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是风动
也是因为这一点,Susan提前给他用了特效药,接下来就看后面两周的持续反应了。
萧问水怕他难过,于是笑了笑,说:“还好,有时候是太忙了,不是没有饭吃,瘦……瘦一点会好看。”
云秋小声说:“可是你原来的样子好看,不胖也不瘦。”
萧问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继续笑:“那好,我就努力胖起来,变回原来的样子。”
听他这么说,云秋才放下心来。看萧问水生病,他心里总是酸酸的,觉得他一定很难受,很可怜。
萧问水问他:“那以后……我能和你一起吃饭吗?”
云秋有一点不理解他的意思。他以为萧问水是指隔三差五的可以出去吃饭,可是那样他又会很快没有钱,如果只是让萧问水没有饭吃,只是过来蹭饭的话,他倒是可以接受。
他说:“可以,就是我做饭很难吃,而且有时候我回来得很晚。”
萧问水又楞了一下,然后说:“没事,没事的,我可以买菜做饭,等你回来。我……我现在不像以前那样忙了。我可以等你。”
云秋不说话了,乖乖地把一碗汤和干净了,觉得很饱。
吃完后,萧问水又要抢着洗碗。云秋看见了他手臂上青紫的扎针痕迹和埋管痕迹,有点难过,把他赶走了,自己去洗。好在两个人吃得油腻不重,洗起来不算麻烦。
洗完后,他就和萧问水出门了。萧小狼知道又到了自己放风的时候,一早就开始拿门板磨爪子,兴奋得嗷呜嗷呜直叫。
云秋问:“你上次跟我说,有大狗包和狗玩具要带给萧小狼,要不要现在拿上来。”
萧问水看着他,说:“我忘了带过来,下次吧。”
云秋于是又讪讪着不说话了。
两个人出门的时候,已经很明显地能感觉到夜晚的阴沉了,强风中带着冰凉的水汽,路边干枯的书页被风刮起来,沙沙地响动着。
萧问水走到半路才发觉,说:“好像要下雨了。”
云秋装作刚刚知道这件事情一样,小声说:“嗯,”
他们到的地方是一个人少的公园,附近也没什么可以供他们进去避雨的店面之类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要回去的话估计半路就会下起雨来,两个人加快脚步走,终于在不远的位置上找到了一个观赏锦鲤的凉亭。
他们前脚刚进去,后脚雨就下了起来,雨势还不小,跟着凉风一起嗖嗖地往里刮。萧小狼倒是很兴奋,拼命想要挣脱狗绳,像是很想在大雨里扑腾一遍似的,被云秋死死地拽住了。他跟在它身后,又气又着急地骂它:“萧小狼,坏小狗,你出去淋雨,还要在泥里打滚,说不定会感冒,还要我给你洗澡,可是你洗澡又不听话,你还往外面跑。”
他在这边批评一条雪白的小狗,余光就瞥见萧问水在旁边无声地笑,于是又有点讪讪的,不说话了,只是闷头去拽绳子,以此来对抗萧小狼的蛮力。
拽着拽着,他身后一暖,萧问水脱下外套给他披上了,从他身后走过来,低声说:“风凉,别感冒了。”
云秋不要,他“嗖”地一下窜出去几步,跟萧问水说:“可是你才会感冒,你身体不好。”
萧问水说:“癌症而已,不怕冷。你上过生物课的,肿瘤热,知道吗?我会很热,所以不怕冷。”
他接着走过来,要云秋伸手把外套穿上。
他的外套尺寸显然比云秋要大上不少,袖扣和肩膀的地方显得肥大很多。云秋拗不过他,见他拉开衣袖,就乖乖地把手伸进去,见他低头给他扣扣子,就乖乖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微微仰起脸,就像是要被他吻到。
萧问水没有吻他的意思,他只是有点凝重而认真地给他系着扣子。长期的输液和埋管让他的手指活动有些僵硬,扣得很慢,两个人的呼吸混在一起,成为这一方狭小的空间中唯一的热源。
两个人的心脏都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萧问水扣完后,松开他的手,轻声说:“好了。”
他挺直身躯,仿佛是害怕自己失态,微微离开他几步看他,见到云秋的确被他裹成了毛茸茸的一团,这才放下心来。
而云秋手中的牵引绳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手,云秋的手指微微蜷缩,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往外看了一眼,发现萧小狼早就跑到草地里去撒欢儿了,已经成了一直小泥巴狗。
萧问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也发现了一点,他笑着说:“回去我帮你给它洗澡吧,两个人洗应该会更快。”
云秋叫了几声萧小狼,萧小狼也不听话,并且差点要冲回来,也给他拱上一身的泥巴,云秋只有往后躲,躲来躲去没地方走,然后一头撞进了萧问水怀里。
萧问水轻轻地握着他的肩膀,低头驱赶萧小狼:“去,去,你现在很脏,不许碰人。”
萧小狼听他的话,果真跑走了。
云秋有点手足无措,他被一只手轻轻笼罩在一个久别的、温热的怀抱里。他觉得这样是不好的,不对的,于是想要挣动一下,从他怀里离开,可是还没等他动作,他就听见了萧问水的声音自他头顶传来。
“先不要动,好不好?”
