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爷党
陈墨拿着剧本给大家讲戏——其实也没什么可讲的,为了拍好这一幕戏,大家已经在华京影视城的皇城片场里头排练了不下三十回,所有人背台词走位重复的都要吐了,只希望能一遍过。
饰演皇帝的张垣穿着无爪龙袍,战战兢兢地走到龙椅下边,腿就开始发软。怎么也不敢往上迈。
在殿门口排成一溜的皇帝大臣们微微皱眉,不用想都知道张垣怕的是什么。
皇帝陛下有些遗憾的啧了一声,原本还想留在皇极殿里看看热闹,不过看着张垣脸上淌成流的冷汗,皇帝陛下只能悄然摆驾。
正主一走,张垣从心底油然而生的庞大压力顿时少了七分,虽然门口一流的皇亲国戚文武大臣还是让他莫名心虚,但是没了皇帝陛下在后面盯着,张垣还是心如蹦兔面无表情地走了上去,在龙椅上坐下——
“停!”没等陈墨开口,守在殿门口“虎视眈眈”的燕王就受不了了,扬声笑道“你别跟个小媳妇似的行吗?你现在演的是皇帝陛下,不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也没你这样的!”
陈墨看着监视器里扭扭捏捏一脸放不开的张垣,忍笑说道:“重来。”
张垣只好退下去,走到后殿,任由化妆师赶上来为自己补妆,心跳如鼓的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旁边,饰演大太监李忠靖的男演员下意识擦了擦满手的汗,小声说道:“太吓人了。”
张垣呵呵哒,心说我演皇帝坐龙椅的时候下边真皇帝就搁门口看着,我都快吓尿了好不好。
皇极殿内,场记大声喊着“a”,张垣下意识的挺直了脊背,一只手搭在大太监的胳膊上,步履从容,态度雍容的从殿后走出来。他目不斜视,径自走上龙椅端坐下来,目光深邃如渊,在群臣身上扫视一圈。
满朝的大臣立刻山呼万岁,躬身行叩拜大礼。
“众爱卿平身。”张垣微微抬首,神色淡然的说道。
不得不说,自中戏毕业,入圈以来总共演过十三位皇帝的张垣天生就长了一张上位者的脸。浓眉大眼方口阔鼻日月之表龙质凤章,端起架子来竟然真有几分皇皇者华的气势。
守在门口的几位大臣也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觉得这个演员表现的还不错。
然而张垣帅不过三秒,当目光一不小心扫过站在陈墨身后的那一排大臣时,身上的气势陡然一泄,下意识的扭了扭屁股。
陈墨立刻喊“咔”,还没开口说话,又是站在身后的燕王不满的喊道:“你动什么呀?那椅子上有针扎你吗?太不庄重了!”
张垣心说椅子上是没针扎我,可你都快把我扎出心脏病来了。
张垣苦着脸看了陈墨一眼,陈墨倒是没说什么,摆手让继续。
“……启奏陛下,今西方诸夷以芥豆之微,蛮夷之末,胆敢远渡重洋,拥兵寇边,犯我大明,无非仰仗其坚船利炮,强于我朝。然其兵将鲁钝,皆不如我朝将士精忠报国,人人敢死……微臣所见,夷艘所长者,不过二端,一曰炮击,一曰火攻。倘使我朝工匠潜心研习,必使敌夷失其所长。则西方诸夷必如土崩瓦狗,此乃师夷长技以制夷也……”
“荒谬之谈!”殿上突然传来一声冷笑,内阁首辅杨修缓步上前,先向陛下深鞠一躬,方才不温不火的说道:“我泱泱大明,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承天庇佑绵延五百余年,如今更是海晏河清民风富庶,向有周边属国岁岁朝贺师于我朝,何曾见我大明师于旁人?还是这等微末之技……”
“杨相此言差矣……”
守在皇极殿门口的几位大臣们面色古怪的打量着殿中侃侃而谈的诸位演员们。
方才上朝时宫人搬来的太师椅早已撤下,原本空旷肃穆的大殿上方,架着好几盏打光灯,还有场务举着反光板站在演员们的身侧身后,伸缩臂滑道摄像机琳琅满目,随着演员们的举动不断推移变动。
倘若不是有这些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器材存在,连诸位大臣们都忘了这究竟是真是假,听到激动处,还有人差点走上前去与饰演杨修的演员对峙,被站在一旁的穆老爷子眼明手快的拦下来。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现在是在拍戏。
这下子所有大臣都忍不住啧啧称奇,原来演戏是这么一回事儿,可比听戏听曲儿的有意思多了。
平时就很喜欢客串一把老生的燕王殿下有些技痒,趁着拍摄间隙,凑到陈墨身边小声问道:“能不能让我也上去串一把?”
