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吾九殿
“看清楚了,这么用的。”
一声清斥,一声刀响,随后就是漫天的刀光。
那套剑法被她用一口薄薄的刀使出,刀轻薄,秀美,但是在女子手中舞起来的时候,却完全不带一点俊秀婉转之气。她束着的长发在风中飞扬起来,刀光洋洋洒洒,浩浩荡荡。
像雷霆滚滚翻天覆海,像山色崩溃风憾天柱。
落叶被卷起来,脆弱的落叶烈烈地急旋,竟是变成刀锋般地锋锐。每一道刀光都像从天而降,昭示天意的滚火,轰然而降。
那套剑法,叫做“遣”。
天地低昂,气动四方,雷霆震怒,遣罪世人。
贺擎川明白了为什么她说自己的剑法“软绵绵”“娘么唧唧”。
最后一式,薄刀从女子手中脱飞而出,如同流星灌落,烈日坠下一般,朝着贺擎川轰然而下。贺擎川的瞳孔骤然紧缩,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刀灌落下来的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一轮熊熊燃烧的烈日朝着自己坠落。
无比地恐怖,无比地可怕。
贺擎川猛地一个打滚,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朝着一旁滚去。
锵——
薄刀在贺擎川头边以毫厘之差,插到了地里,直没至柄。
——你他妈的。
一句粗话卡在贺擎川喉咙里,险些直接骂出来。
那种烈日轰然坠落,刀气笼罩的感觉,可怕到让人觉得自己刚刚在生死线上走了一圈。贺擎川觉得自己应该收回这个女人应该也不像个坏人的判断了。她刚刚那一刀,简直是想杀了他!
“看明白了没有?”
女人自己却没事人一样,脸上还带着漫不经心的笑,走过来拔起来刀。
“我看你就是个疯子……”
贺擎川抽动着嘴角,背上全是冷汗。
女人微微一愣,然后猛然大笑起来:“疯子?蠢货,你以为你加了个什么宗门?”
贺擎川被她笑迷糊了。
什么什么宗门?九玄门,仙门八宗九玄第一的九玄门啊?
“喂,别笑了。”
女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贺擎川被她笑得迷糊,恼羞成怒地喊了一声。
“出去打听打听,修仙界,十成的疯子,九成都在哪里。”女人哈哈大笑着,将刀插回鞘中,她转身朝着璧雍阁走去,“九玄门,净出些个疯子啊九玄门!”
“你是谁?”
贺擎川朝着她的背影大喊。
“关之羽,还有……”
女子回头,挑起峰尾凌厉的长眉。
“记得叫师姐,别那么没大没小的。”
然后那天晚上,掌门领着关之羽向他介绍了这位真正意义上的大师姐。
关之羽这时候换上了九玄门的道袍,师父一走,她就从纳戒中提出了一坛烈酒,斜眼看着贺擎川:“师妹,过来陪我喝酒。”
“……关、之、羽!”
贺擎川的一声不情不愿的“师姐”卡在了喉咙里,他发誓与关之羽势不两立。
那时候的贺擎川就像关之羽口中说的,长得白白净净,除了过于傲气,看着其实还有几分公子气。
“说了,别没大没小的,要叫师姐。”
关之羽仰起头灌了口酒,也扔给贺擎川一坛酒。
打又打不过,气又没办法。
贺擎川愤愤地拍开了酒坛,张口就灌。刚入口就呛得全喷了出来——这酒简直是烧过的刀子,这家伙的酒怎么这么烈?
把酒喷出来的后果就是被关之羽嘲笑了一顿,一口一个师妹。
气恼于“师妹”“娘么唧唧”这些词,贺擎川干脆改修起了重刀,开始走大开大合的路子。
改修重刀后,虽然还是被关之羽整天嘲笑着,但是用处也不是没有的,至少关之羽看着他那体型,觉得还是不要侮辱了“小白脸”这个词,也就没再喊他师妹了——改喊蠢货了。
蠢货就蠢货吧,怎么说都比师妹好。
贺擎川前半生的记忆里,就是永远来去匆匆的关之羽,她提着刀,回到宗门的时候,有时穿着灰扑扑的衣衫,有时披着黑色的斗篷。
关之羽这个人,温柔,优雅这些词都和她搭不上边。
她是提着刀的疯子,会在半夜的屋檐上喝酒,一坛一坛,烈得不能再烈的酒,喝完了就把酒坛从屋檐上往下扔,一个不落,全砸到贺擎川的院子里。贺擎川在院子里练刀,习以为常地迅速把一个个酒坛子挡开。
“蠢货,右边轻了。”
“左边。”
……
关之羽就是这样一个人,满身江湖气的疯子,亡命徒一样地喝酒,街头无赖一样地说话。
醉时舞剑,醒时痛饮。
这么嚣张,又这么强大的一个人……怎么会这么安静地坐在一个地方呢?
