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灰 第6章

作者:余酲 标签: 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HE 穿越重生

  听说江雪梅在请老师吃饭,下午还要去别处办点事,江一芒在床上直打滚:“啊啊啊啊好无聊,早知道把我的十字绣带来打发时间了。”

  易晖见过她那幅绣了一半的人物十字绣,勉强地笑了笑,说:“你可以出去玩,不用管我。”

  江一芒没忘记母亲的嘱托,坚决留下来照顾人。抱着手机微信切到QQ又切到电话,盘坐在角落里嘻嘻哈哈,不多时就跟小姐妹们热火朝天地聊开了。

  聊了一阵,突然蹭地跳起来:“真的?不是刚从S市回首都吗?入住花园酒店?城西的那个?”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江一芒从床上一跃而下,外套鞋子胡乱往自己身上招呼,火急火燎地跑到门口,一拍脑门,疾步返回来拉着易晖一起出去:“走走走,陪我去应个援,只要半个小时!”

  易晖被拉着一路狂奔,不到十分钟,就站在富丽堂皇的酒店楼下,置身于一群叽叽喳喳的女生中间。

  江一芒在跟身边的女孩子聊天:“我就住在附近的酒店,过一条街就到,你说巧不巧?看到群里说珩珩待会儿出来,我直接就杀过来了!”

  方才在马路那头远远地看见酒店招牌,易晖的心就已经悬到嗓子眼,现下那个人的名字从周围女生的口中不断被提及,他更是惊惶无措,浮现在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离开。

  “欸你去哪儿?”江一芒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别乱跑呀,人马上就出来了,咱们一会儿就回去。”

  话音刚落,一辆黑色的商务车驶来,缓缓停在酒店门口,有几个保安模样的人从酒店里鱼贯而出。

  人群霎时沸腾,除了易晖。

  他在看到那辆熟悉的商务车的第一眼,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仿佛意识到危险逼近,他拼命后退想撤离,想离得越远越好,却身不由己地被人群推挤向前。他朝着江一芒说了些什么,可周遭沸反盈天,只能看见他的嘴巴在一张一合。

  终究没能从人海中挤出去。

  易晖满目仓皇,视线越过人群,看着那人迈着大步从酒店里走出来。明明周围有很多人,保安、助理、经纪人,浩浩荡荡一群,他还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一身黑衣黑裤,打扮低调,浑身的凛冽强势的气质却独一无二,让人不由自主地把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他右手握着手机贴在耳边,面色阴沉,似在冲电话里的人发火。

  呼吸陡然一窒,易晖像被一只无法挣脱的手拽回他不愿回想的曾经,旋即无法控制地想——

  我已经不在了,谁还会惹你生气呢?

  仅是挪开目光,就耗尽身上最后一点力气。

  狂热的粉丝们蜂拥向前,终于把唯一格格不入的人落在原地。

  易晖无力地阖上眼睛,企图用遮挡视线的方式忘掉刚才映在脑海里的画面。

  可那个人,那张面孔,他用手指一寸寸描摹过,用笔虔诚地画下来过,每一条的轮廓、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深烙在他脑海中,擦不掉,也剜不去。

  江一芒回来的时候还没从亢奋中抽离,巴不得全世界都来分享她第一次见偶像的喜悦:“珩珩太帅了,真人比照片里还好看,个子也好高,笑起来好看,不笑更苏……我的天哪,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

  说了半天没等到附和,江一芒主动出击,掰着易晖的肩让他面向自己:“你也看到他了吧?就是一身黑的那个,今天珩珩这身衣服真绝了,特别衬他……”

  话音戛然而止,江一芒脸上的笑容僵住,愣怔半晌,磕巴着问:“你、你怎么了?”

  易晖摇头,想说没什么,嗓子却干哑滞塞,发不出声音。

  顺着江一芒诧异的目光,他抬手去摸,还没碰到下巴,一滴透明液体落在掌心。

  他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冰凉的泪。

  作者有话说:别着急,很快了。 得知真相之前,这些都是必经之路。

第七章

  从前的易晖虽然不聪明,智力等同于稚龄儿童,但他其实不怎么爱哭。

  他知道自己长得高,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间比那些小孩久,妈妈生病那么痛都不哭,哥哥工作那么忙也不哭,他跟他们一样是大人了,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而且很丢脸。

