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溪糖醋鱼
洛华银已然触了修真界的底线。
在一片滔天怒火中,最不急的可能就是裴楚然这个兢兢业业的大夫,他趁大家都在同仇敌忾,悄悄钻过人群,挤进莫沉渊和陆浅川中间,一左一右地握住他们二人的手腕。
听过脉象后,裴楚然长出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陆浅川惊讶地看着这个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小萝卜头,轻轻撸了一把他柔软的头发。
城墙上的洛华银还在信口开河:“人间的城池出了事,病因自然在人身上,流光剑不追究同族,反而来我魔界胡闹,这哪里说得过去?”
这句话几乎点燃了一触即发的情势,一众修士失了同门手足本就悲愤难当,闻得此言皆拔剑欲起,恨不能立刻踏平魔族王都。
燕子安站在首位,腰间的流光剑光华流转,眼中尽是冷厉的寒光。
他何尝不想直接出师,踏平魔界以绝后患。可二十年前人魔大战便是人族率先出兵,最后被魔族反咬,战火烧到人间,一时哀鸿遍野,生灵涂炭,当年的惨景历历在目,他们又怎么忍心让刚刚得以休养生息的百姓再度卷进硝烟中。
洛华银就是吃准了他这点,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
不仅如此,他似乎有意挑衅这些仙门首府,巴不得战火烧得越来越旺才好。
唯恐天下不乱的疯子。
洛华银好整以暇地看着浩浩荡荡的仙门大军,轻笑道:“不过,既然流光剑亲自出马,那我便给你个面子。”
“我向你们要个人,作为交换,落枫城中的事情我会拿出十成十的诚意来解决,如何?”
陆浅川背上陡然蹿出一阵冷意,用景行的剑柄想,都知道他接下来要说出的名字是什么。
莫沉渊在这句话音方落时便已长剑出鞘,司命妖冶的红光都抵不上他眼中的炽烈杀意,夹在两人中间的裴楚然悚然一抖,悄悄向陆浅川那边靠了过去。
陆浅川隔着裴楚然,按住了莫沉渊的手。
情势一触即发,这时候一点按捺不住的小动作都可能引燃众人心中埋藏的怒火,司命的红光太烈,万一成了一场战斗的□□,接下来的局势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莫沉渊挣了一下,看向陆浅川的眼中万分复杂,他甚至不奢望一向光明磊落的大师兄能懂得自己的这份担忧:如果让洛华银说了“陆浅川”三个字,万灵宗受人景仰的大师兄就要在一天之内变成魔族安插在修真界的爪牙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的风头太盛,论剑大会上不知引来了多少嫉恨。哪怕大敌当前,那些嫉恨也只会埋藏在对魔族的仇恨之下,不会消散。
人类永远不会安逸地欣赏别人的光风霁月,他们只会仰望那个自己永远达不到的高度,在黑暗滋生处阴暗地想着:下来吧,下来吧。
不论魔族和人类此番是否会打起来,大师兄都是站在悬崖边上最危险的那个。
陆浅川果然没理解他的意思,执拗地摇了摇头。
剑拔弩张的情势中,洛华银嘲弄地盯着下面这些心思各异的修士。
他们之中有多少是真正在为自己的同门师兄弟报仇,有多少是随波逐流浑水摸鱼;
有多少心里装了家国天下黎民百姓,有多少不过是为自己的蝇头小利抛头颅洒热血。
他一看便知。
那三个字含在嘴里,他到底顾忌着莫测的人心没有说出来。白玉折扇轻轻一收,魔君凌厉眼神投向城墙之下,宛若某种命令的信号一般。
一声兽类的咆哮惊起。
伪装的平静终于被这一声兽吼打破,陆浅川浑身一震,热血瞬间窜上头顶,脑中纷繁复杂的想法在这一刻炸成无数碎片。
