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油煨猫
你买这个干什么?这个有点贵哦。”
“当然有用处的啊。”陆清匪说道,“你别管了,我自有主意。”
行吧,反正是你自己的钱。系统诽谤,到时候用不了别找我退货就成!
当日深夜,密室之中。
烛火轻摇灼亮人影成双,鸳鸯交颈苦恨春宵难绵。
陆清匪在鹤倦归的怀中轻轻地睁开眼,他侧过脸,眼睫从那人的胸口划过。他可以听见鹤倦归皮肤下的心跳声,一下下轻微地,好似随时都会沉寂一般地跳动着。那人的手紧紧揽住了他的身子,仿佛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他记得鹤倦归之前其实是怕冷的,身体也不好,但是从他再次醒来之后,这些毛病却好像都在他的身上消失了一般。
这三百年来,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倦归,你爱我吗?”陆清匪唇无声地动了动,“你愿意对我敞开心扉,全然信赖吗?”
那人没有回答他,当然,他也没想得到他的回答。鹤倦归的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是轻轻地蹙着,好似有什么解不开的忧愁。
淡紫的迷雾从他的眼前升腾而起,鹤倦归微微蹙着眉的脸在眼前消失了,取而代之地是一个年最多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少年。
溯梦成功了。
小少年脸上还带着一点未退去的稚气,乌黑眼眸因为怒气睁得既大且圆,便如两颗剥了壳的鲜荔枝,又柔又嫩。穿一身浅绿色的交襟道袍,袍底绣着氤氲白色云雾,头发束成长髻垂落脑后,手中握一木剑,腰间玉佩叮当,神采飞扬,正当少年,鲜嫩好如一棵刚刚出水的青葱。
小一号的鹤倦归睁大了眼睛,怒气冲冲将手中的长剑一扔。“不!我不学剑!”
陆清匪忍不住“啊!”了一声。“他好可爱!”
第47章 千斛明珠未觉多(二十二)
陆清匪现在处在梦境之中,只是一个旁观者。虽然他低下头能看见自己的身体容貌,但是这段记忆里的人却看不见他,当他是空气一般。
在那小少年的对面站着一个约莫二十岁上下的青年,他穿着一身白袍,面容清隽,神采奕奕,眸中含光。
“父亲!”鹤倦归喊道。“我便是想不明白,为何姐姐可以学琴,大师兄可以学琴,周围明乌山上的弟子,都可以学琴。却唯独我一人学不得?”
陆清匪看那白袍人面容和鹤倦归有几分相似,又听到鹤倦归喊他父亲,便知道这一定就是明乌山的已故的前掌门,鹤倦归的父亲了。
“归儿。”白袍人皱了皱眉,“你不要胡闹。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做得的事情,你做不得。你要一个公平,可这世上旁人能做的事情你岂都能做?你看旁人修为高深能移山倒海,便要求,可你自个能吗?若是真的这样,天下便乱了套了。”
“我不求移山倒海,也不求摘月捉星。”鹤倦归说,“如今我便只想练一练琴,难道也不行吗?明明我弹得比姐姐,大师兄,二师兄都要好。”说着,他竟从眼中滚滚落下泪来,眼眶也微微红了。
白袍人不说话了,半晌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
“这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归儿,你若是听你爹爹我的话,便别再问啦,只听我的便是,爹爹我什么时候害过你。”
陆清匪方才见鹤倦归这么个小少年眼圈红红,泪如雨下,身子一抖一抖好似一根被雨打了的新竹。登时便心疼得不行,连忙蹲下身子虚虚搂住他,安慰道:
“你别哭。我看你这爹爹也是个糊涂蛋!这天下法宝,□□枪棍,刀剑矛盾,又有哪一样不能用来打架?左右都是身外之物,哪里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呵,他又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害过你!单单他这一句话,便是大大地害人,天地下有多少儿女被这句话骗了去。他稀里糊涂,不知所云,你不要信他!不要伤心!”
他这番话鹤倦归当然是听不见的,他伸出的手也从鹤倦归的身子中穿过,只能空空地做出一个搂的姿势,可看那人哭得伤心,还是忍不住用袍子去给他擦脸颊上的眼泪。
“我知道!”鹤倦归说道,“你定是想让我用剑,好去当那什么白玉剑瞬华圣人的转世,好也用剑去破了那魔界的梦生恶渊,是也不是?”