作者有话要说:贺擎川:从一个风度翩翩的白面公子到横刀立马的威武男子,鬼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第138章 刀尖止血
贺擎川想大骂, 想像以前一样, 对着这个嚣张可恨的女人拔出刀来。
就像关之羽离开前一天一样。
“蠢货。”
他在房间中休息,一坛酒从窗口扔了进来, 贺擎川熟练地接住酒坛。穿着九玄门道袍的关之羽坐在了窗台上。
手里也提着另一坛酒。
“先说好, 我不陪你喝酒。”
贺擎川将酒坛端端正正地摆在桌子上,没等关之羽开口就直接回绝。
上次陪关之羽这个疯女人喝酒,喝到醉醺醺的时候, 关之羽拽过他一通乱啃。酒后醉眼情意乱迷, 是忘却闲事潇洒的好时候。结果关之羽扯着他都快滚到床上去的时候,晨鸡啼鸣,天要亮了。
然后这个疯女人瞬间把他仍在一边,提上刀, 丢下一地乱摊子就走了, 离开宗门远赴苍濮执行任务去了。
贺擎川衣衫半乱, 对着一地酒瓶生闷气,生完了还得老老实实收拾。
贺擎川也好, 关之羽也好, 两个人其实都不怎么清楚他们两人到底是怎么滚到一起的。模模糊糊,不清不楚的。那是贺擎川第一次下山执行任务的时候, 和关之羽一起。结果执行任务执行到了一半, 关之羽发现了一处万仙纪元的古迹。
两人进去探查的时候, 万仙纪元中有古帝遗物,贺擎川不经意触发了。为了封印它,关之羽受了重伤, 贺擎川也伤得不轻,两人准备离开的时候遇上了异兽猎食。
关之羽让他先走,她断后,随后就跟上。
“说了我不是傻子!”
贺擎川背着关之羽狼狈地逃窜,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骂。
关之羽在他背上,听到他的话,闷闷地笑了两声,笑得扯到了伤口,倒吸了两口冷气。
最后还是他们命大,躲进了一个山洞里,贺擎川满心忧虑地向外看异兽有没有追上来的时候,关之羽满不在乎地扯过他。
然后,然后就滚在一起了。
关之羽这个女人的确彻头彻底地就是个疯子。她就是个亡命之徒,今朝有酒今朝醉,生死都潇潇洒洒。身上还带着伤,外面还有不知道走了没的异兽,就那么滚在了一起。贺擎川觉得自己并不算是个疯子,可是那时候也陪着她发了一回疯。
带着鲜血的拥抱,带着那种玩世不恭气息的亲吻,最后是混乱难以辨别的回忆。
然后她就昏睡过去了,贺擎川带着一身伤满肚子想问的话,给她包扎伤口,换衣服,然后给自己包扎。
醒来之后,贺擎川别别扭扭地想问她,结果关之羽扔给他块玉符,让他自己滚回九玄门去,她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一句话!都!没!解!释!
贺擎川臭着脸,坐在洞口没有动弹。关之羽踹了他一脚,让他快滚,翻脸不认人得彻底。
然后他们就这么一直不清不楚地搅和在一起。
贺州问过贺擎川很多次关于他母亲的时候,贺擎川都没有回答,因为他自己说关之羽是他的妻子,可事实上,他们的关系一直都没有个明白的时候。
关之羽对他的态度还是跟以前一样。而且她一年到头回来九玄门的时间不多,每次都是行色匆匆。她一如既往地嘲讽着他,动起手还还是一如既往地把他按在地上揍,依旧是坐在屋檐上把酒坛子往他院子里仍。
唯一不同的就是,会有那么些时候,关之羽会提着酒,拽着他一起喝,喝完了就滚在一起。
和就算是那样,关之羽还是像把刀一样。
锋锐的,凌厉的,又玩世不恭的。
一起痛饮,醉了就相拥,醒了她就走了。干脆利落的,什么纠结什么踌躇不安的,从来就都只有贺擎川一个人。贺擎川总有种诡异的,自己成了青楼姑娘,关之羽就是个来去不定的嫖客一样的感觉。
贺擎川气恼着,却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关之羽来找他喝酒的时候,还是一坛坛陪着她灌。
有时候,贺擎川觉得,这混乱的,混杂着鲜血与不定的关系就像他们喝的酒。每次真正喝得醉醺醺的,只有他一个人,灌得比他多的关之羽,转眼就清醒——贺擎川一直怀疑她到底有没有醉过。
醉的,从来只有他一个人。
贺擎川觉得自己这样实在狼狈得够可以,就像最开始一样被关之羽一次一次打到最后躺在地上。所以他也硬是赌这一口气,关之羽不说,也忍着不去问她,两人到底算什么关系。
一直到最后一天,关之羽来找他,他也没问。
拒绝陪关之羽喝酒,贺擎川冷着脸觉得自己该让她知道自己很生气。结果关之羽只是笑了笑,坐在窗台上,自个喝起来了,一副没人陪也没什么的样子。
贺擎川看了更气。
这种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态度,他妈的算个什么啊!
先把人拉过去的家伙是她,一声不吭的家伙也是她,来去潇洒的家伙也是她。这算什么事啊!
贺擎川终于忍不住,拔出刀,“啪”地一声拍在了桌上:“关之羽!你……”
“这么大声,要打架吗?”关之羽坐在窗台上,晃着酒坛子。
打吧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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