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淳于歌
苗不休哼了一声道:“我还真是小看你了,那么高的悬崖也摔不死你。”
闵不归声音冰冷道:“苗不休,你终于还是落在我手里,还有什么可说的。”
苗不休转而瞪视着他,道:“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不过,嘿嘿,你一副道貌岸然的君子模样,这些人却不知道你做下的那些龌龊事吧?”
闵不归神色一动,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做了什么,和我要杀你毫无关系,即便是我没做,我也一样能杀你。”
苗不休却道:“怎么,敢做还怕我说出来么?怎么没关系,若不是你和师父苟且,又怎么会……”
闵不归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怒喝道:“当初我答应你不向外人说你欺师灭祖之事,你也应承我要护师父声名,今日却又食言……”
说到后面,声音发颤,竟是怒极而悲。
苗不休却呵呵怪笑几声,道:“你说不透露我杀了师父的事,你这会儿不也说了出来让这些人听见,那么我自然也说得的。”
闵不归气得脸色涨红,又似乎大有愧色,陈湮和钟离逍等人说着话,听着这边的动静,见状走上前来,微微一笑,道:“前辈,您与尊师之事,我之前早已猜到几分。您大可不必在意,您瞧我和阿阔在一起,何时在意过别人如何看法?”
闵不归一怔,呆呆看向他。
陈湮继续说道:“所以就算是这老贼说了出来,您和我们数日相处,看我们这些人又有谁在意我和阿阔同为男子却相爱的事,就算您和尊师有师徒情谊那又如何,我曾跟您讲过的故事您也还记得的吧。而且这事说了出来,我们也必当守口如瓶。所以不管这老贼如何说法,您只管安心便是。”
闵不归听完这几句话,竟然眼眶一红,险些掉下泪来。这么些年,他一直为当年和师父的情.事耿耿于怀,生怕别人知道了之后,有损师父名声,所以才独自追杀苗不休多年,并不谈及他如何叛师弑师,以至于江湖上虽然都知道毒圣威名,却不知他如此歹毒。
陈湮这几句话,相当于是消解了他多年的心结。且他多日和陈湮等人相处,陈湮的话是十足十的可信的,因此这会儿再想起当年同时痛失恩师和爱人,这么多年仇怨填胸、忐忐忑忑,不禁悲从中来。
苗不休听了陈湮的话,气得哑口无言,等到楚天阔走到陈湮身边,拉了他的手,两人十指交扣,苗不休也回想起当初看见师父和师兄神态亲密时的情景,于是扭头唾了一口,道:“呸!不要脸。”
陈湮浑不在意,道:“老贼,你这时候重提旧事,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等到勒穆人那边不见你带人过去,发觉异常,提早做防备而已,当我们不知道么?”
苗不休被说中心事,脸色一变。
陈湮转而向闵不归郑重道:“前辈,如今仇人已经擒到,不必再留他多活片刻了吧?”
闵不归由悲转怒,想起当年恩师被此人暗害,死不瞑目,登时目眦欲裂,抬掌便要向苗不休天灵盖上击下。
苗不休大难临头,才终于有了恐惧之色,忙大声叫道:“师兄!师兄!你忘了吗,师父当年亲口说过有愧于我,所以我才一时冲动做下错事。那个时候师父常常嘱咐我们,绝不可同门相残,你也忘了吗?你要违背师父的话吗?”
闵不归动作顿住,脸上颓然,想起师父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心想若师父在此,会不会阻止自己为他报仇,会不会原谅这个弟子的杀身之仇呢?
这么想着,脸上便犹豫起来。
苗不休看见了,赶紧又道:“师兄,我知道错了,这么些年一直都在后悔,真的!你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发誓,从此以后远走漠北,再不踏入中原一步。你和师父的事我也绝不再向任何人说起。”
闵不归低头愣愣地看着他,竟真的一时下不去手。
陈湮叹了口气,道:“前辈,若您不动手,我可要动手了。”
说着拔.出腰间的匕首。
闵不归一惊,回过神来,道:“你也要报仇么?给谁报仇?”
陈湮没有和他细细说过阿清的事,他自然不知情,联想到自己的事,便把目光投向楚天阔,心想楚庄主活得好好的,那是给谁报仇。
陈湮蹲下身去,把匕首抵在苗不休心口,道:“老贼,你害过的那些人,你都还记得么?”
