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州月下
也就是说,李家还没出五服呢,才三代人,就在赵国与秦国已经有三个公候君,那是实打实的跨国企业,任哪个家族看了都要咂舌。
严江还知道李家的传奇并没有就此结束,将来李信也是个名留青史的人物,李信的孙子是迷路达人李广,然而这并不是陇西李氏的传奇结束,他们后裔还有李渊、李世民等会将“李”姓繁育成华夏第一大姓氏。
这就是大家族,不为一城一国动摇,两边下注,死哪边都可以传承下去。
这都不算最厉害的,最厉害的是七国的通婚,那才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血缘至亲开掐起来那才是真火。
严江不着四六地想着,而李信那边还在各种恳求,希望严卿大大给出太原至代国一地的地形图——从他在陛下宫室中无意间见到了严卿亲手为陛下做的沙盘,就日思夜想魂不守舍,若非那是大王的东西,他说什么也要抢过来。
严江被他缠地头晕目眩,只能给他画了赵国代地的细图,这是他亲自测出的路径,细节清晰比例真实,李信拿着看得眉飞色舞,然后又称兄道地问可不可以把小老虎给我一只啊。
有老虎,太威风了,李信觉得自己有需求,强烈求!
严江被烦到了,让花花把他咬出去。
然后又有人来求见。
严江拒绝了,怎么回事,虽然他是秦王身边的红人,但这些人应该都知道他是不管事的啊。
然后那人再度求见,严江看了名贴一眼,见是韩非求见,思考一会,终是见了他。
少府最近新建了茶室,饮茶之风已经从咸阳刮向巴蜀南郡东郡的各大贵族们,并且开始吹拂六国,和珠玉音乐一起成为贵族的流行项目,只是可怜了山间那些到处都是被撸秃的野茶树。
韩非与他坐到静室,这位先秦七子之一的韩子越见清瘦,眉宇间都是风霜,只是眉心的愁纹更深,仿佛经历过什么生死大事,眼眸之中,却是带着一种解脱。
“先生请用。”严江为他倒茶。
韩非谢过,敬饮之后,才在严江询问的目光中缓缓道:“十天前,秦王使内史腾攻韩,一路势如破竹,已围新郑。”
很正常,南阳离新郑城不过几十里,半点无险,说破竹都是贴金了,根本是顺水行舟,领军郊游的难度,所以秦王都懒得派大将出马,给腾三万人,就算“大军”了。
思及此,严江恰到好处地露出困惑之色,表示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过秦王好过分啊,招安太守腾就算了,还让腾去攻韩,伤口洒盐啊,更可怕的是有太守腾在半年时间里华丽变身成秦国内史,还亲自领秦军攻韩,秦王这种信任与重用,韩国那些宫室贵族哪抗的住啊,不望风而降才怪了,估计围不了多久,韩王安就抗不住国内亲贵的压力了。
“韩王愿降,”韩非的苍老的声音里带着沉重的疲惫,想是讲学多时,他的口吃大有缓解,说话语速虽慢,但却尚算连贯,“只是如何降,想与上卿上相商。”
“韩子说笑了,”严江的微笑立刻变得十分礼貌,“此家国大事,应与王上相商,哪轮得到江一届闲人分说?”
“无论相谈多好,自古亡国之君,皆会远离国都,流放荒野,”韩非低声道,“我便是来求严卿给韩王宗室嫡脉寻一条生路。”
他说话一字一顿,不见口吃,这办法倒听起来倒是顺耳很多。
“这事别找我,”严江摆摆手,这可不是他能掺和的,“亡国之君不能久活,是社会安定需要,你为法家大家,不会不知,说这些又有何用。”
一个国家灭亡,必然有复辟之人,亡国之君不死,他们有会有希望之火,所以在灭国之后,国君总会找个由头把人弄死,这事近有卫王野,远有李后主,只能说国王有危险,上位需谨慎。
“他人或许不行,严卿必能。”韩非伏拜道,“吾并非存有留韩之心,只为宗庙社稷留一血脉而已,若能如愿,非必倾尽全力,为秦所用。”
严江这才认真地放下茶饮,轻声道:“我如何信你?”
