性格无疑是给父子之间筑起了一层隔阂。不过如今这个经历过了死亡的、全新的容律,的确是和过去完全不同了,那种从深处散发出来的坚强和对生活的期许都让他感觉到欣慰!
父子两人又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容叶聿行又和他交代了几句怎么和夫家人相处的注意事项,容律认真的听着,暗暗的记在心里。这种大户人家里面的勾当绝对不会少,而他过去根本没有和人勾心斗角的经验,容叶聿行和他说的一些听起来很阴损的招法却是的确可以以毒攻毒。不过接下来容叶聿行和他说的那些话却让他彻底红了脸,“小律,那个周铭琛和你同床的时候有没有防护措施?他到底想不想和你要个孩子?”容律的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尴尬起来,一个是因为他的确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一个情况,再一个就是他也的确是有些忽略了他以后是要和一个男人生活,甚至是要上床生孩子的。
“那个……他不怎么和我在我一起睡,他晚上总是回来的很晚……”容律随口瞎诌着,而他自己大概也不会想到他胡诌的是事实。
容叶聿行一下子皱起了眉头,“那么他是不打算和你生一个孩子了是吗?难不成他是想和那个现在还躺在医院里面的小情人生个私生子来羞辱你吗?”
“爹地,您就别管这件事了,以后我会好好处理的……毕竟那件事情还没有过去多久,说这些……”容律的舌头都快打结了,脑子里面乱哄哄的都是过去的事情的零散片段。
“唉……好了,我也不多说。你也是别人家的儿子了,很多事情也需要你自己做主,但是你要是有了委屈,一定要告诉爹地,爹地一定会给你做主!”容叶聿行叹了口气,拍拍容律的肩膀,“时间不早了,你爸爸也该下班了,我得回去了……小律,今天我本来是想直接把你带回家的,但是看现在,你并不需要我这么做。”
一种不舍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但是容律并没有表现出来,他只是再一次深深地拥抱住他的生身父亲。“我会好好的,真的,您不用再为我操心了……”
容律一直把容叶聿行送到了他来的时候所乘的车上,然后目送那辆彰显着低调奢华的高级轿车悄无声息的驶向远方,直到再也看不到时才收回了目光,回到周家的大院中。一直跟在容律身后的程文用一种莫名的眼光看着容律,当容律偶然回过头时才看到程文欲言又止的表情,“怎么这么看着我?有什么是吗?”容律有些不解地问道。
程文马上又低下了头,但是很清晰的回答着容律的问题,“少夫人,您的脸……需不需要医生处理一下?”
容律这才下意识的摸了摸还肿着的脸颊,顿时一股火辣辣的感觉袭击了过来。他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叫他给我送来一管消肿的药就好了。”看来他的爹地是真的非常气愤,这巴掌的里所蕴含的火气可是十足的很!
不过两巴掌换回一个亲人的承认,也算是再值得不过的了。容律微微的笑了起来,再一次轻轻地摸了下自己的嘴角。
从今天开始,他真的不再是一个孤儿了!
周傅笙端着咖啡杯,站在属于他的卧室的落地阳台上,目光遥遥的看向正从花园里面向别墅走来的容律,眼睛里面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肩膀上突然重了起来,周傅笙一回头就看到了他的丈夫的面孔。周启华将白狐裘披在了周傅笙的肩膀上,淡淡的说道:“天冷了,别冻到。”然后顺手拿走了周傅笙手里面端着的咖啡杯,“经常喝咖啡对身体不好……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是觉得命运是种奇妙的东西罢了。”周傅笙轻声的叹息着,放松了自己的身体,靠在他的丈夫的怀里。
的确,命运是一种奇妙的东西……
上卷 三人晚餐
餐桌上只坐了两个人,虽然这满满一桌子的菜足够十多个人来享用。周启华和周傅笙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饭桌,吃饭对于他们来说只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他们唯一的儿子现在也许正在医院里面陪着他的小情人,这些天都一直没有回过家了,仿佛是在躲避着什么一样。
而他们的儿媳妇……
周启华放下筷子,用餐巾轻轻擦拭着嘴角,“怎么站在那里?我们以为你还是不下来吃饭,就先吃上了……不介意的话就坐下来一起吃吧。”
容律有些尴尬的站在餐厅的门口,然后微微低着头走了进去,拉开一把椅子,坐在了周傅笙的身边,“父亲,伴父……晚上好。”
周启华不置可否的扬了扬眉毛,继续拾起筷子,开始享用自己的晚餐。周傅笙则是招呼着佣人来给从不下楼吃饭的容律多加一副碗筷,“小律怎么也下来吃饭了?还是说以后都会如此?”周傅笙淡淡的问道。
“之前我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和父亲和伴父的交流都太少了……所以我决定以后和你们一起用餐,可以吗?”容律小心翼翼的说着,生怕自己哪里说话说得不得体或者是无意间惹恼了他们中的某位,但是无论怎么说,他都觉得自己说话的风格和这个一看起来就有着众多规矩的家族格格不入。
“当然可以。”周傅笙给自己盛了一碗汤,轻抿了一口,慢悠悠地说道。