苗不休原想自己今日或可以从师兄手中逃得一条性命,哪知道这时候陈璟却又跳出来,听他如此问,只能想起当初给他下蛊的事,道:“我当初虽然给你下蛊,却没害你性命。”
陈湮摇摇头道:“你再想。”
苗不休怕他一时生气,那匕首便捅了进来,只好凝眉苦想,想到和陈璟的会面除了第一次给他下蛊,那就只有在金川城外的山谷中,那个时候,他正在陈珺送来的一个小厮身上做实验,听闻这小厮和陈璟是相识的。
于是便道:“你是指那个小厮么?不过是一个下人,而且是你……”
“是啊,”陈湮手上加力,刀尖已经刺入苗不休皮肉半寸,“是我亲手杀了他的,为了保命,就是用这柄匕首。”
苗不休张大了嘴,想要再说几句辩解的话,却看见陈湮的目光渐渐转为阴冷,竟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
然而陈湮的语气却十分柔和:“在你看来,他只是一个下人。可我杀他的时候,他还冲我笑呢,不像你,半点骨气也没有。你连他的万分之一也及不上。”
话音刚落,只听“噗嗤”一声闷响,匕首已经没入苗不休心口,只留了一个刀柄在外,苗不休向师兄求饶乞命,对着陈湮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也没有机会说出来,只能瞪大了眼睛,眼中残留着不甘心。
☆、胡子叔叔
陈湮放开刀柄,全身失去了力气,朝旁边一歪,楚天阔忙把他抱住,道:“你做到了,阿清泉下有知,也能安息了。”
陈湮鼻头一酸,把头埋进楚天阔胸口,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情,仍旧把匕首拔.出来,擦干净血迹,放进刀鞘,道:“私事了了,该干正事了。前辈,您不怪我杀了他吧?”
闵不归心结既解,大仇也已得报,整个人便放松下来,但又似乎突然之间老了十岁。看见陈湮和楚天阔紧握的双手,微微笑道:“杀得好,我怎么会怪你呢。”
这时闵不归眉间愁色尽去,陈湮从这一笑当中更能窥见他当年风华,心想这样的人物,无怪他师父会动心,想来他师父也是芝兰玉树一样的人吧。
没了这些药人的帮助,勒穆人等于是失去了两条臂膀,决然不敌程怀仁的大军。但一时之间闵不归也研制不出解除蛊虫的解药,他在苗不休尸首上搜寻半天,终于掏出一本册子来,上书“毒经”二字。
“有了这本册子,要解蛊虫就容易多了。”闵不归欣然道。
楚天阔也不愿意让陈湮按照当初救贺江麟的法子给这些人解蛊,便叫手下的人把药人先押回苍州城藏起来,等到闵不归研制出了解药,能救回来的先救回来再说。
这时,远处一阵闷雷似的鼓响传来,紧接着马蹄踏踏。陈湮举头望去,只见天边翻滚起一阵烟沙,遮天蔽日。
楚天阔也看过去,道:“定是阵法已破,程怀仁的大军出动了。”
陈湮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人来,大惊道:“不好,这一仗要是勒穆人输了,那边小镇上的勒穆百姓可要遭殃!”
“百姓?”楚天阔奇怪道。陈湮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忽伦的事,便简略地跟他说了说。
楚天阔奇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际遇,两国交战,百姓无辜,那个忽伦是个好孩子,我们是得救他们。”
“啊,对了,程将军既然已经出动了,咱们该给袁家两位哥哥信号了。”陈湮道。
青叶在一边道:“夫人放心吧,属下一早吩咐了兄弟,只等大军出动,就立刻发信号。”
陈湮一听,便对楚天阔道:“袁家哥哥和我商量着要把之前运去勒穆军营的部分粮草送去给忽伦,正好和我们一道去给忽伦报信,让他们尽早离开这儿,避开程怀仁的大军。”
楚天阔道:“那我们快走,先去大营。”
众人立刻兵分两路,一路押着药人们回城,闵不归跟着他们,一路前往勒穆大营与袁家兄弟会合。
行不多时,但见远方忽然冒起火光,红彤彤地不一会儿把天空也映得通红。陈湮在马上拍手叫道:“一定是袁二哥烧了勒穆人的粮草,我们快去瞧热闹。”
楚天阔在他身后环住他,道:“你这爱瞧热闹的性子是怎么也改不了了。”
陈湮笑嘻嘻地催他促马疾行,一行人很快便到了勒穆大营附近,却听见号角声嘟嘟响彻天际,大营里一阵兵荒马乱,有的帐篷也燃起大火。
陈湮道:“一定是袁大哥趁着袁二哥防火的时候,也去营帐里放火了。”
远处一骑飞快奔进一顶最宽的大帐,不一会儿就有几个将军从帐子里冲出来,急吼吼各自去点兵集结。
楚天阔道:“一定是程将军在前面打了胜仗,有人回来求援了。”
陈湮等人直奔大营西北角,果然见一群人拉着两三辆马车的粮食趁着混乱从营中出来,一前一后押送的正是袁识和袁诵。