“秦并天下,大势所趋,”韩非苦笑着道,“周平王东迁之时,天下有国一百四十余,自周失天下,诸国兼并,如今只剩七国之数,韩地国小民弱,纵是躲过此次,亦迟早为他国所灭,若能在秦有立法之功,至少可保宗族富贵,我韩国宗室德不配位,才有灾殃,这些年为保家国费尽心力,累死数王,能失此负担,做一富贵家族,也算好事。”
严江凝视他半晌:“我可为你引见王上,但如何说服他,得你自己想办法。”
韩非神色略松:“谢过严卿。”
他留下一本书卷递上:“此为我在秦国多时,于诸多秦律所见之闻,浅见轻谋,还望不弃。”
严江伸手接过:“韩子自谦了,此物贵比万金,江在此谢过了。”
韩非告辞,他神色间轻松许多。
严江打开书卷,发现是卷上是对秦律的各种批注与案例,以及提出的一些修正之法,韩非的文采依然华丽,几乎可以说是字字珠玑,对很多法条不合理的部分提出更改,甚至有以徒刑替肉刑(断手砍足割鼻)的建议,每条不合理法令都有修改的原因和改后益处。
他匆匆看了一遍,便回到临江宫,在一边等秦王改完奏文,把韩非的事情说了前因后果。
秦王政认真地看了一会,若有所思地放下书卷:“韩王安让韩非来当说客,倒是物尽其用,阿江觉得应如何处置韩国宗室?”
严江心说这关我什么事,我打酱油的,便面上却是恰到好处地露出疑惑之色:“大王不愿放人?”
“韩国民小力弱,倒不妨先为六国之先例,”秦王微笑道,“流放之地……阿江与寡人提起羌山富有盐硝,却民无教化,寡人使韩王入此地教化羌夷,如何?”
羌山就青海,那地方荒凉路远,只有一条出路,还在秦国腹地……
“王上心机甚毒。”严江叹息道,既不想放走韩非,也不想放过韩王,真是个合格的大人了。
秦王微微一笑,靠得近了些,几乎要亲上的脸庞,柔声道:“阿江过奖。”
自认已经摸清虚实的严江却是一点不虚,轻笑道:“是王上客气。”
想撩吗,尽管来啊。
就不信你敢扑倒我。
第84章 越歌
秦王政十二年春,秦国使内史腾率军攻韩, 围城新郑。
韩将申犰拼尽全力抽出五万韩卒, 守卫韩土,内史腾放下国书, 要韩王降秦,否则新郑一破,便灭社稷绝宗庙,若降, 秦以侯爵位待之, 不杀城中一人。
新郑城中,韩王安双眸如血, 与诸臣共议对策。
韩王继位不足三年, 整个人却憔悴苍老, 无比颓废。
宫殿之上,众臣俯首,鸦雀无声。
许久,才听韩王安低沉沙哑地开口:“赵魏可有回应?”
臣子们左右相看数眼, 过了许久, 丞相韩熙才硬着头皮出列道:“本已找赵国君臣商议, 但赵相郭开言赵国受旱,无粮出兵, 一昧向使者索要钱财……”
“给他!”韩王安暴怒道, “他要多少给多少, 只要赵国出兵!难道被秦军破城, 国库钱财不也都是给秦么!”
韩熙悲道:“给了,国库能支的钱财我皆起送上,又在赵百般求借,可郭开拿了钱财便翻脸不认,拖延出兵,如今新郑被围,便有钱财,也送不出去啊!”
韩王骤然坍倒在王席上,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数息之后,又勉强挺身,询问魏国。
大梁离新郑极近,只要魏国发兵,韩国尚有一线生机。
韩熙低下头,称魏王增对韩使百般安抚,但就不动兵。
韩王安刹那仿佛被抽空了骨头,整个人瘫软下来,其实不问他也知道,魏王增当年在秦为质,为王后畏秦如虎,任凭秦国拿下东郡、朝歌、汲地、垣邑、蒲阳、衍邑,秦王车驾过丽邑骊山时,称此地奇伟壮丽,此话才传不久,魏国朝堂就在讨论献丽邑割地以贿秦,又怎么可能出兵救魏?
齐王建因当年五国灭齐之事,与秦交好,燕国远在北方,无法出兵,楚国——他怀揣着最后一只希望挣扎:“楚王如何?”
