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是风动
萧问水走过去,轻手轻脚地坐下,和萧寻秋换了位置。刚一坐下,萧寻秋立刻就快步走去了阳台,声音渐渐消失在远处。
北极熊已经被压得很扁了。成人一只手臂那么长的布偶熊,也就刚刚够云秋枕一枕而已。
萧问水靠在沙发上,伸手轻轻地把云秋揽过来,小熊就慢慢地歪了下去,从两个人之间的缝隙中掉了下去。云秋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萧问水轻缓地呼吸着,又勾勾指尖,把熊拿起来再度拍得松软,放进云秋的怀里。
那颗水晶球,也塞进了他手心。
有点凉,很让人舒服的触感。现在是夏日的夜晚,云秋窝在温热黑甜的梦境里,被这点凉爽的触感微微唤醒了意识。
他勉强睁开眼睛,朦胧发觉电视没声音了,画面里的人还在打斗不休。他心心念念的剧情一下子没接上,只看到自己喜欢的、觉得好看的主角不见了。
云秋立刻清醒了,问身边人道:“那个好看的大哥哥怎么不见了?黑衣服的人打跑了没有?逃出去没有?”
他听见抱着自己的人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你说的是前半部分的主角吧,主角和反派是一个人,自己把自己捅死了。现在在打的是他的下属和儿子,他们最后救了别人,但是都没逃出去,一起死了,用主角团所有人的命换了世界和平。”
冷不丁换了萧问水的声音,云秋先是一愣,紧跟着连忙爬起来,看清楚了头顶的人。
还是那双淡漠的、让他看了有点怕的眼睛,俊俏好看的轮廓。与此伴生的还有萧问水身上的香气,标记他的alpha的气息,每一处都和之前的人一样,可是每一处都不同。
萧问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云秋第一反应先是看见了他,有点害怕,但是紧跟着就哭了——
他真心实意地红了眼睛,一边哭,一边生气地问他:“我不要你说这么多,你应该只回答我的问题!我自己会看的,可是你现在就告诉我了。”
突然被剧透结局,还是不怎么好的结局。云秋措手不及,又生气又难过。
萧问水这下想了起来,从小到大,云秋都和他在这件事情上不对付——看一本书,萧问水总是最先看结尾,而云秋一定要从最开始看,连封面都不放过,也拒绝他们提前泄露任何故事内容。
萧问水伸手去给他擦眼泪,却被云秋挡了回去。
他飞快地从他怀里挣脱,把小熊抱起来,哭着说:“你讨厌,我以后都不喜欢你了,也不要跟你一起看动画片了。”
他哭得直打嗝,站在原地,也没想好要去哪里。
他其实哪里也不用去,按照平常云秋的认知,他每次哭了,医生或者其他人会来哄哄他,或者跟他分析清楚利害,批评他过后再哄他。
但是眼前这个人不一样,这次他不打算哄他了。
“谁稀罕你喜欢我。”萧问水冷笑一声,抬眼望向他,“你就喜欢他,我又不是不知道。”
他也从沙发上起身,走到他面前来。
云秋只顾哭,没顾着躲,被他一把扣住了下巴抵到墙边。
萧问水的眼睛像某种凶冷的兽类一样,逼视着他,很亮,“但是他不会要你,只有我要你,你这辈子就跟着我了,哪里都别想去。”
作者有话要说:萧老板:我就不小心剧了个透。
作者:然后就不小心又双叒叕一朝回到解放前啦![狗头]
第九章
萧寻秋打完电话回来,就看见云秋站在那儿哭,萧问水阴沉着脸色,把人逼在墙角不让走。
萧寻秋刚哄完女朋友,心情大好,见状后奇道:“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他见到云秋哭得很难过,有点想像小时候那样把他揽过来抱进怀里,哄哄他。但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他骨子里有听从于萧问水这个大哥的习惯,如今虽然六七年没见,各自成年,萧问水不发话,他也不敢插手。
萧问水淡淡地道:“他困了,在闹脾气。没别的事,我刚刚没注意把结局告诉他了,他就开始哭,这几年我是太惯着他了。”
两个人从云秋还是个小奶娃的时候带他,对他的各种小脾性小习惯了如指掌。云秋从两三岁起就属于那种到了晚上就开始哇哇大哭的小烦人精,困了就容易情绪低落、闹脾气的毛病一直在。医生说,这也属于自闭症病理表现的一种,任何内分泌水平的改变都可能影响云秋的情绪。
萧寻秋信以为真:“原来是这样,哎,也是,小秋大半夜的过来找我,折腾着找了那么大一会儿,现在也该是困了。不过哥,你也别太吓着他。”
云秋听见他们两个人的话,更生气了,想要为自己辩解,又气急了难过极了说不出话来。他觉得丢脸,也不想现在在萧问水面前哭,于是自己憋着。
他想说自己根本不是为了这件事生气,而是因为萧问水凶他,并且告诉他萧寻秋不要他。
