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吾九殿
他自称非官,罪人一名,让帐篷中较为紧张的气氛缓和下来了。
金唐光武年间北迁流民,收布依克族未成,几次围剿失败,将布依克族列入通缉名单。而布依克族人对金唐也满心不满,对金唐官人更是天然带着敌视,但这位“白廷”公子却是言语高明,自称为罪人,无形中就将自己划到了和布依克族人差不多的立场上去了。
帐篷中的人将目光投向了始终一言不发的阿萨身上。
这位老人白发苍苍,但却是真正做决定的人。
阿萨慢吞吞地抬头,目光落在年轻官人身上的儒服上,过了一会,缓缓地开口:“纳姆的旨意使你们从沙狼口中存活,纳姆的子民自然不会违背他的旨意。克朗,给他们安排一个帐篷。”
说完,老人闭上眼,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
“算你们好运。”
克朗应了一声后,走到白廷面前,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低声说。
在岩洞前遇到那名挂着弯刀的护卫,对方虽然开口说是问路,戒备十足的克朗还是和对方打了起来。
后面的猎手听闻声响,赶上来,青年将刀架在了克朗脖子上,双方顿时僵持了起来。
正僵持不下的时候,那名脸色苍白的贵公子从岩洞中走出来,喝止了持刀的青年。
打输了,对方还饶了他们一命,哪怕心有不甘,克朗还是不得不把对方带回来了。
只是没想到阿萨居然会说这是“纳姆的旨意”,在以纳姆为信奉的布依克族,这绝对是十分严肃尊贵的说法。原本看那护卫不顺眼,想着阿萨发话不同意,把对方丢下的克朗不由得气闷。
气闷的同时,他也十分惊疑。
两个中原人居然会是“纳姆的旨意”?开玩笑吧这是。
殊不知他看不顺眼的那名“护卫”比他更惊疑。
克朗遇上的这两名自称是“被放逐自瓜州”的中原人,正是百里疏和叶秋生两人。
百里疏和叶秋生两人的情况都不算好,不知道对方驼队是什么情况,因此百里疏换下了带有九玄门标志的白袍,换了一身叶秋生的儒服。叶秋生多年行走十二王朝,干的事情都不怎么见得了光,大半时间都隐姓埋名,衣服上并没有太上宗的标志。
百里疏换了儒服,假做被贬的金唐文官,叶秋生则换了一身短打扮,扮做他的护卫。
身份虽是寻不出纰漏,但是叶秋生却不由担心起一件事:就百里疏这冷冰冰的风格,扮名文官,能行吗?
他不由想象了一下,一名面无表情,始终闭口不言的金唐官员样子,委实捏了一把汗。
没想到这人真扮做名文官竟让人寻不出差错。
温文尔雅,简直不像他认识的百里疏。
——虽然他其实从来没弄懂过这家伙。
不过……叶秋生若有所思地想,百里疏笑起来……是真的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贵公子百里小哥哥,自称金唐的官员
第113章 无尽画面
布依克族被金唐王朝围剿了数百年, 对中原人的敌视由来已久, 如今队伍中突然多了两名中原人,众人议论纷纷。
有不少年轻气盛的猎手还想着找这两名中原人的麻烦, 但有阿萨却说这是“纳姆”的旨意一话在先, 因此不得不按捺下来。族中年纪较小的孩子们,都围拢过来好奇地打量着。
