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病美人存活攻略 第122章

作者:吾九殿 标签: 强强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但是拢在袖子里的刀,却没有滑出去。

  四个月前,渡鸦的人不留痕迹地处理了一批车夫,他们的尸骨被扔进苍濮的深渊里。其中有个黑黑瘦瘦的,算得上年轻的车夫。那时候渡鸦做商人打扮,夜里坐在火边的时候,听到那名年轻的车夫在和自己伙伴说自己的媳妇,说自己的儿子。

  红红的火堆边,没读过书的车夫说起自己的媳妇,只会一个劲儿地说她烧的饭有多好吃,晚上两人在被子里有多暖和。

  还说自己的儿子已经会开口喊他了。

  那时候渡鸦靠在马车,拢在袖子里的手,握着冷冰冰的刀。

  杀手是种与冰冷的刀刃为伴的角色。

  修仙者可以是杀手,普通人也可以是杀手,古氏十八的后裔也可以是杀手,不论以前是什么身份,只要扣上了“杀手”这两个字,所有的温暖就全部都离你而去,生命里只剩下冷冰冰的刀。

  大部分的杀手活着也就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然而剩下的一小部分,是靠着心里燃烧的怒火活着的。

  那点儿不知道是对是错的怒火让他们活得勉强像个人样。

  可是在成为渡鸦之前,他觉得自己也是个人的。

  车队驶出苍濮的时候,箱子里的东西醒过来一次,那些车夫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渡鸦就将他们全都杀了,下手的时候刀很稳——他已经这么杀过不知道多少人了。刀锋没入那个年轻车夫的时候,渡鸦甚至感受到了一丝快意。

  他曾经拥有的,后来没了的东西,别人又有什么资格拥有?

  那是卑鄙的快意。

  然而命运有时候真的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杀了那个老汉的儿子,然后又遇到了这名老汉,这一次却没能杀了那名苍老的,佝偻的老更夫。

  是因为什么?

  渡鸦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大概是因为,忽然地就想起了年轻的车夫坐在火边说起自己媳妇的时候,那张洋溢着幸福的脸——他有什么资格感觉到幸福?明明不过是个活着也得用尽全力的可怜虫。

  但是不论是为了什么,刀就滑不出来了。

  无声无息地跟着老更夫,看他回到家抱着自己的孙子,看着他慌慌张张地收拾行李想要离开这里,然后又忽然扔下东西嚎啕大哭。

  渡鸦明白老更夫为什么忽然就不收拾了,忽然就嚎啕大哭起来。

  他就算跑,又能够跑到哪里去?天下,就要乱了,哪里都要死人的。一个年迈的老更夫,一个几岁的小孩子,在哪里都活不下来。

  跑与不跑,又有什么差别?

  渡鸦不再看了。

  不过是两个将死之人罢了。

  渡鸦拉了拉自己的斗笠,抬起头看着耸立在城中心的青冥塔。

  他的黑衣被风吹得拂动着,烈烈地响着。

  站在屋檐之上,不远处是哭嚎着的老更夫,渡鸦眺望向离青冥塔不远的另一个方向。

  在这个夜里,许多人沉睡着的夜里的夜里,有许多穿着黑衣服的人,带着面具在夜色中乌鸦一般地飞舞着,就如同乱葬岗掠起的群鸦。

  这是注定被记载的一个夜晚。

  钱庄的臧库中,经过多年积累起来的铁箱子环形般一圈一圈地排开,林长老缓缓地一口一口地打开了那些箱子。每一口箱子里,都是一种黏糊糊的潮湿的黑暗,那黑暗在蠕动着,像是有着四肢有着意识。

  藏库里交织着低沉的喘息声。

  在箱子被打开的时候,穿着灰扑扑的僧袍的明心和尚站到了九州钱庄分庄的大门前。

  他握着佛珠,面色凝重。

  钱庄中暗沉沉的,昏暗一片,血腥气浓得令人作呕。

  轻轻的,带着点儿粘稠感的脚步声响起,在明心和尚的注视中,昏暗的钱庄中忽然灯火齐齐亮起。灯火里,只见得九州钱庄的弟子横尸遍地。

  王敬之就踩着一地粘稠的鲜血从钱庄深处走出来,那把穿透廖乾心脏的剑低垂着,剑尖一点一点地向下落着鲜血。

  他的脸上带着浅浅的,温和的微笑。

  明心和尚看着他的背后。

  他背后是连灯火都照不亮的黑暗。

  “你们来晚了。”

  王敬之轻轻地说道。

  “梵音宗的佛子啊,真是了不得的人物。只是……”王敬之的剑上清冷的光在流动,“不会让你过去的。”

  明心和尚捏断了佛珠的绳索,一颗颗佛珠悬浮在了他的身边。

  在明心和尚与王敬之对峙的时候,带着面具的黑衣人在青冥塔中一层一层而上,青冥塔中九州钱庄的守塔弟子中了药——齐秦是以商业闻名的王朝,苍濮的草药那么多年日复一日地流入齐秦,谁也不会觉得奇怪。

  谁也不会戒备那些草药是否全部转卖出去,是否在齐秦王朝的境内被制成了另外的东西。

  这份戒备在今天换来了恶果。

  青冥塔的控制向来主要是有宗门的弟子接受,王朝的人只负责一些账目。但是此时,王朝的守塔与黑衣人一道一层一层地踏上青冥塔。

  奔行在夜风中的柳无颜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怀中的山河卷残卷忽然飞了起来,在空中展开。