萧问水和萧寻秋都是他那颗热乎小心脏上着紧的软肉,少哪一个都难过。萧寻秋爽朗温柔,萧问水持重可靠,云秋小时候虽然分不清他们,但一直觉得他们一个是妈妈一个是爸爸——基于传统童话故事中的父母亲的形象,后来医生在萧问水授意下死命给他掰,掰了两三年才掰正这个想法。
现在萧问水说,萧寻秋不要他了。
因为萧问水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做到,也没有骗过他,所以他说的话非常有可能是真的。
云秋哭得话都说不囫囵,他生气极了,扭头就想望房间里跑,却被萧问水一把拉了过去扛起来。
两个人的体型是悬殊的,萧问水扛得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就把他一把带进了房里,掼在床上。只是这个过程中,不免又被云秋挠了几道血痕,却仍然毫不动摇。
云秋这次没有像上次那样激烈地反抗他,或许是已经知道了反抗没有用,而且萧问水不会哄他。他干脆伸出胳膊把自己的眼睛挡住,不看萧问水,也不愿意被他看着。
他就这么平躺着,准备等候萧问水更加严厉的斥责,结果却没有。
他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连呼吸声都像是没有了,仿佛萧问水扔完他已经走了。
云秋等了一会儿,挪开胳膊望外瞧,刚一睁眼就看见了萧问水近在咫尺的脸。
萧问水俯身撑在他身体两侧,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很奇怪,不是生气的样子,也不是刚刚那样有点隐约的冰冷,那种神情很奇怪,像是他是一个什么待价而沽的东西,又或是什么有趣的小玩意儿。
人没走。云秋吓得连躲都忘记了,他红着眼睛望过来,眼底还带着一片水色。
他不知道萧问水要干什么,只听见男人低声说:“……这么娇气,谁惯的你?你如果没这个病,得是个小祖宗。”
他和医生其实很早就发现了,相比较许多高功能自闭症进入社会后容易并发的抑郁、焦虑等情况,云秋完全恢复成正常人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因为他除了自闭症的病理影响,外在表现为内向沉默的样子,实际上是个很有独立想法的孩子。遇见事情后,云秋的第一反应不会是逃避,而是像个小疯子一样去抵抗。这一点,连有的心智健全的正常人都无法做到。
云秋这下子听懂了他说的话,他小声说:“是你先说我的。而且哥哥不会不要我,你在骗我。”
萧问水正要开口,云秋自己一下子背过身去,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你不要说话了,我听见你说话就烦。”
这后半句话学得惟妙惟肖,带着一点浑圆的卷舌音,又是跟打电话的医生学来的。自从萧氏两兄弟相继回来之后,云秋不知道是不是接触人多了起来,对外界的反应比平常更加敏锐和频繁,连说话也渐渐有了一点正常人的语气。
萧问水没有说话,也没有走。
云秋接着闷在被子里,说:“你留在这里也没有用,我没有错,不会跟你说对不起的。”
折腾了一晚上,云秋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困意,但他死犟着不肯先睡。
他生气又难过,本来已经不哭了,想了想萧问水的那句话,又是一阵悲从中来,哭了起来,嗓子都要哭哑了。
他认认真真地补充了一句:“你们不要我,我就自己走。我也不会要你们的,我不会再跟你们待在一起了。”
“听话别听一半,云秋,我要你,你明白吗?”萧问水低声说。
“只有你要我,我也不要。”云秋很固执,觉得像是天要塌下来了,说话已经口不择言,“我本来就没有人要,我一点都不稀罕你们。”
“那你自己走了,出去要干什么呢?”萧问水说,“你自己又不会赚钱。”
“我去找我的爸爸妈妈,我自己会捡垃圾赚钱的。”云秋毫不示弱地说。
萧问水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因为这句带着天真的话而笑起来,也没有说别的什么。
这次云秋是真的难过了,任他释放出再多的信息素,也不再开口。他不睁开眼看他,也不回答他的话,他用装睡来表达他对萧问水的愤怒。
最后萧问水说:“睡吧,你困了。”
密集的信息素向云秋涌来,如同安息香一样麻木着人的神志。他侧身埋在被子里,脖子却冷不丁地一凉——那一块被子被掀开了,柔软微凉的舌尖在上面舔了一口,激起一阵酸软的战栗。
那是一个有点凉的吻,带着烟草香气。
云秋分不清这些东西,他心里感觉到这好像是一个吻,又像是萧问水准备咬他,最后却莫名其妙地没有咬下去。
萧问水起身出去,为他关上房门,把他床头的小灯点亮了。
云秋依然一声不吭。
萧寻秋坐在客厅里,担忧地看着他:“哥?”
