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州月下
严江细问了一下,才知如今的邮驿是公邮,三十里一传舍,十里一亭舍,传与亭会将各地公文一站一站接力送出,有专门的传令吏,全是国家财政运送,他们兄弟的私信,是不能用这种公家的邮政系统,只能托受伤或者服役结束的老乡帮忙带回去。
因为是熟人帮带,所以他们的木牍就不能太大,两兄弟又对他帮忙写信的事情表示了感谢。
严江一边说着无妨,一边问他们到时送钱送衣又怎么过来呢?
两兄弟相视苦笑,说这也只能找人捎带,一般是找运送粮草的吏者帮忙,若是找不到他们,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差不多是就是命了。
严江又问了一会两兄弟在军队里的生活细节,这才让两兄弟带他去王翦大营。
老将军歇息了,但副将蒙恬还在巡营,半路上就遇到了,立刻帮他安排了住处。
待周围无人时,严江这才抚摸了一下一直浑身散发冷气的陛下,低头亲了一口:“阿政还生气呢?”
陛下冷哼一声,不悦地将头扭了一百八十度,不看他。
严江又被萌到了,顺毛道:“这不一样嘛,当年你被抓时,周围都是敌人,我顺手杀了便杀了,可这里是秦营啊,这些都是你的子民,怎么能随便杀了,对不对?”
陛下还是转头不看他。
“你回头发一份文书,不许伤害枭鸟呗,”严江蹭了蹭它的头顶,温柔道,“就说是被我美色所惑,为了宝贝你的安危,这锅我背了。”
陛下这才满意地转头头来,问:美色所惑?
“当然,阿政卓如鹤立鸡群,皎如玉树临风,”严江温柔地道,“初见你时,便心如擂鼓,辗转反侧,见之倾心。”
这种凝聚后世两千年文化的吹嘘,让陛下矜持地抬起头,终于决定不再追究那两士卒的冒犯——难得阿江理亏,才能听到他这般真心的夸赞呢。
又说了一会小话,严江把陛下哄得开心了,才缓缓道:“对了,我还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陛下一边吃着鱼松,一边抬了下头,示意他说。
“这驿站耗费,必然不小。”严江温柔道,“吾有一法,或可略略减少耗费。”
陛下抬头,开始认真倾听了。
“亭驿只收公文,又要为接待信使宾客,耗费凡多,不如开放私信,允许军中民夫搭送信件上,每信收取费用,”严江微笑道,“秦军素来有戌卒入边,与家中妻儿断去联系,生死不知,若有信件来回,也能安些民心。”
秦国的常备军是非常多的,尤其是秦王这种喜欢折腾的君主在世时,东西南北都耗费靡多,如果有了邮政系统,对士气的催发和军心的凝聚都是非常有用的。
更重要的是,邮驿扩大对加强控制偏远地区的做用是难以取代的,而且对刺激经济有奇效,与其把巨大的邮政系统放在那里发霉、等着某个亭长干不下去后揭竿而起,不如把这变成一个肥差,容纳培养秦吏。
还可以印些每年的人事任命、朝中政策的内容,做成如月报之类的东西,对各地的读书人,可以有明显的催化归顺作用。
严江把这些好处一点点分析给他听。
陛下听得非常入迷,也主动给阿江商量,他这些日子也在想统一六国之后,政令不通的问题,他原计划是一统六国后,就征发天下民夫,将各郡城都用大道连接起来,修成驰道,方便政令发行。
但是听了阿江的建议,觉得这个事情完可以用先用亭驿之名做下,定然会比各地直接驰道更容易一些。
“陛下,你知道各地郡城相连的驰道有多长么?”严江戳了他一下,随手画出一个东方地图,“这是咸阳到洛阳,这是平舆到陈城,也就是说,前者你要飞七个时辰。”
他妙手如花,把各地都用陛下飞行时间来标路程,等他把各地连接起来算出时间后,光想了一下,陛下就缩了缩翅膀。
同意了如果修驰道,就一条条的修,绝不一次搞定。
严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和它继续商量起邮驿的细节。