  可不知为什么,只要有周晋珩在,他总是忍不住。

  初次见面,他就在哭。

  那是一个春日的午后,一抹斜阳沿着窗户边缘扫进屋内,将眼前的画纸分为明暗两半。前排的学生在画素描,铅笔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让整间画室的氛围更加宁静。

  易晖坐在后排的角落里,越是着急,拿着笔的手越是发颤,笔尖甫一靠近纸面就颤得更厉害,画出来的线条歪歪扭扭,难看极了。

  他咬紧下唇,控制手腕的同时努力将脑海中的杂念摒弃。妈妈还在医院里等他,等他将窗外的花画好带回去。

  虽然所有人都瞒着他,他还是从妈妈半昏半醒的状态,还有医生说话时表情中猜到,妈妈很快就要离开他了。

  妈妈说想看春天的花,他怎么能不满足她的心愿?

  想到这里,易晖深吸一口气,换了一张新的画纸,然后拼命睁大眼睛,屏气凝神。刚要落笔下去,侧后方传来咔哒一声轻微的响动。

  窗户开了,先是一条细缝,然后是倾泻而入的阳光,紧接着,一个身影挡住大半光线,双手扒住窗沿,长腿一伸,利落地翻跳而下。

  是一个年轻男孩。

  窗户很小,男孩的身量却很高,能将这套动作做得如此行云流水,可见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进到屋里,男孩拍拍手随便掸了掸灰,单手插回兜里,转过身来时,脸上还挂着一抹没来得及收起的洋洋得意。

  然后与易晖探究的目光撞个正着。

  迅速阴沉下来的面色遮盖了些许不自在和赧然,男孩先发制人,瞪眼凶道:“看什么看?”

  易晖摇了摇头,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也许是窗外阳光太过刺目,眨眼的同时,蓄在眼眶里许久的泪水夺眶而出。

  男孩显然没想到会把人吓哭,不自在地“喂”了一声,上前两步,手从裤兜里伸出来去摸校服衣兜,什么都没摸到,尴尬地摊手:“你哭什么啊?”

  易晖难堪地背过身去,一边攥着袖口胡乱擦眼泪,一边摇头,意思是“不关你的事”,那男孩却理解错了,见讲台上没有老师在,大步绕到他面前,蹲下,仰起脖子观察:“真哭了……我有那么凶吗?”

  男孩的语气中有不耐也有懊恼,听得易晖万分羞窘。奈何他心里难过,眼泪开了闸就收不住,索性放开哭了起来,用手臂捂着脸,尽量不发出声音。

  等发泄够了,抽噎着放下胳膊,透过被泪水模糊的视线,看到那个男孩还在。

  “哭完了?”男孩嗤笑一声,表情却没有流露出轻蔑,他把一块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手帕递过来,“擦擦。如果刚才是我吓到你了……对不起。”

  男孩显然不善于放低姿态说道歉之类的话,梗着脖子一副不肯认错的样子,眼神也落在一旁,不跟易晖对视。

  易晖自觉给别人添了麻烦,接过手帕,小声说“谢谢”。

  本想把眼泪鼻涕擦干净,好好跟男孩解释自己不是因为他才哭的,那男孩却站了起来,晃荡到画室后排靠墙的座位,三张椅子一拼,躺下随手抄起一本书盖脸,翘着二郎腿打起了瞌睡。

  易晖心中有许多疑惑,他是谁?为什么要翻窗进来?

  不过这些不重要,也不是他该问的。

  把手帕仔细叠好,易晖集中精神,继续画画。

  哭过之后心情果然舒畅许多,一旦全情投入,效率也随之提高。不多时,画纸上铺满花朵柔和的线条,一根细枝蜿蜒而上,将含苞待放的和已然盛放的花一视同仁地串在一起。

  “画得不错啊。”

  声音突然出现在头顶的刹那,易晖吓了一跳,手上不由得一松。

  男孩哭笑不得地伸手接住画笔,塞回易晖手上:“我真有这么吓人吗?”

  易晖稍稍侧仰脑袋,对上男孩惺忪半眯的睡眼。他旁若无人地打了个哈欠,继续品评这幅画,修长的手指点在画纸上:“喏,这儿,还有这儿,颜色亮一点会更好。”

  声线低沉慵懒,口吻随意,易晖仔细看了看他指的那两处,发现他说的很有道理。

  “谢谢,谢谢您。”易晖再次道谢,屁股往边上挪了挪,邀请男孩坐下。

  男孩摆摆手,抬臂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朝前面看了一眼:“真想谢我,下回帮我画幅画吧。”

  易晖懵懂又郑重地点头:“什、什么画?”