“这话你是听谁说的?”白袍人语气冷下来。
“大家都这么说,说我天生道骨,天资卓绝,又生在明乌山,定然是那舜华圣人的转世无疑了。”鹤倦归抽了抽鼻子,自个把眼泪抹了下去。“天道轮回,阴阳衍转,怎得就他运气这般好,托生两次都是天生道体?况且就算我和他是一个魂魄,轮回一遭,却也不是一个人了!你们都道我是他的转生,却怎么不说他是我的前世?”
“住口!舜华圣人是我派的前圣高贤,岂能轮到你来编排?”白袍人面冷如冰,一甩袖子,足下生风般大步往后走去,身影转眼就消失在门口,只远远用灵气送来一句话。“从此藏书阁你也不必去了,想看什么书告诉我,我去帮你取来。琴更是不许再弹,好好练剑,我日日来考你,不要和我耍什么心机!”
鹤倦归身后一张檀木桌上旋即传来丝线崩裂之声,桌上几根五彩的丝绦根根断裂开来,显然是被那传音的灵气弄断,线头满桌,一片狼藉。
他走过去,呆呆地一点点将那丝线收起来,握在手心里摩挲。眼圈一红,眼看就又要落下泪来,喃喃道:“可是既然那舜华圣人是我明乌山的弟子,可他为何又不用琴,要去用剑?也不在山门中收徒,不写书传功,最后稀里糊涂便不见了?”
翠玉的屏风后面转出一个人来,也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是个面若桃花的少女,长发束在脑后,唇红齿白,只是此刻脸色冷凝,看起来少了几分豆蔻少女应有的娇媚鲜活。
她方才在鹤倦归和他们的父亲对话的时候便敛气凝神,躲在屏风之后听着,此时过来一把将鹤倦归抱住,“这东西不要了,我再给你做几个新的便是!”
陆清匪从那稚嫩了几分的面容上看了出来,这是鹤倦归的胞姐鹤厌初。
原来因为他们的父亲不许鹤倦归练琴,也不许他去上教导那些修为的课业,甚至连琴也不许他碰。二人便想出了一个法子,将织衣服的丝线左右缠上两根树枝,平铺在桌面上抻展开来,日常用的时候手指离那丝线半寸弹奏,起了个名叫“半寸琴”,鹤倦归便以此来练习弹琴的指法。
可是他的父亲却连这样的东西也要毁了去。
“不用了,姐姐。”鹤倦归垂下头,“你再为我做,他还会毁掉,白白费了姐姐你的心思。”
鹤厌初故作笑颜,“这有什么,左右是些小玩意,做起来也不费什么心思。他若是毁了你一个,我便给你做两个。他给你毁了两个,我便给你做四个。一个藏在你的鞋儿里,一个藏在枕头下,一个藏在床棚上,一个你用藏在坐着的凳子下头。他肯定找不着,总是会有法子的!”
鹤倦归挂着眼泪咬了咬唇,小声道:“可是他不许我练琴,却也总是会有法子的!”
两人相视无言,都知道此事的关键并非是做了多少架“半寸琴”,而在他们的父亲身上。
忽然听着外面门帘嚓啦一声响,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走了进来。她满面风霜,早已不再青春貌美,一双手更是生满老茧。凡人若修了仙道,只要是稍稍修为有所成,便能控制自己的面貌,令其不再衰老。更有丹师练就一些驻颜丹,长青丹之类,很受女修追捧。
但是这女子面容苍老,却并非是因为她修行了什么奇异的功法所致,而是因为她本身便是一个凡人。
“薛姨,怎么啦?是母亲有什么事吩咐吗?”鹤厌初问道。鹤倦归转过身去,用袖子拭去脸上泪痕,不肯让她看见自己哭泣。
薛姨是鹤倦归鹤厌初母亲身边的婢女,小时候曾经照顾过二人,鹤厌初和鹤倦归二人对她素来敬重。她是一个一点修为也无的凡人,而二人的母亲也是一个一点修为也无的凡人。
陆清匪心想,“方才我看那白袍人,虽然长相清隽儒雅,算得上俊朗,却也不及鹤倦归冰壶玉月的风姿,不知道他们的母亲是要长得多美,才能生出这样好看的人来。”
薛姨的身子一抖,跪倒在地,大哭起来。
“两位小主子,你们快去看看小姐吧!你们快些!还,还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啾咪~我回来啦~
第48章 千斛明珠未觉多(二十三)
姐弟二人登时大惊。
鹤厌初面色惨白,“母亲她身体一向安康,怎么会突然间发病?”她一甩袖子推门而出,向外疾行而去,鹤倦归紧跟在她身后,紧抿着嘴唇并不说话。陆清匪自然也跟着他们。
几人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小院中花草茂盛,形态优美,显是日常被人精心侍弄过的,院中是一座方正小屋,墙壁均以未去皮的原木建成,别有一番淳朴风味。鹤厌初在院中高声喊道:“妈妈!”屋中却无人应答。
鹤厌初大急,连喊几声冲进屋中,先是闻见一股子浓浓药味,而后便见一女子面色苍白虚弱靠在床榻上,嘴唇泛着青紫色,见她进来冲她勉强一笑。虽然面容孱弱枯朽,但是仍能从那双含情的水眸中依稀看出一点当年的风流姿态。
“初儿,你来啦。”她又对着跟进来的鹤倦归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还有归儿。”