萧问水 “嗯”了一声。
“你是不是对小秋……太严格了?”萧寻秋说,“以前小秋撒娇闹脾气,也没见你这么生气,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他十八了,我们不能惯着他一辈子。”
萧问水弯腰收拾茶几上的东西,把云秋翻找水晶球时弄乱的枕头、沙发垫归位整理好,萧寻秋呆了一下,也起身和他一起整理,只是不解地问道:“但是哥,你不是会标记小秋的吗?以前怎么样,以后也可以怎么样啊?”
“你以后会成家,家里塞个Omega,弟妹也会不高兴。我可以养着他,但是这样下去,过几年等我死了,他呢?”萧问水说,“出门捡垃圾?这件事扫地机器人来做就够了,云秋现在没有我不行。”
“什么死不死的,哥,你别……”
“随口说说,别当真。”萧问水破天荒地冲他笑了笑,眼底却没什么情绪,“你也跟着折腾大半宿了,回去睡吧。”
第十章
第二天一大早,云秋肿了个眼泡推开门,连吃饭时都打不起精神来。不说话,也不愿意理他们两个。
萧寻秋看他整个眼睛都哭肿成了金鱼样,又是心疼又是觉得好笑,一面让机器人去取冰块,准备一会儿给云秋敷眼睛,一面就逗他:“哎呀,小金鱼,小可怜宝宝,怎么哭得这么凶啊?”
“我十八岁了,不是宝宝。”云秋义正辞严,认认真真地埋头吃饭。
萧寻秋还要说话,被云秋批评了:“你不许说话了!食不言寝不语,你要以身作则。”
萧寻秋配合他,立刻伸手在自己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不说话了,低头刷手机。
云秋又很不满地说:“也不能玩手机!吃饭就吃饭,不要做别的事情。”
萧寻秋说:“好好好,都依你。”于是也放下了手机。
家里只有云秋没有手机,为了防止他看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容易干扰他心理康复的东西。云秋平时联系他们都用机器人,但是云秋总是嫌弃机器人比医生管得还要多,也不怎么理它。
碰瓷成功,云秋的心情稍稍好了一点。
他低下头接着去自己盘子里那颗溏心蛋,用筷子戳戳弄弄,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它弄到地上去——这样他就有理由不吃了。云秋最不喜欢吃溏心蛋,每次都想方设法偷偷倒掉,只可惜他身体差,吃零食的时候比吃正餐多,每天的鸡蛋和牛奶是医生给他的硬性任务,扫地机器人每天雷打不动给他煎一个鸡蛋,云秋怎么抗议都没用。
他偷偷摸摸地用筷子夹着煎鸡蛋的边,慢慢把它往盘子外推——还没推一半时,从天而降另一双筷子,给他把煎蛋的位置别好了。
云秋还没反应过来,接着又是从天而降——另一块煎鸡蛋。两只煎鸡蛋一起躺在他盘子里。
萧问水收回手,从他身后经过,端着自己的盘子,顺手拉开椅子,坐在了云秋身边。
“别玩了,都吃完。”萧问水眼睛都不抬,低头先把自己的手机屏幕折起来,架在桌上滚动看报表,间或吃几口东西,只有黑咖啡原原本本地喝完了。
云秋那一股子刁蛮憋闷的劲儿就像是被戳破了皮的气球,一下子都泄干净了。张牙舞爪的小狮子立刻缩起了爪牙,重新变回一只兔子。1
他不吭声,萧问水这才后知后觉地偏头来看他:“怎么了?”
萧寻秋咳嗽了几声:“小秋说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也不能干别的事情,搁这里给我们上课呢。”
萧问水说:“哦。”
然后继续看他的报表,间或发几条语音消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