  光芒直指一个方向——这城中的青冥塔。

  然而柳无颜没有去看那个方向了,她握住了刀,看着另一个方向。

  一名带着黄金面具,披着黑袍的人静静地站在面前,气息晦涩——那是魔的气息。

  在隆冬将过的夜晚,在齐秦王朝的商都,在灰沉沉的夜色里。

  这个纪元狂潮拉开了序幕。

  

第171章 山河图卷

  青冥塔。

  塔高九十九层, 由宗门与王朝的人共同守卫着。但是青冥塔的运行中枢向来是被宗门牢牢地把握着, 王朝的人只能够担任一些在仙门眼中为“微末之务”的事情。

  诸如登记名册这类的闲杂事物。

  但是正如谁也没有想到微不足道的蝼蚁竟然能够摧毁蔓延千里的河堤一样,宗门的人怎么也没有想到, 这些“微末之务”有昭一日能够发挥怎样可怕的力量。

  守塔的修仙者不屑于核对日复一日来往的飞舟之上到底都有什么人, 他们把控着青冥塔的运行中枢就如江山在握。

  从金唐,从沧濮,从各个地方飞来径往于此的飞舟登记在册, 在看似正常的名册下, 是许许多多隐匿了身份匆匆来匆匆去的人。

  “这就是修仙者的傲慢啊。”

  郡守沿着黑色的石阶缓缓地向上走。

  九州钱庄掌控下的商都,王朝的郡守一直形如虚设。从京都而来的郡守在往常的时候,总是满面笑容,弓着身, 对着九州钱庄客客气气, 一副酒肉饭囊混日子的样子。

  然而在今天, 这名在商都中,普通百姓埋怨他无能, 依靠钱庄的商人瞧不起, 九州钱庄的弟子无视的郡守,他穿上了齐秦王朝绣着十二章纹的官服, 站得笔直。

  在九州钱庄眼中只是一名文人的郡守踩着粘稠的鲜血神色不变地走着。

  他手中提着一把插于鞘中的长剑。

  “修仙者因为掌握了与众不同的超凡力量因而高高在上, 在修仙者的认知中, 以武为尊。”

  斯文的郡守慢慢地抽出了剑鞘中的长剑。

  “这份傲慢蒙住了你们的眼睛。在修仙者的认知中,大概从来没有想过,除开修仙外, 还有什么能够影响诸时的力量吧。”

  长剑上的泠泠寒光宛若冷月。

  “你们的傲慢蒙住了你们的眼睛,你们所掌握的强大力量让你们无视了微末平常之处的危险。所以你们不知道,茫茫天色中,有多少暗中杀手进入这座城池,你们不知道那么来往的散修留下了什么的信息又带走了什么样的消息。”

  郡守的手稳稳地将长剑送进了颓然闭眼的九州钱庄守塔长老的心脏,鲜血顺着剑身一点一点地低落在地上。温热的血液流到手上,郡守没有松开手。

  “你们准备了多久?”

  守塔长老靠着墙,一点一点地滑坐下去。

  曾经那么高高在上的修仙者在死亡降临的时候,也就和普通的老人没有什么两样,脸色苍白,声音颓然。

  “很久很久。”

  郡守说。

  多久?

  一代一代,一代一代,普通人的生命是很快地就会终结——相对于寿命漫长的修仙者而言,但是怒火却是不会因为生命的终止而终止的,它在死与生之间郁结,最终蓬勃成燎原之火。

  修仙者的傲慢,蒙住他们的眼睛。

  很少有修仙者会去读普通人的杂学,在修仙者眼中,重要的是那些剑诀那些阵法,那些经文,手握超凡武力的人不屑于读对增强他们力量毫无用处的书册。

  自然也就无法觉察,在那些笔墨青书的文字中,怒火传承多久。

  笔墨丹青是无用之学,却也是最锋锐的刀剑。

  在一册册修仙者从来不屑一顾的杂书中,记录着仙门所占领土地的扩张,记录着在仙门争斗中死去的累累白骨,记录着所有他们目睹而不敢呐喊的愤懑。

  八宗的灵田沃野千里,而灵田护阵之外是流民死去,乌雀遍野。王朝的根基以农田为主,然而在九州钱庄高高在上的齐秦王朝,九州钱庄荫蔽的商人占据太多的特权。

  商车往来汲汲,日夜兼劳的农人用自己的血汗支撑这浩大商业帝国的繁华,商税巨大,获益的也不会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

  那以千万计数的商业收入最后只会化成一块块灵石一颗颗丹药,最终培养出一名名高高在上的修仙者,凌驾于凡人之上。

  不知苍生疾苦。

  饥荒,旱灾……

  年年复年年,在十二王朝的大地之上,多少流民哀嚎无归处。

  那么深的愤怒,那么深的悲怆,最终凝固在字字行行,绝不因生死而终结。

  “怒火是会潜伏的。”

  郡守拔出了长剑,用自己的袖子擦去了剑身上面的鲜血。他凝视着呼吸逐渐终止的九州钱庄长老,轻声说。

  “你们……凭什么以为,在这些悲苦中艰难活下来的人,会那么容易地忘却仇恨,欢天喜地地加入你们,成为你们的一员?”

  九州钱庄长老的瞳孔猛然放大。

  郡守放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