克拉卓玛大沙漠中的人,大多终日裹着长袍, 带着斗笠, 风吹日晒个个皮肤黝黑。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像那名穿着儒服书生样的年轻公子那样,像冰瓷一样白净好看的人。简直就像画一样。
“他比阿朵姐姐好看多了。”
克朗在帮那两名中原人搭帐篷,一名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小辫子的男孩子咬着指头,压低了声对同伴说道。
男孩的同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刚点下头, 立刻止住:“他是中原人!还是阿朵姐姐……”
男孩和同伴口中的阿朵姐姐, 是布依克族的长得最好看的姑娘。同伴刚想说“还是阿朵姐姐比较好看”,不过话说到一半, 又瞅了瞅在傍晚的余光中, 微微抬头看天空的青年,却说不出来了。
“可的确他长得比阿朵姐姐好看啊。”
男孩子呐呐地道, 似乎觉得自己不该说中原人的好话, 可又确确实实地觉得那个中原青年长得好看。
“他是中原人……”
男孩的同伴嘟囔着。
“你们在说阿朵姐姐什么?”正说着, 有人拍了他们肩膀一下。
“阿穆,你干嘛啊!”男孩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有些不满地开口, 拍他们的是满头小辫子的阿穆。
阿穆歪了歪脑袋,眨了眨眼:“我听见你们说阿朵姐姐的坏话了!我要去告诉阿朵姐姐。”
“告诉就告诉,我们又没说假话!”男孩不高兴地让开,推了阿穆一把,“你自己看,阿朵姐姐的确就是没那个人好看嘛。”
男孩们个子较高,阿穆比较矮,之前视线被他们挡住了,阿穆没有看到这群家伙在看谁,眼下男孩把她推到前面,阿穆视野顿时开阔起来。
这个时候,克朗已经帮那两个中原人搭好了帐篷,腰间挂着弯刀的护卫一猫腰,掀开厚厚的布帘钻了进去。男孩们讨论的那名年轻中原贵公子倒还站在帐篷外,跟着克朗叔叔说着什么。
看到那名穿着中原儒服的青年的背影时,阿穆愣住了。
这个人的背影……她似乎在什么时候看到过,好眼熟。
但是一时间,阿穆又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个人的背影,于是就站在原地看着青年出神。
似乎察觉到了阿穆注视自己的目光,原本正和克朗说话的青年偏过头,看了过来。
他转头的时候,地平线之上,那原本就已经颓然欲落的夕阳轰然坠地,夜幕铺展过半边的天空。一线混杂着紫色的橘红晚霞抹在西边的天上。最后一线光落在那人的身上,青年的脸就在半昏暗半璀璨之中勾勒出来。
就好像……
那人的目光注视过世界走入黑暗,沉沦于幻梦。
青年的目光投来的那一刻,阿穆的瞳孔陡然放大,她蹬蹬蹬,连连向后倒退了好几步,一下子撞到原先那个男孩身上。男孩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后退,鼻子被结结实实一撞,顿时眼泪都下来了。
“阿穆!你发什么疯!”男孩捂着鼻子,眼角泛着泪花,恼火地怒问。
阿穆没有理会他。
她瞳孔微微放大,魔怔一般,死死地盯着站在帐篷前的中原贵公子,身体微微发抖。
男孩喊了她两声,没得到回应,放下捂着鼻子的手,狐疑地看向阿穆,发现她死死地盯着一个方向,身体微微颤抖着,眼睛中缓缓地流下一行血泪。
“不好了!阿穆又发病了!”