他震惊地看向在千钧一发之际发出声音的白虎。
以及站在白虎身前,面无表情的柳青葵。
第47章 落枫城里有乾坤(十九)
不是凛焱,而是啸风。
不是齐择骅, 而是柳青葵。
陆浅川盯着柳青葵毫无波动的侧脸, 清楚听到自己脑子嗡的一声,连带着耳朵也阵阵嗡鸣。
柳青葵一身红衣, 炽烈得宛若一团正在燃烧的火焰, 他面上的表情却仿佛得了陆浅川的真传, 冷得像天山脚下刚凿出的冰块。
素来带着几分笑意的赤金眼瞳裹了茫茫雪原,风雪重重叠叠,乌云掩盖住了所有情绪。
他的肩膀和脊背都绷成了一块板子, 面上的肌肉不断抽动,固执地假装没有感受到陆浅川的目光,仿佛一切于他都无关痛痒。
啸风的一声怒吼宛若出兵的战鼓, 所有修士手中的灵器光芒顿显, 刹那之间,灵光四起, 灵流涌动。
短兵相接不过须臾。
各色魔力与灵流打在一起, 魔兵魔将倾巢而出, 人间和魔界粉饰了二十多年的太平在这一瞬间碎成齑粉。
洛华银摇着扇子笑得畅快,阵阵凉风吹进脖颈里, 他也毫不在意,只饶有兴趣地望着和一群魔兵战作一团的陆浅川。
他的动作乍然看去仍旧行云流水, 但洛华银轻易就能看出,陆浅川的攻击远没有在幻境中和自己对打时流畅自然,显然体力和灵力都已经消耗到了一定程度, 但即便如此,他周围的魔族还是被打得溃不成军。
陆浅川其实全凭本能在打。
他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闪过方士诺委屈瑟缩的小脸,一会又是齐择骅有时不太自然的作为。
甚至于在落枫城中自己对沈清泽的怀疑,纷纷扰扰一同涌上心头,混合着柳青葵留给他的决绝背影。
为什么是柳青葵?
作为全书中唯一陪着陆浅川战斗至最后的兄弟,他对柳青葵几乎怀着一腔天然的好感与信任。
他都快将宗门里的人怀疑个遍,偏偏没有想到是他。
而柳青葵,竟然还混在万灵宗的一众师兄弟中,和魔族作战。
何其讽刺。
如若不是知晓万灵宗内部纠纷的明眼人,对柳青葵此举都不会产生任何怀疑。
不过是白虎叫了一声,野兽嚎叫,再正常不过。
可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一嗓子打破的是二十年的风平浪静,直接把事态推向了他们最不想看到的方向。
同时也是洛华银最为期待的局面。
陆浅川猝然抬头,隔着人山人海魔兵魔将,一眼看到了城墙之上尚未出手的洛华银。
这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
执棋人在城墙之上,暗子早埋进了万灵宗,可恨的是他们竟然都没发现。
他本就体力不济,之前在岛上又将大半灵力都渡给了莫沉渊,此时心绪起伏,出手越来越急,越来越快,丝毫章法不讲。
离得近的几个同门差点被景行的剑光扫到,皆又惊又俱地看向突然失控的大师兄,一时吓得不敢出声唤他。
就在他们犹豫不决之时,一道红光倏然插进陆浅川和几个魔族之间,隔开了意欲欺身而上的魔族,同时也止住了陆浅川的动作。
莫沉渊跳到他身后,反手一剪,陆浅川握着景行的手直接被他锁在身后,大半个身子都让他扣进了怀里。
司命绕着他们两人转了一圈,扑上来的魔族都化作他剑光下的亡魂,莫沉渊站在一圈亡魂中,轻声道:“冷静点。”
他甚至在大师兄身上看出了走火入魔之兆。
陆浅川的胸膛剧烈起伏,一股无处发泄的邪火在胸腔里窜来窜去,身体偏被他锁得死紧,一时挣脱不开,急得眼眶通红,转头瞪了莫沉渊一眼。
莫沉渊发现,他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自大师兄的面上看到几分妖冶的艳丽。