他哄他,很舍不得一样,低哑着声音轻轻笑,“就一会儿,云秋,好不好。”
第八十五章
云秋于是也没有说话了, 乖乖地任由他抱着。
萧问水保持这个动作大概两三分钟后, 轻轻地放开了他,笑着说:“再抱就舍不得放开了。”
云秋抬起眼睛看着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嗫嚅着说:“可以回家,给萧小狼洗澡了。”
雨持续的时间不长, 这会儿已经差不多停了。这个季节的雨不像之前初秋,一下就没完似的, 现在凉气过去了,只有头顶的凉台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渗水。
萧小狼还在泥草地里滚,不过也已经差不多滚累了, 开始趴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气, 并且试图下到池塘里去喝水。云秋过去把它拽了回来,用背包里随身带的矿泉水给它喂了半瓶,这才勉强拽得动它回家。
两个人原路返回。
只是快要到家的时候, 萧小狼又出了一点状况——它开始死活不愿意往家里走了, 而是奋力要去楼下的花坛里扒拉,大声狂吠。
它还很小,云秋其实可以把拎回去, 可是他怕把萧小狼弄痛,只是跟着它被拽着一起走了过去。
萧小狼狂吠了几声,然后迅速地窜进花坛的草丛枝叶中,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一样,回头又来扒云秋的鞋。
云秋也疑惑了起来, 他问:“萧小狼,你又抓到老鼠了吗?”
俗话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但是云秋的确碰到过这样的情况——萧小狼的确逮过老鼠带回家,那老鼠还没死透,和被吓到的云秋对着一起吱吱大叫,最后云秋克服恐惧,拿了七八个塑料袋堆在一起,把那只小老鼠捏起来,放在门外丢走了。
萧小狼嗷嗷叫着,云秋只有跨上花坛的台阶去看。下雨过后上面打滑,萧问水也跟在他身后,护着他免得他滑下来跌倒。
草丛拨开后,里面隐约有一团脏兮兮、毛茸茸的小东西。一见到有光和“不明生物”突然闯进来,恐惧地嘤嘤尖叫了起来,只是这种嚎叫也已经没有了力气,很微弱,是恐惧,也是求救。
萧问水看了一眼,说:“是一只小猫,云秋。”
云秋凑得更近了,终于看清了荆棘花丛下面的小动物:一只看起来还很小的小奶猫,浑身上下都是腐肉和流脓,只有微微翕张的眼睛显示,它还活着。
萧问水说:“野猫遗弃在这里的孩子吧,也有可能是被人丢进来的。”
他看云秋要去用手把小猫抱出来,阻止了他:“小心别被抓伤,可能会染上什么病。你想救它的话,我们现在去宠物医院看看,把萧小狼也带过去,让它在哪里洗澡。”
云秋看着小猫像是快要没气了,很可怜地一直在喵喵叫,赶紧点了点头,又想了想,说:“我,我上楼拿盒子和纸给它做个窝,你也,你也不要抱它,不要被抓到。我去,我去找手套给你。”
萧问水叫住了他。云秋还要跑七楼上下一次,显然费力又费事。他在车的后备箱里翻出了一套紧急备用的修车工具,里面有一双干净的白手套。他又把装工具的箱子颠倒过来,把里面的东西倒空了,塞了几块干净的防水布上去,然后把小猫捧出来,放进了箱子里面。
云秋就和萧小狼一起坐上了后座。萧小狼把车蹭得到处都是脏水和泥巴,云秋有点不安地给他道歉:“对不起,把你的车弄脏了,我一会儿帮你洗。回去我会批评萧小狼的。”
萧问水在前面开车,说:“没关系。”
云秋第一次见到这么丑的小猫。他上次和萧问水去星大学生开的宠物店中时,也看中过一只漂亮的狸花猫,眼睛精神锐利得好像一只小老虎,虎虎生威的样子。
可是现在这只小猫更像一只脏兮兮的小老鼠,瘦得骨头都凸了出来。猫科动物眼睛都大,这样看起来反而有点骇人,像是某种外星生物。
云秋不敢多看,可是又怕小猫死了,只是隔一会儿去看看它还有没有动,所幸小猫虽然浑身是伤口,但是呼吸还算平稳。
他们去的医院是萧问水找的地方,可是他好像来过这里一次的样子。他们刚到宠物医院门前,立刻就有护士和顾问过来,分两批人,一批人接走了萧小狼给它洗澡,在护理区,另一批则去检查小猫的身体,在急诊区。
这个时候,云秋才慢慢地想到,这应该就是萧小狼打疫苗的医院,他还没有来过。
上次他准备来的,萧问水给他分配了任务,要他带萧小狼打最后一针疫苗,可是那天他们就分开了。
兽医在里面忙了一会儿,检查出来的结果不是很好。
云秋很乖很规矩地坐在病房的座椅上,听医生说:“很难活,右后腿骨折,还有猫鼻支和细小,猫科能有的病它全有了,奶猫抵抗力差,比起拖着治,建议安乐死。”
云秋问:“什么是安乐死?”