众人皆面露难色,过了一会,韩熙方低声道:“楚国李园专政,诸项不合,楚王不得大权,难以招兵。”
三年前楚考烈王身死,李园之妹所生太子熊悍继位,但因为李园杀春申君,犯了楚国公卿大忌,称熊悍非烈王亲子,几乎引发内乱,是以如今楚国政局不稳,根本不可能发兵来救。
韩王安扫视诸臣,似乎想求一良方。
但台下诸臣皆低头掩面,避开了王上那几乎是祈求的目光。
终于,韩王悲叹一声,起身离席。
这时,诸位韩臣间的气氛才微微缓和,许多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仿佛早有后路安排。
韩王安在宗庙跪了两日,水米未尽,终于晕倒不起。
醒后,他拿起秦军所递国书,大哭一场,终是盖下王印,决意投降。
……
那日,国书递交,内史腾一身戎装,乘高头骏马,静立新郑南门之外。
数个时辰后,
城门南开,韩王安素衣白马,手捧王玺虎符,出城投降。
自此,从三家分晋,到为出城献符,韩国国运一百七十年,就此为止,灭于秦国。
-
严江没有去围观韩国投降,虽然这是意味着秦王一统天下的车轮正式对着六国开碾,但灭韩,真的是一件没有什么难度的事情。
“爱卿真不去看?”秦王拿着国书反复观看,宛如珍宝,拉着爱卿一同欣赏。
严江把降书认真读了一遍,才淡然道:“从百年前申不害变法开始,韩国上下就流行以“术”“势”治国,而非以“法”治国。闹出的笑话更是一堆接一堆,若灭他还有波折,大王也就不必想灭六国了。”
术治是什么治?就是用君王独有的权术来治理国家,后世开发的应用有东场西场锦衣卫粘杆处等等,反正就是把吏治清明当成国家的标准,让人不知道审查的标准是什么从而不敢乱来,但这种要求难度太高了,一般人跟本玩不来,于是韩国就开始流行起权谋操控、相互陷害,相互警惕的内耗之中。
所以韩非空有大才,结果别说救国了,人还被直接送了过来,听说被送时他曾经想一死了之,结果因被韩安喷“你死了秦国怪罪下来是想害死韩国吗?”而失败。
这种国家,不灭才没天理。
“爱卿此言有理。”秦王政神情愉悦,终于将国书放下,微笑道,“这些年,韩国晕招迭出,秦王之强,尚要谢他。”
严江叹息着想,可不是么,什么祸水东引,肥周之计,水工疲秦……
祸水东引就是上党这块兵家必争之地太麻烦了,秦军天天从这里过,还是给赵国,让他们狗咬狗去。
肥周就是给周朝一点贿赂,在合纵时把周朝扯进来,结果周天子回头就被秦国灭了。
水工疲秦——韩国临水治河,寻一善于治水之人修一大渠,耗费民力,使其难以征兵东出。这结果就更惨了,水渠一修好,才一年呢,秦王就拿他们开刀了。
两人说起韩国干的事情,心情似乎都更加愉悦起来。
然后就提起了韩王的落脚之处——西羌。
羌地山高气薄,只有少量羌游牧,那里只有一条道通向陇西,很难与中原联通,而且想要过去必然经过秦朝腹地,一但入此处,复国之民怕是很难掩饰。
若韩国宗室在那里经略的好,就算是给秦国置地,经略不好——那就别说我大秦对不起你,这是你们自己治不来国,大约是祖辈遗传,怪的了谁?
“所以是封韩安为羌侯,食邑于此。”经过严江画出的地图,秦王在后世青海海东的位置轻轻一点,定下韩安的命运。
严江点头赞了几句秦王英明,这种处置情况韩非也不可能提什么意见了,毕竟不可能指望秦国划一块好地方来安置他,他心说而且若是搞得好,也不是不可能向青藏高原拓展,传播中原教化就靠他们家了。
“以后六国遗民,皆可如是安置。”秦王看着青藏高原那一大块土地,抚鄂幽幽道,“对了爱卿,西归时你并未路过此地,怎知有如此地域?”
因为我玩过文明56啊!这个游戏的老玩家都可以拿着张地图玩一整天,对各种世界历史如数家珍,不但可以随手画出世界地图,而且还可以对斯基泰、秦国、罗马、蒙古等大国兵力名人了如指掌。
想到这,严江甚至多看了几眼秦始皇——本着爱国之心,他当年入坑第一局就是玩的秦始皇,一路东征西讨发展大秦文明,按着大王的爱好将土地扩展到了埃及罗马,一路锤万里长城之类的奇观名胜,眼看就要变成亚洲洲长,结果一回头发现帝国入不敷出,破产了!几大城市纷纷反叛,人民的宜居指数变成愤怒,随后灭国。
所以啊……
“陛下啊,奇观误国啊!”严江沉重地道,“多运动,不要太胖,易三高。”
秦王一脸莫名,思索道:“你是又想放老虎咬陛下了?”
其实更想放老虎追秦王,免得年轻美貌的你变成游戏图里那被岁月杀猪刀砍过的胖子——轻笑出声,严江也觉得自己想太多:“王上,无要事的话,我先……”
“听少府说,阿江近来计穷,可是真的?”秦王突然微笑着打断他的退路。
“人力有时而穷,江之所学,已尽授墨家矣。”严江说这倒是真的,在水车、生产线、各种农具、扇子这些小发明交出来后,他基本就没什么可以教的了,毕竟不是这个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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