关于收费,关于中间的运输。
还有私文的捡选,并且拿出了后世的邮政的大杀器——邮政编码。
将天下各郡编成号,在人力分捡时,能大大提高速度。
至于说丢件嘛——后世都没法避免,这个时间要求就别那么高了,十个能送到九个,就是很不错的成功率了。
陛下听得很满意,在他心里,一个巨大的框架正在缓缓成形,让他对未来的天下,越来越向往。
它每次激动时就会走来走去,鸟身也不例外。
这是一个创举,绝对会被后世铭记的巨大创造,在阿江心里是为民所用,但是在他看来,这也会是一个巨大的情报系统,只要有信息传送,物器交易,钱币置换,对各地的情况都能进行总筹,成为他推行政令的参照。
虽然会耗费很多精力……想到此,陛下轻蔑一笑,它什么都不缺,包括精力。
严江继续和他聊着邮驿,后世的生产力其实差不了多少,邮驿肯定去了不每个村里,如今看差不多是放在郡城和大县,至于偏远地区——只能暂时不送了,但可以让人托个口信来取。
听着阿江对邮驿的种种细节意见,陛下突然心里一暖,飞上去,轻轻叩了爱卿牙齿。
“咦,才分开一日,阿政便想我了?”严江笑着问。
肥鸟儿矜持地点头。
然后心中又是豪情勃发。
多好,这么多国家城池,它赢得彻彻底底,天命所归。
第155章 两军
离开为护秦王而戒备深严的陈城, 在军营里,严江终于能有些空暇,重金收购老鼠, 做成肉干,然后存成鸟粮, 脱离了陛下成天与鱼为舞,营养不良的窘境。
陛下则希望阿江回到陈城, 和他好好商量驿站的细节,奈何严江对这个也是半罐水,知道的一点干货没说几天就用光了, 剩下的事情, 就要秦王自己去揣摩应对了。
但好在秦王从来不畏惧挑战, 他的本质和严江是同一类人,不搞事做事就浑身无聊,了无生趣, 越麻烦凶险的事情反而越能激发他骨子里的凶性, 绝对头铁地怼到底。
更何况秦王的基建能力, 他要是在历史上认第二, 没人敢认第一。
严江甚至已经在思考,等他弄完一统,要给他捶个什么惊天动地又易于修建的奇观,安抚他旺盛的精力, 免得他乱来。
王翦在知道严江过来之后, 带着他去巡逻了周边的军事舆情, 这一路上,只见士卒吃饱喝足,面色红润有光,而在闲暇之余,为免士卒搞事,王翦在军中大开运动会。
先是训练抛石头,用秦墨赶制的小型投石机,抛的最远的人,每天都可以吃到肉。
然后是跳高,一米七的跳高杆,谁要跳过去了,每天也可以吃到肉。
而王翦自己每天都巡查营垒,每天都下军队食堂和他们一起吃工作餐。
普通秦军的餐并不好吃,他们有两种军粮,一种是用粟米加豆子、麦粉炒熟后磨碎,加上水和一些盐做成“粮砖”,再晒干储存,名叫“糗”。一种是直接吃粟米配酱,这后者是有给有任务的士兵吃的,最近大家都在歇着,所以多是吃得前者——毕竟麦粉和豆不如粟米易存放。
严江跟王将军尝了尝,感觉像吃沙子,还有股霉味,非常难吃。
然后他思考了一下,觉得可以改善一下饮食。
榨菜是不要想的,一是这年头菜的产量超低,有地大家都种粮食了,一般是采野菜和吃大酱。
但是有一种东西,严江拿了一袋麦粉,发酵之后,加了些酱,滚成半米宽的大圆饼,放在灶上烤。
王翦知道严子素有奇能,没继续巡查,而是让军中炊卒在一边好生学着。
严江烤好大饼,分发众人。
很香,有嚼劲,但王翦还是有些不解:“馒头烤饼军中皆会做,但易坏难存,战机万变,糗易带易食,做饼耽搁时间,无甚大用。”
“谁说耽搁时间的。”严江轻声一笑,又拿没怎么发酵的面烤了一饼,还有有一存厚,两尺宽的大饼,只是这次,烤的干得有些过头。
王翦只是咬了一口,便捂住嘴——他这一口老牙,差点让这东西给崩掉了。
蒙恬也差点崩到牙,一时看饼的目光都有了几分不可置信,左右一看,他突然拔剑对着大饼一砍,乖乖,他那锋利的青铜剑只在饼上留下了一个印子。
“次卿,这是饼?”蒙恬惊到,“这分明是盔甲啊!”