众人会合之后,便要一起去忽伦家,袁诵却道:“我们都去了那边,程将军那儿是否需要有人照应。”
楚天阔一惊,道:“正是,裴明一计不成,勒穆人阴谋不得逞,只怕他们使奸计暗害程将军。”
袁识忙道:“裴明武功卓绝,身边还有高手拥护,阿阔你是我们当中武功最高的,此事怕还得落在你身上,只可惜你们小两口刚重逢……”
楚天阔看向陈湮,有些不舍离开他。陈湮心中自然亦是不舍,但想着绝不能让裴明奸计得逞,便道:“你快过去吧,我去忽伦那儿看看他,很快就回来找你。”
楚天阔叹了口气,把人抱进怀里,道:“你一切小心,不可在那边久留。”
陈湮点点头,道:“你也是,裴明那个人心狠手辣又诡计多端,你更要小心。”
当下众人决议,让袁诵和陈湮一起去找忽伦,楚天阔、袁识、钟离逍和南宫遥四人去找程怀仁。
楚天阔让陈湮等人先走,他们在后面抵挡一阵追兵。
幸好因为前线战事紧急,即便是粮草被偷,勒穆人也分不出多少人来追赶。
陈湮和袁诵带着马车疾行,将将天黑之时终于抵达小镇,一群人仍旧到先前进入小镇的偏门,陈湮上去在门上两短一长敲了两遍,木门缓缓打开一个缝隙,一个小脑袋探出来,看见陈湮,欣喜叫道:“哥哥,你来啦!”
陈湮点头笑道:“我来看你啦,快让我们进去,看我们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忽伦一边把门打开,一边扭头对身后的人道:“我说什么来着,哥哥不会骗我的。”
陈湮进了门,看见他身后跟着几个半大的孩子,还有几个成年人。虽说是成年人,但其实不是身有残疾就是垂暮老人,只怕年轻力壮的早就被征召入军了。
孩子们对忽伦一脸崇敬,成人们却戒备地看着这些一拥而入的瑨国人。
等到粮食搬了进来,大人们打开袋子一看,虽然早知道是粮食,可此时看见,也不禁惊异,不知为何这些瑨国人愿意帮助自己。
陈湮不欲和他们多解释,只对忽伦道:“瑨国的大军已经和你们的大军开战了,你们的军队恐怕抵挡不了多久,你们不能在这里久留,带着粮食早早离开才是。”
忽伦听得呆住,道:“为什么?”
有人把陈湮的话翻译给了大人听,那几个人立刻道:“不可能,你们要我们离开这里,是要害得王上的大军粮草不济,是不是?”
陈湮道:“你们的大军粮草早就不济,现下程将军已经带兵来攻,你们就算是有十万粮草也不顶用。快走吧!”
然而那些人仍然不愿轻信,忽伦对陈湮的话深信不疑,无奈他一个小孩子,说话一点分量也没有。
“忽伦!”忽然不远处一个人压低了声音喊道。
忽伦眼睛一亮,对陈湮道:“哥哥,是胡子叔叔,我带他来见你。”
说着飞奔去声音来处,不一会儿拉了一个壮汉走到陈湮面前,道:“这就是胡子叔叔。”
陈湮猛然一看觉得面熟,再一看,忍不住与对方同时说道:“原来是你!”
陈湮失笑,忽伦嘴里的胡子叔叔竟然就是郑雄。当初两人之间还曾发生一些误会,匆匆分别后,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见。
“你在这里干什么?”两人又是异口同声问。
双方均未来得及回答,又有几个人跑过来,正要拉住郑雄说话,看见陈湮后大惊,往后跃开数步,纷纷摆起架势。
陈湮暗叫不好,怎么这些人竟然是被救到了这里。原来这几个人正是被劫走的勒穆人当中得到几个,第一个仍是那个使大刀的,陈湮知道他不怎么会中原话,先对郑雄道:“是你救了他们?”
郑雄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只道:“受人之托,而且他们也是我的朋友。”
陈湮看出来这几个人对郑雄颇为信任,然而他们看见陈湮却如临大敌,其中一人对使大刀那人道:“现在正是好机会,抓了这个小子去找那姓楚的。”
使刀那人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袁识和袁诵早就凝神戒备,一见他们动手,便都跳到陈湮身前护着他,四把弯刀在月光之下泠泠生光,见之令人胆寒。
郑雄发觉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忙走到两拨人中间道:“大家都是朋友,有什么话好好说。”
当初假冒徐掌门那人道:“郑大哥,就是这些人把我们抓了交给官府的。”
郑雄道:“我知道这事,不过你们去打人家,还怪人家不该反抗吗?我不掺和你们之间的恩怨,但谁要不占理先动了手,我郑雄也不答应!”
陈湮一笑,没想到这个郑雄颇明事理,原来去救人当真只是看在个人情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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