然后餐桌上再一次泛起令人窒息的沉默——不过这也许只是容律感觉到的。周启华,这个他要称呼为父亲的人,是他头一次真切的见到过,在他过去的记忆里面,这位父亲基本上不怎么在家中管事,性格究竟怎样他也不是很清楚,但是看起来的确是个严肃的男人,有着一副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而周傅笙对他的态度又实在是难以捉摸,到底是喜欢他还是讨厌他或者是无视掉他,都完全看不出来。周家人丁并不兴旺,原因就是周傅笙在生下周铭琛以后就失去了生育能力,身体也非常的差,但是周启华并没有在外面找别的情人来给周家多添几个孩子,一方面可能是周启华本人并不喜欢出轨,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周傅笙驭夫有道,让周启华没有那个胆量出轨。当然,这些事情也都是原先那个【容律】所残留下的回忆,容律也并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道道。
容律是个懂人情世故的,孤儿院那么多年来的生活早就把他锻炼出来一副看人的本领,虽然说上流社会中的那些禁忌或者说规矩他完全不懂,但是他相信他会凭着自己的个人魅力让他们最起码都不讨厌自己,把过去的【容律】所带给他们的不好的印象都统统抹掉。
餐桌礼仪他基本上不了解,不过容律知道食不语绝对是错不了的,于是他轻手轻脚的夹着菜,细嚼慢咽着这有着精美滋味的佳肴,并且亲自为周启华和周傅笙盛了两碗汤放在他们的面前。
当周启华和周傅笙都放下筷子的时候,容律也随之放下了筷子,用餐巾擦拭干净了嘴角,让佣人把餐桌上的剩菜拿下去。“小律你来得晚,就不必将就我们的速度了,没吃饱的话就接着吃。”周傅笙还是那副淡淡的调子,“周家没有那么多规矩,看你缩手缩脚的样子,倒像是我们虐待了一样。”
“没有,我是真的吃饱了才搁筷的,是您多想了,伴父。”容律下意识的回答道,虽然说他是真的没有吃饱饭,但是相比过去他所吃的那些清汤淡水来说,这顿晚饭已经是相当丰盛美味的了。
“那就好,如果晚上要是饿了,就叫佣人再给你送些点心和汤上去,你的身体刚好,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周傅笙拉开椅子站了起来,微微低下头来看着容律,“琛儿这几天是比较忙,如果你要是觉得没有他陪着你很寂寞的话,可以来找我说说话,所以说……以后那种傻事可是不许做了。”
“是。”容律连忙也站了起来,有些窘迫的笑了笑,“我知道了……”然后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之前想要说的话,在脑子里面想了几遍如何措辞以后才小心翼翼的说道:“伴父……还有父亲,自从我和……我和铭琛结婚以后,便一直在家里面呆着,也没有什么事可做……现在我想找些事来做,可以吗?”
虽然这个世界里并没有规定做妻子的男人就不能再抛头露面的外出工作,但是大多数有能力支付起整个家庭的开支的男人都不会让自己的妻子外出工作。周家显然是不怎么支持做妻子的男人出去工作,要不然周傅笙也不会只是天天在家里面管事,【容律】也不会天天闷在家里面变得越来越冷漠。容律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否能够实现,他只是觉得他还年轻,并不应该被一栋房子束缚的死死地,什么都不能做。
周傅笙本来想要离开餐厅的,但是听到容律说了这话以后,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淡淡的看着容律,“听说小律曾经拿到过农学和生物学的双博士?高材生呢……周家也不是不讲理,若是你想出去工作自然可以,但是周家并不会给你提供工作机会,需要全凭你自己的努力才能获得工作。”
容律完全不懂农学和生物学,上辈子他连学都没有上过,完全是靠着好心人捐献给孤儿院的书籍自学才认识了字,就算是数学之类的最基本的学科他都是一知半解的,更别提更加高深的东西了。
“伴父您理解错了……我只是想要在家里面找些事做。我对烹饪很感兴趣,所以想和家里面的厨师学一下烹饪,只是这样……可以吗?”容律低声解释道。上辈子他最常看的几本书就是食谱(不知道是谁把把这种书捐到了孤儿院,大概是处理家中旧书吧),但是他身体不够好,根本不能去学烹饪,只能帮着院里面的厨子择菜洗菜而已,也就没有机会能够摸到炉灶。他的脑子里面一直记着几本古籍食谱,那些带着浪漫色彩的菜肴陪伴着他贫乏的人生,在他吃着清水煮白菜叶子的时候也可以苦中作乐的联想着“白玉翡翠”,然后津津有味的吃下完全只是果腹用的菜。
所以当他有了机会可以学习烹饪,可以把脑海中一直深深镌刻着的食谱做成成品时,他是真的不想放弃的。
周傅笙这才有些惊讶了,“小律想学烹饪?也好,烹饪是可以令人感到幸福的事情,学一学也好。这些事就不用和我说了,直接去和厨房的师父说一声就可以。”
“谢谢伴父。”容律终于露出了由衷的笑容,“那还希望伴父还有父亲以后不要嫌弃小律做的饭了,我很希望能够尽我所能来孝敬二位,之前我一直太任性了,今天……今天我伴父也教训了我,我也认识到过去的不足,希望现在补过还来得及。”
“那我就是目以待了。”周傅笙的嘴角终于微微上扬,有了些笑的模样,“启华,你说小律是不是比过去开朗多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