他心中一个激灵,暗自骂了自己几句,就差直接给自己一巴掌,缓了缓心神,严肃道:“你冷静一些,师父他们都在担心。”
听到“师父”二字,陆浅川的情绪总算稳定了一些,隔着人群看到了在那边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燕子安。
燕子安一剑就是一片尸体,起落间清出一片铺满魔族兵将的空地,其余的魔兵皆满脸忌惮地盯着他,围在他周身,竟无一人敢上前。
他们不敢上前,不代表燕子安会放过他们,流光剑不愧其名,剑身流光四溢,被燕子安握在手里,优雅得好似在表演剑舞。
然而剑尖所过,一地尸骸。
他抽空看了一眼陆浅川。
仅仅对视了一眼,陆浅川竟然在莫沉渊怀中奇异地冷静下来,喃喃道:“师父早就知道……”
莫沉渊完全不理解他们哪里来的这种奇妙的师徒感应,附和道:“是。”
陆浅川抬头看他,莫沉渊几乎被他眼中破碎的惶惑看得立刻就要缴械投降,直接交代道:“我也只是早有猜测,不敢确定。”
燕子安知道,莫沉渊也知道,那秦御风自不必说,恐怕早就将这个秘密藏在了心中。
只有他,从头到尾,一厢情愿地相信着柳青葵。
有魔族趁他们没有动作,上赶着过来找死,莫沉渊一剑捅死两个,又抬腿扫飞几个,对陆浅川道:“虽然我不知道大师兄为何一直坚定不移地信任他,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与其纠结于过去的因,不如着重于现在的果,顺便想想未来的对策。”
他顿了顿,垂眼看着陆浅川的眼睛,低声道:“这是你曾经对我说的。”
陆浅川在他怀里安静地站了一会,突然深吸口气,景行蓝光大盛,转眼将并排扑上来的几个魔族串成了糖葫芦。
莫沉渊说得对,自己对柳青葵那种盲目的信任,在别人看来,都只不过是兄弟情深。
他坚信自己所知晓的结局,将一切因都种在了对原文剧情的掌控上,然而他忘了,自他穿过来后,剧情早已改变得面目全非,连他这个作者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一切都在变。
本来该是背景板的韶疏在他身体里活了过来,方士诺没有像原文一样成为华文岳的替罪羊,他和莫沉渊的关系不仅没有水火不容,反而相处得十分和谐。
甚至作为全书核心的莫沉渊,也不像他曾经印象中的主角那般猜忌多疑,不易近人。
既然大家都在变,那柳青葵为何不能变?
这本该是他纳进考虑范围内的东西,却被他十足洒脱地忘之脑后了。
景行大概从未像今天这样凌厉过,陆浅川手起剑落,招招直取要害,精准无匹,毫不留情。
沈清泽催动圣灵火给他做了个没什么大用的掩护,一边打着和他配合的名义观察他的状态,一边在心里松了口气。
他还在担心大师兄知道之后,一时之间会接受不了,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果然是万灵宗的大师兄!
沈清泽嘴角勾起,面上神采飞扬,比自己功法大成还要开心。圣灵火的火焰凶猛地吞噬了所有来找死的魔族,昭示了其主人正在向师兄看齐的想法。
又是一条火龙脱手飞出,他掐算一下时间,笑意更甚,眼中写满了对洛华银这个臭手的嘲讽。
在他的火龙又吃掉魔君一个子的同时,王城之内,喊声震天。
城外所有交战的人都为之一震。
只不过,修士震是因为激动,魔族震则是因为震惊。
洛华银摇扇的手一顿,面上闲适的笑意瞬间跑了个精光,他快步走向面向城内的一端,苍白妖艳的面上阴云密布,眼中的阴狠快要化作一地毒蒺藜。
上一篇:穿成豪门Alpha的反派弃夫
下一篇:从末世到原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