“你生了这么大的病,怎么不和我说!”鹤厌初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我这不是病,是大限将至。我这老婆子,早就该死了,神仙也救不了我。”女子咳嗽一声,眼中慢慢流下泪来。
“胡说,妈妈你年轻得很,哪里老啦?”鹤厌初说道。
鹤倦归站在原地没动,俄而转身便要出门去。
“归儿,你要去哪?”女子出声询问。
“我要去找爹爹。”鹤倦归说,“要叫他拿延寿丹来救你。”
“你站住,不许去。”女子又猛得咳嗽起来,眼中泪水流得更急。“你若是去了,信不信我现在便一头撞死在这床头。让他那延寿丹给死人去吃罢!”
鹤倦归的脚步停了,眼中跟着流出泪来,扑到那女子身边。“妈妈,你为什么不肯活?我和姐姐,你也不要了吗?”
“你懂些什么呢?”女子抹去他的眼泪,亲了亲他的脸。“若不是为了你们两个,我早在十四年前便该死啦。”“是我爹爹对你不好吗?”鹤厌初问道。
“不是,他对我很好。”女子叹气,“只是他是高高在上的仙人,我却只是个一生都无法修炼的凡人,我和他唯一的羁绊,便是有了你们两个。如今你们长大了,我便也该走了。我生来体弱多病,虽我感谢他将我带上这仙山,又捡了十数年阳寿。可是这摇商峰上太冷,我住不惯。我若是死了,你就和他说,让他找个漂亮的年轻道侣吧,千万不要顾及我。”
鹤厌初扯着她的袖子,哭得被褥湿了一团,三人哭了一会。女子对鹤倦归说道,“归儿,你去把那后面的箱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拿过来。”
鹤倦归依言到后面去,见那是一口红木的大箱子,箱面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显然是被封存已久。他打开箱盖,便闻一股异香扑鼻,里面是一架七弦长琴,琴身长约三尺有余,通体黑沉,形态优美,一看便是出自大家之手。
他将长琴抱到女子面前,女子抚摸着琴弦,发出铮铮两声脆响,说道:“你二人出生那晚,正好遇上千方界城难得的一场大雪。那真是好大的一场雪,整整下了一夜,等到雪停了。你薛姨从门外进来,抱这把琴,说是外面有一个青衣的道士送来的,点了名送要给这家的小公子,说了句什么,和他曾经有过师徒之缘,如今他转世重修,送了这琴来也算是了却这段因果。只能护他到三十岁,其后的事,他便管不了了。“
我当时刚刚苏醒过来,听得云里雾里,心里奇怪得很,心道他怎知我生了个小公子,怕不是信口胡说罢了。可是这琴却精巧得很,一看就不是凡品。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便就将这琴搁置一边。却不想第二天,你们爹爹就来了,将我接到了这摇商山上,给我吃丹药调理身体,给我建木屋小院,这一住便是十三年。”
“那我之前为何不见这琴?”鹤倦归问。
“既然是人家给你的东西,我原本是想等你稍稍长大就将这琴给你的。可是你的父亲不许你弹琴,甚至连见一见也不能。我没有办法,便留了下来,直到今天才给你。”女子又咳嗽起来,鹤厌初轻轻拍打她的后背。“这琴,你便拿走吧。我不求你们此生功成名就,大有所为,便能安乐一生便好。”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我这辈子,能有你们两个孝顺孩子给我送终,也算很不错了。”
“妈妈,妈妈!”鹤倦归觉出身下的身体渐渐冰凉,不禁大呼起来,抱着她的身子泪如雨下。
陆清匪方才一直看着,并不出声,他倒是并不为这生死别离的场景触动。心想凡是人都要死的,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差别,如此悲伤大可不必。只是看那小少年哭得伤心又可怜,心中怜惜之意大盛,虚拢着他的头发说道:“你不要伤心,你妈妈走了,我来陪你便是。我替你妈妈对你好。”
站在二人身后的薛姨抹了把眼泪,说道:“老妪陪在小姐身边也已经二十多年,从来没想过小姐竟会先我一步去了,我又哪肯让她一个人走那轮回路,百年之后也没脸去见老爷。”说完便一头撞在窗边横梁上,撞得头破血流,姐弟二人来不及拦,待再去试时薛姨便没了呼吸。
二人此时再成熟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孩子,遇此大变,抱着母亲的尸体泣不成声,不肯放开。
“何事喧哗悲哭?”外面小院中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刚才和鹤倦归说话的那白袍人走了进来,见到屋中薛姨尸体,又见二人抱着妻子尸体大哭不已,不由身子一抖,手中折扇掉在地上。
“爹爹!”鹤厌初带着哭腔说,“妈妈,妈妈她去了!”