  “肖像画。”男孩挤眼睛冲他笑,然后把食指竖在唇边,压低声音说,“这是我们俩之间的秘密,不要告诉别人。”

  这便是他们的初遇。

  彼时的周晋珩还在念书,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朝气,莽撞冒失地闯入易晖的世界里,连同那个春日午后的鸟语花香,一起被易晖悉心珍藏。

  后来在相亲宴上重逢,易晖只当这是一场天定的缘分,哪怕对方已经不记得那天在画室的初遇,易晖仍然相信,以后他们还有很多时间,他可以慢慢让他记起,再制造更多更美好的回忆。

  他自作主张地沉浸在甜蜜中,忽略了周晋珩当时出现在画室的原因,以及周晋珩面对他时几乎不曾掩饰的敷衍与厌烦。

  上辈子有些直到最后参透的事,换了副身体却突然顿悟了。易晖苦笑,从前他以为通过努力便可以与正常人无异,现如今才知道愚蠢果然大多源于天生,不然他不会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垂死挣扎,傻事做尽。

  江雪梅快回来了,江一芒坐在一旁观察易晖,见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大气也不敢出。

  终究是易晖主动安慰她:“我没事,不用担心。”

  江一芒将信将疑:“那你刚才……为什么哭啊?”

  易晖想了想,说:“沙子迷了眼睛。”

  “切,你骗小孩呢。”江一芒猛翻白眼,而后开始发挥想象力,“让我来猜猜……其实你也是珩珩的粉丝对不对?隐藏的那种,怕人家说你一个大老爷们追星丢人,哦——怪不得刚才在酒店门口着急要走呢,知道自己见到偶像会哭,对不对?”

  易晖对妹妹突破天际的脑洞无言,但也想不出别的更好的解释,索性不回答。

  江一芒以为他默认了,在床上又蹦又跳,说明天上午有粉丝见面会,叫易晖跟她一起去。

  “我不去了。”易晖凭着本能回避,“昨天没睡好,想多睡一会儿。”

  江一芒托着他的胳膊撒娇:“今天晚上早点睡就好了嘛,反正比赛在后天,明天就陪我一起去呗,好不好嘛哥?”

  易晖被她这一声“哥”叫得心软,无奈道:“还想看我哭?”

  那张泪流满面的脸浮现在脑海,江一芒打了个寒噤,权衡再三,松开手,决定放弃。

  他那时候哭得太吓人了,明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空洞的瞳孔里却仿佛装着无边无际的绝望,浓重得像要把人吞噬。

  不远处的花园酒店里,刚从公司回来的周晋珩正在为明天的见面会烦心。

  这个时候谁有心思开什么粉丝见面会?他从不屑于在人前收敛情绪假笑营业,如果易晖还不出现,他明天八成会黑着脸上台,然后被各大媒体发通稿批评耍大牌。

  小傻子到底跑哪儿去了?周晋珩今天第不知道第多少次问自己。

  可是没有答案,脑中一团乱麻,理不出一条可循的线索不说,铺天盖地的烦躁快将他最后一丝理智吞没了。

  那条微博发出去半天,周晋珩的手机都没响过,他等不住,回到首都安顿好住处,出酒店去公司的路上给老东西打了电话,问小傻子有没有跟他联系。

  老东西记仇得很,挖苦道:“你的配偶,他去哪里你不知道,跑来问我这个当公公的?”

  周晋珩咬牙切齿:“从法律上来说,他还不是我的配偶。”又怕老东西一个不高兴有消息也不告诉他,压住脾气道,“如果他跟您联系,麻烦第一时间通知我。”

  挂电话前还是挨了一顿训斥,因为说好带易晖参加家庭聚会的事黄了,老东西觉得很没面子,骂他无能,一个傻子都哄不好。

  周晋珩当时火冒三丈,气得差点买机票回去把那盆刚救活的白雪花再一脚踢死。

  现在冷静下来,才觉得老东西的激将法还是一如既往地可笑。

  不是哄不好,是他根本懒得去哄。小傻子那么黏他,用不着他做什么,自己就巴巴地跟上来了,就算赌气也不会太久,随便不走心地道个歉,小傻子就要躲起来偷笑了。

  即便如此,周晋珩还是决定放下 身段主动去找他。横竖就这么一次,就当可怜他半个月没回家,这会儿还不知道蹲在哪里哭唧唧,等自己去找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