医生诧异地看了云秋一眼,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跟他解释:“这个我们一般是药剂诱导死亡,保证猫咪走之前没有任何痛苦。”
“哦。”云秋明白了,他看了看在无菌箱里的小猫咪,刚要说:“那就安乐死吧。”萧问水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它想活,云秋,你看它,可以治一治。”
医生显然知道萧问水的身份,听他这么说,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一定要治也不是不可以,看它能不能熬过去了。”
云秋有一点不能理解萧问水的话。
他小声问他:“可是,如果都是要死掉,这一次死掉,可以让它舒舒服服的,为什么不让它舒舒服服地走呢?”
他实际上仍旧不能理解死亡。他没有见过真正的死人——被萧问水当着他的面处理掉的萧衡或许算一个,可是他并不了解他,也更不喜欢他,他的离开就好像一阵不会被云秋注意到的风,他的死,也只是让云秋想起来自己上辈子在手术台上的疼痛与血腥。
他上课的窗外曾经停留过一只死掉的蝉,两三个月的时间,云秋看着它卡在窗缝里,逐渐变脆、变空,最后成为了一个壳子,碎在湿润的空气中泯灭无痕。云秋把这个当做是蝉死而复生的证据,他甚至还找到了这种想法的理论依据——他们的语文课文中就有一篇,是写蝉的更替,写它们在冬日死亡,在夏日归来。
他不知道,归来的那一批并不是之前的那一批。他知道死亡是别离,却并不清楚别离的意义。
他以为要等待一段时间,消失的生命才会归来,而死亡的过程有时候也并不快乐,所以人们会为死亡难过。这种印象根深蒂固在他的脑海中,因为只有这件事是他亲身体验过,并且亲眼见过萧问水和他一样体验过的,这是他们两个人共有的秘密。
死亡对他来说,是疼痛。
而“生”呢?生命呢?
云秋顺着萧问水的话,继续观察那只小猫。虽然它重病缠身,好不容易喝到的奶水还是和药物一起灌下去的,可是它仍然在努力地睁大眼睛,伸展自己的小爪子。它还带着蓝膜的、剔透的眼睛,和身上每一根耸立的毛发,都显示着这样一个小生命蓬勃的求生欲。
它想活下去,强烈的本能意愿,让它想要活下去。
那一刹那,云秋隐约感到有什么东西动摇着他的观念,他再一次因为自己的不确定而沉默无言。
他试图寻找令自己沉默的症结在哪里,但是朦朦胧胧的,并没有想明白。
萧问水坐在一边,跟医生谈话。
他的精神看起来好了许多,侧脸也依然那样完美好看。
他问医生,猫狗能不能混养,小猫有猫瘟和猫鼻支,会不会传染给小狗,尽管小狗已经打了疫苗。
医生说:“犬类的细小病毒会传染给猫,但是猫瘟不会传染给狗,这个倒是可以放心,就是混养的话,要提防犬类的攻击性行为,还有猫对于狗的接受度。小猫胆子都很小,尽管家养宠物狗一般都对家庭成员很和蔼,但是主要是怕出现一些其他问题。”
萧问水又来问云秋,问他想不想养它,如果忙不过来的话,他可以帮忙养起来。
云秋说:“我,我想养的。”
萧问水就对他伸出手:“好,我们先把它留在这里输液,现在去给它买一点生活必需用品吧。”
这一刹那,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感到任何不自然,萧问水就那样安稳轻松地伸出了手,而云秋也习惯性地将手交给了他。
十指交握的那一刹那,久违的触感让两个人都楞了一下,但是两个人都没说话。
只是保持这个姿势,他牵着他,他牵着他,慢慢地向另一个目的地走去。走过长廊,等电梯,去往另外的楼层,找到护理区和实用区,手也一直没有松开。
云秋感到萧问水的指尖在微微冒汗,倒不是那种让人不舒服的黏腻感,只是仿佛透过双手的骨骼,能感受到萧问水这个人的颤抖一样。
他们并排站在自由柜台前,给小猫挑选猫粮,云秋要拿起一个牌子的小猫罐头,仔细去看配料,于是挣脱了萧问水的手。
萧问水明显愣了一下,有些怅然若失一样,紧接着,他强压下自己的思绪,接着不动声色地和他一起,把猫粮放进购物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