陈墨:“……”
第232章
燕王这个建议一提出来,搁旁边围观的几位大臣们顿时都有些技痒。纷纷意动的看向陈墨。
陈墨被诸位大臣的反应吓了一跳,只好委婉的解释拍戏和串武生的区别——前后都有连贯性,可不能瞎串的。
“明白明白,”燕王朱谏瓴连连点头,大声朗笑道:“你们现在拍的不就是朝堂群戏嘛。可以加点戏份,让两个保守派和革新派的人都站出来各抒己见。我们老哥几个就客串一下打嘴炮的大臣们不就得了。你总不会这么一件事关朝廷国祚的大事儿,就让他们几个站出来说几句就完了吧?”
陈墨听得直乐,心说这位燕王殿下还蛮时髦的,连打嘴炮这样的网络热词都知道。
不过燕王殿下有一句话说得对,朝廷效仿西方改革乃是国家大事,当然不会几句话的功夫就草草了事。按照剧本的设定,关乎此事的朝堂争论要持续几年之久,而电视剧里也有好几场百官论战,他们今天的拍摄任务就是把论战相关全都拍摄出来,因此时间特别紧迫。
在场的大臣们全都是城府深沉的老狐狸,光是打量陈墨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还是燕王殿下率先说道:“老夫几人一时技痒,想要凑个热闹却又不懂你们这拍戏的道道,或许会耽误你们的拍摄进度。如果小墨你愿意让老哥几个客串的话,孤王可以向陛下请旨,说服陛下再宽限两日,让你们拍摄的更从容一些。”
陈墨正愁这一天的拍摄时间能不能够,就听到燕王殿下这样的蛊惑,哪里还能坐得稳。立刻说道:“燕王伯伯愿意为我们这小作捧场,我们哪有推辞的道理。只是还得容我片刻,同编剧们商量商量改戏的事儿。”
“我等在旁围观许久,倒也心有腹稿。如果世侄信得过我们这几把老骨头,只需将我们要扮演的角色说明即可。至于剩下的台词问题,只叫我们自己发挥便是。”另外一位大臣笑眯眯说道。
陈墨自与穆余结婚。每到年节也要代表穆家和各世家旧友们往来走动。自然也见过这位看起来笑容可掬的老大人——便是当朝户部尚书,据说当年因汇率和国债的问题坑了M国和西欧好几把。端得是个笑面虎一样的人。更别提旁边点头附和的鸿胪寺卿——那可是比大明外交部长还懂得玩文字游戏的厉害人物。
要认真论起朝廷论战这一块的台词,陈墨便是再修炼几年,纸上谈兵的效果恐怕也比不上这几位实干家。所以在听到诸位大臣的提议后,陈墨只稍作犹豫,便慨然说道:“既然如此,倒是劳累几位世伯了。只是有一点……就怕世伯们表现的太好,场内演员们接不上台词。”
燕王殿下直接说道:“那就把你们的剧本拿来给老夫几人看看。我等说台词的时候,会在话尾扣题的。”
看到诸位大臣们跃跃欲试的样子,陈墨只得将剧本拱手奉上。
几位年纪一大把的老大人们立刻兴致勃勃的讨论起来,还叫来了负责在朝上记录群臣言论的纪事官,根据大家的讨论现场改剧本。
所以说行家一出手才知有没有呢。
这纪事官也是世家出身,自幼受儒家熏陶,考中公务员后又参加了内部国考,其后在翰林院任三年编修,专门负责草拟圣旨,修纂古籍。一手文章写的花团锦簇字字珠玑,他写出来的剧本哪怕只是兴之所至,从措辞到立意都甩了原剧本一大截。
以至于新剧本出炉以后,陈墨看着原剧本的台词都有些汗颜——哪怕他也是根据史书记载将台词细细揣摩,还请来了文学院的老师们帮忙修改润色。可文学院的大家们到底不是朝堂上纵横捭阖的官员们。
圣贤有云术业有专攻,文人纪录历史,哪怕论据详实,返璞归真,可书面文字和“现场辩论”总归不一样。只此一条,便衬得陈墨的台词虽好,但总有舞文弄墨的嫌疑,反不如纪事官的信手拈来,竟然还考虑到历史上诸位大臣的脾气秉性,每个大臣的台词或诙谐谈笑,或引经据典,或据理力争,或旁征博引,只让人看到文字就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历史沉淀感和真实感。让人仿佛置身于百年前的朝堂之上,当真看到了群臣舌战的那一幕。
这番鲜明对比使得两个剧本高下立判。陈墨总觉得在临场发挥的情况下,纪事官给出的剧本更加的酣畅淋漓,能叫人看的心潮跌宕,拍案叫绝。
于是陈墨顺杆子就往上爬,立刻厚颜缠着纪事官,帮忙把有关于朝堂论战的剧本内容全都改了一遍。
消息传到御书房的时候,正在处理文件的皇帝陛下莞尔一笑,同身旁的皇后说道:“如此一来,只怕一天的拍摄时间真不够用。”
皇后娘娘将泡好的碧螺春递给陛下,闻言笑道:“《百年世家》可是为了庆贺咱们大明建朝六百六十年的国庆大剧,臣妾并不懂得那些拍戏的事情。却知道精益求精,慢工才能出细活的道理。既然时间不够,陛下索性多给几天,叫他们把戏拍好了就是。”
皇帝陛下便笑道:“皇后所言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