“不错,此物就名锅盔。”严江以指转饼,笑道,“此盔可食,放一月半月亦无坏。挂于胸前,更可挡得刀兵,一物两用,岂非快哉?”
“如此竖硬,如何食之?”王翦听到放一个月也不会坏时,眼睛不由一亮。
糗虽易放,但也只能放个七八日,遇到阴雨之日,更易霉易坏,若这盔饼当真如此能放,对行军且是大大有利了。问题是这盔饼这么硬的话,怕是士兵啃下来之前,已经被饿死了。
严江微笑道:“可放水中煮之,或以水泡之,能食。”
王翦吩咐左右:“水来。”
于是有人端上两罐水,一者用兵戈撬下两块,泡煮于水中,水煮只要了片刻便软化可食,泡饼则要花上半刻时间,但只要软些,亦能食之。
王翦将军认真将两块饼子都吃了,对其非常满意,对严次卿和颜悦色地道:“此粮能做军粮,老夫谢过严卿所赐之粮,待会便向王上请命,为您表功。”
小麦在关中已经大面积种植了,可是军粮如今还是以粟米为主,但若做成盔饼——王翦自认可以用麦代粟,在这场和楚军拼粮的大战中,轻易把他们碾压下去。
虽然——王翦心中门清,以严子之受宠,根本不必他请什么功。
蒙恬则小声地问这盔饼若多发些时间,可否也能存放?
严江表示当然也可以,只是存的时间没那么久罢了,但十天半月,还是可以的。
蒙恬小声谢过严子,说代替大秦军士谢过严子放过他们牙口了。
严江微笑点头,说不必谢了。
然后他不经意地道:“若觉得盔饼携带不便,我在西方亦见过主妇将盔饼做成棍状,不但易于携带,还可做武器将窃贼打死,泡汤亦不用撬开,泡上一端就可。”
欧洲黑面包,能吃能战斗的强大武器,不传播一下太可惜了。
周围将士想像了一下自己挥着棍饼打死敌军,然后用沾血的棍子泡着热汤吃饭的情景——一时间皆面有菜色,蒙恬更是对每天要面对大王与严子的弟弟蒙毅充满了同情,遇到这么能来事的两个大人物,阿弟的日子该是多么坎坷啊!
但毕竟是好主意,蒙恬还是面带微笑与感激,谢过严次卿的大计。
严江又说不必谢。
然后,两拨人各自还有要事,和严江深情款款地告别。
严江于是离开大营,又去了看望了不远处的李信,他忙了快一月,终于道别秋播,领着士卒开渠蓄水,为麦苗春日的反青用水做准备。
这位帅小伙仿佛看破红尘,见严江前来探望,只是将手中的锄头在手上转了个圈,一插,立在旁边仿佛一杆长枪,抱着胸看他:“这军囤之计,定你是想出来的罢?”
严江微微一笑:“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事真不怪我啊,信弟~”
李信冷哼一声:“少说歪理。罢了,楚国粮草欠收,等到来年,必然前来袭击,总有我立功之时。”
“但你能沉下心来种田,倒是难得啊。”严江绕着他转了一圈,看着他一身麻衣短打,却依然英姿勃发的模样,夸奖道。
“总有用得到的时候,”李信白他一眼,拿起锄头,继续和士卒一起挖水渠,“还有何事?速速说来,我忙呢,快下雪了,到时土更难挖。”
严江看着他一脸佛系的样子,笑了笑:“想不想去楚营转一圈?”
佛系李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这得王将军同意。”李信矜持地道。
“放心,我去说,一两天就回来。”严江只是好奇,这对持快一年了,楚军如今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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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爬起来时,看到阿江说出门几天,去楚营转转,很快回来的纸条。
它就知道!
它就知道自己这国境四方都关不住这条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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