白袍人伫立良久,惨笑一声,“七娘,你,你还是走了。”声音渐低如喃喃自语,“我原本以为我是在救你,对你一直以恩人的身份自居,却未曾想过你却是不想要的。七娘,你竟是不想要的…你便这么怨我吗?直到临死也不肯见我一面?”
他上前几步,欲要看看妻子面容,却见到床头那架黑沉长琴,眸中悲痛之色一消,喝问:“这琴是从哪里来的?”
鹤倦归听他语气强硬,心中不喜。他原本就疑心母亲郁郁而终,并非身体不能支撑,而是因为父亲在外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让母亲心存死志。因此对父亲隐隐有几分怨恨,此时说话便多了几分激愤。
“是妈妈留给我的东西,你若是想一掌毁了这琴,不如便先来杀了我好了!反正你已然气死了妈妈,不如连我一起杀了!”
“你!”白袍人手停在空中,不进不退,罢了长叹一声,颓然坐倒在地,看着爱妻的尸体,那熟悉的面容,不由心中悲凉。想他此一生顺遂,资质奇高,年少成名,以一手精湛琴技闻名修真界,稍年长时便接任明乌山掌门之位,又有佳人相伴,儿女两全,此生无憾也。却不想骤然遭此大变。如今爱妻不在此世,倒不如跟着去了也好。
他心存死志,可是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一对小儿女,却始终狠不下心来。他死便死了,可是初儿和归儿年纪尚轻,修为不足,纵然登上掌门之位却又要如何服众。
“我并非不让你练琴。”白袍人抚着那长琴,拨弄几声零散琴音。“明乌山以琴问道,我是你的父亲,我的心里怎么能不想让你继承明乌山的功法大道呢?只是,只是……”
“只是为何?”鹤倦归咬紧了嘴唇问道。他知道这个困扰了自己十三年的疑团,终于在今天能得到解答了。
“那是十三年前的事情,”白袍人终于开口。
“当时我修为虽然已经初有所成,但是久在山门中修炼,对于人情世事并不通晓。那年我在护送我派弟子去乾月秘境之时,不慎中了罗生堂的‘朝不见日’,此毒药名为‘朝不见日’,便是说这毒极其恶劣,虽然又能令人挖心断肠之苦,但是中了此毒的人却不会立刻死去,需得挣扎一夜,待到第二天天亮拂晓之时才能断气。罗生堂是修真界中臭名昭著的使毒门派,和我们明乌山久有仇怨,从他们那里要到解药自不可能。”
“我本以为必死无疑,正要请身边同伴一掌将我拍死,免受那挖心断肠之苦。但是这时候,外面却忽然来了一个修士,说是能救我。虽然觉得这人可能只是大放厥词,那罗生堂的毒药,岂是人人能解的?但是心想死马当作活马医,便请了他进来。他进来看了看我,说是能救,只给我吃了一颗小小的药丸,我肚中痛苦登时消除。”
“我感念他的救命之恩,问他要什么东西作为报酬,凡是不违背道义,又是我之所有,我必然应许。但是那修士却说他什么都不要。只要我帮他去做一件事情。”
“那他到底要你去给他做什么事情?”鹤厌初忍不住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一不小心设定太多惹,估摸着还要个七八章,不要着急~
第49章 千斛明珠未觉多(二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