男孩被阿穆的样子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他惊叫起来,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屁滚尿流地跑开。
男孩的惊叫引起了大伙的注意,原本正和青年讲话的克朗急忙快步向这边走过来。
但是阿穆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听不到男孩尖叫的声音,看不到青年身边向她走来的克朗,听不见沙暴逐渐起的声音,看不见铺洒天空浓墨般的夜色。
在青年目光投来的那一瞬间,她眼睛中看到的世界就变了。
许许多多的画面,从未有过如此多的画面在她的眼前飞速地掠过。
——铺天盖地的火,连克拉卓玛大沙漠都能淹没的火,天与地都燃烧起来了。
许许多多的人,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那些人和许多大到她完全无法想象的恐怖野兽——天啊!那些野兽简直有堡垒有成那么大——打起来了。将大地劈成两半的河流中,翻卷的蛟龙与有很多很多个头的大蛇绞在了一起。
青年提着剑站在满地鲜血中,一只飞过天际的身上燃烧着火焰的大鸟发出尖锐刺耳的嘶鸣,下一刻青年被火光淹没。
——黑沉沉的暗,不知道多深的,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石阶上,提着长弓的青年一级一级地向下走去,他的身影模模糊糊,像是在那条石阶上,不同的时间里,走过的青年身影重叠了起来。
黑暗深处,翻滚着看不清楚的东西,冰蓝的光芒盘旋着。
青年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云雾从深谷弥漫出来,她从未见过的无边的绿色,森林在巨大的狂风中翻滚着,一棵一棵的巨树摧折着,地底冲出了红彤彤的岩浆,一把长剑从天空那边而来插进了岩浆之中。
然后转眼冰封千里。
握着剑的青年半跪在冰层之上,有名背着弓,穿着宽袍的人从峡谷上跳了下来,抓住青年的手,拉起他向峡谷外跑去。
…………
无数的恐怖的画面混杂在一起,在她眼前掠过,浮起又破碎。那些画面比她曾经看过的所有画面都恐怖——那种但是看着,就感受到可怕的威严,让灵魂都跟着颤抖起来。那些画面,那么那么地浩大,每一幅都像是天地倾覆下的末日景色。
那不是她能够分清也不是她能够理解的画面。
阿穆甚至已经完全来不及看不清那些画面,像一瞬间无数的沙暴涌来一样,她被那些画面吞没。她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站在什么地方,任由那些画面将自己淹没。
她发出凄厉的尖叫,在被更多画面淹没之前,陷入了黑暗。
阿穆昏迷过去了。
在看到那个中原人之后,阿穆又发病了。
这个消息很快就在布依克族的驼队中传开了。人们议论纷纷。
阿穆虽然只是名孩子,还是名女孩子,但是她在布依克族中的地位并不一般。阿穆小时候经常看着什么东西发呆,然后尖叫,那时候大家只以为这孩子是个傻子,并没有在意,直到有一次,阿穆的叔叔要去打猎的时候,阿穆突然尖叫着,抱住叔叔的腿,不让他走。
当时大家觉得这孩子又发疯,就把她带走了。谁知道那次出猎,猎手们就遇到了狼群,她叔叔死了。
大家这时候想起阿穆的异常,于是汇报给了阿萨。
阿萨见过阿穆之后,说阿穆的眼睛是受过纳姆的祝福的,是了不得的眼睛,能看到纳姆预示给大家的东西。
从那时候起,阿萨开始教阿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阿穆也就不再突然尖叫了。
只是一直以来,阿穆看到的都不是什么好事情,大家还是有点怵她,这一次阿穆又尖叫又流血泪的,所有人都担心起来,觉得那两名中原人真的是留不得。
“阿萨,阿穆这是怎么了?”
克朗担心地看着昏迷的阿穆,轻声问阿萨。
帐篷里除了阿穆外,还有一名年轻的布依克族女子,打扮利索,腰间也挂着弯刀,容貌带着异族人的艳丽。这年轻女子正是男孩们口中的“阿朵姐姐”,名字叫朵塔娜,她是克朗的亲女儿。
阿穆这孩子父母都死了,唯一的叔叔那次出猎中也死了。朵塔娜觉得阿穆这小姑娘怪可怜的,就一直照顾着她,情同姐妹。克朗也就当自己多了个女儿。
阿穆还在昏迷着,浑身瑟瑟发抖,哪怕在睡梦中似乎还在害怕。
朵塔娜握着她的手,哼唱着舒缓的调子,安抚着她,但用处似乎不大。听到父亲问阿萨,她停下来,望向了阿萨。
阿萨皱着眉头,转动着手中的骨链,闭上眼睛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过一会儿,他睁开眼睛,脸上带着几分掩盖不住的惊愕,只不过这丝惊愕很快就被他收敛了。阿萨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她看到了什么?”
克朗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什么叫做不该看到的东西。
“阿穆不过就是看了那个中原人一眼,一个病秧子,能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中原人?”朵塔娜的长眉一扬,她站起来,“我就知道那些中原人最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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