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与沫
他开始感到有些后悔,也许最初他就应该选择报警来解决这次的劫机事件,虽然那样也有弊端,但至少没有危险。
不过这种没用的情绪只有一瞬间占据了他的思维,容远很快把精神集中到面前的敌人上来。
……
而一字眉也并不轻松。
他们为这次劫机计划了有一年多,一个星期前才定下了最终方案。枪支的所有零件都用非金属的材料制作,并且拆分安装在类似化妆品、玩具、模型一类的东西带上了飞机,唯有子弹是没有替代品的,他们收买了机场的一个内应,让他提前把子弹藏在了飞机的卫生间里面。
这伙人虽然劫机,但并不打算与政府为敌。在某一次恶行劫机伤害事件以后,各国政府都不再对这种行为妥协,不但各种反劫机手段纷纷出台,而且万一发生此类事件以后政府的态度也非常强硬,机上的众多乘客也有很大几率会以死相博。
他们瞄准的,是头等舱的几名乘客。
尽管人数很少,但基本都是以百分之二十的人口占据百分之八十的资源的富裕阶层。他们选择的这架飞机上,七名头等舱乘客中有六人的个人资产都在百万以上,其中还有两个亿万富翁。对于这种人来说,钱是最不重要的,生活中还有无数美好的东西等着他们去享受,因此也比普通人更为惜命。所以如果只需要付出对他们来说只能算肉疼的一点钱来换取自己的生命,所有人会乖乖的配合。拿到钱以后,他们会在有人报警之前就把海外账户上的钱转移到不会被追查到的地方,然后让飞机降落在某国已经达成协议的地方军机场,几人逃之夭夭。
哪知原本非常顺利的计划中途出现波折,现在已经近乎功亏一篑。
这个少年能走到他面前,证明客舱里他安排的人手大概已经全军覆没,转账也不能指望了。没有钱,那些只讲金钱不讲情义的野蛮军队绝不会继续为他们提供庇护和逃亡路线,反而有可能转手将他们卖了来换取一些资源。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他能杀死面上的这个搅局的少年,继续劫机的计划,同时还要指望留在客舱里的同伙不要全都被干掉了。不然只剩他一个人,到哪儿都是被吃掉的份。
不过这个希望也越来越渺茫。他为了速战速决硬扛下大部分的攻击,少年的力气大得超乎想象,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实际上全身的骨头都好像快要粉碎了。同时对方也像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一样,假动作和偷袭完全骗不过去,也总能闪开他针对要害的攻击。他的刀在对方身上留了几道伤口,不过全都是不痛不痒的皮肉伤。
而且更让一字眉绝望的是,他能鲜明得察觉出对方缺乏战斗经验的弱点,但更能感受到对方恐怖的进步速度,从难以支撑到不相上下,他才花了多少时间?而且在搏斗的最后一段时间里,他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影子——在这么急促而激烈的战斗中,对方简直就像被他亲手教导一样模仿和学习了自己的战斗方法!
这让他感到恐惧,甚至开始让他想要退缩。
……
在他们暂时停止打斗的时间里,副驾驶咔地一下合上嘴巴,这时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耳机里不断传来地面航管站人员问他为什么偏离航线的质问和提醒,副驾驶连忙简短地报告了自己现在的情况,同时修正了飞机航线。虽然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但驾驶舱里的另外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过他们现在也没有时间管他。
忽然,一字眉的眉头一挑,眼神发生了变化,容远心中立刻响起警报,但在他知道对方到底发现了什么之前,一字眉就攻过来。
容远急忙一闪,忽然脚下一滞,原来趴在地上的那个人在短暂的昏迷之后清醒过来,并且立刻选择了最有帮助的做法——他两手突然抱住容远的右腿让他躲闪不及差点栽倒,一字眉的刀直直冲着容远的左眼扎过来!
容远眼前一黑!
紧急关头,豌豆突然恢复原形跳出来挡住刀尖。它的双手小的就像豆子,身体只有一个拳头大,但却牢牢地抓住那把刀身,一字眉集中了全身力气的一击抵在它的肚子上却没有刺穿。
忽然出现的小人让一字眉怔愕难当忘记了反应,副驾驶将飞行调成自动驾驶以后也转过头来关注他们的战斗,此时他下巴几乎落地,忍不住举起手来揉了揉眼睛。
地上那人不知道头顶的异常情况,还在拼命想把容远拽倒。不过他昏昏沉沉的,作为奇兵还有点用处,现在却使不上什么力气。
容远也愣了一下,但他立刻抓住时机一拳砸在一字眉鼻梁上,在他惨叫低头的时候抽出脚来一脚剁在地上那人的额头上,然后借力飞跃起来踹中一字眉要害,再一个侧旋头下脚上借助身体的惯性踢中对方的太阳穴。
乒乒乓乓一阵乱响,一字眉不知撞到多少东西倒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很快就停止了呼吸。地上那人也口鼻流血晕死过去。
“救……救……”
副驾驶艰难地呻吟着,捂着脖子身体一点点滑下去,大股的血从他指缝间冒出来——倒下去的一字眉不知是顺手还是偶然,在他颈侧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血涌出来的很快,气管似乎也被伤到了。不立刻止血的话,他肯定会死。副驾驶死死地盯着容远,眼中充满迫切的求恳和哀告。
容远没动。
他低头看了看,豌豆从他手掌上站起来,它总是穿着的上红下白的婴儿装已经破了一条缝,但肚子上只有一道白白的印记,似乎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豌豆迟疑地看看容远,小声说:“容……”
容远按住它的嘴巴没让它继续说话。飞机上虽然没有监控,但有黑匣子录音,事后肯定要调查。他知道豌豆要提醒他见死不救会被扣功德,不过他没有作答,而把豌豆装进上衣的口袋里,抬头看看被一字眉撞到的操作按钮,按钮上面都有指示性的文字说明作用。他很快将其全部复原,然后坐在机长的驾驶席上,看看起落架拉杆、反推杆、襟翼拉杆、舵轮和众多密密麻麻的控制按钮以后,问:“你有飞行操作手册吗?”
副驾驶捂着脖子的手都快要没有力气了,自然不可能回答他,他瞪着容远,似乎知道了他的顾虑和打算,绝望地伸出手来要抓他,容远轻轻一避,他的上半身就栽了下去,在安全带的束缚下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固定在椅子上,血顺着他的指尖滴在地上。
不过容远问得也并不是他,豌豆抓着他的衣服从口袋中探出身,点了点头。
容远系上安全带,戴上机长的耳机。飞机上没有第三个驾驶员,比起别的乘客,他更相信自己。所以万一有需要,他会试着操纵这个庞然大物。不过飞机上都有自动驾驶仪,也许地面可以通过电脑操作降落。
豌豆安静了半天。因为副驾驶的死亡,容远的功德值已经被扣了一千多点,但跟拯救整架飞机是不能比的。它看着地上几人的尸体和血泊,想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往耳机中发射了一束电磁波。
容远听到一句轻轻的问话:
“容远,你是故意让劫机发生的吗?”
第106章 在他乡
作为器灵,原本是不应该对契约者的决定作出质疑的,但豌豆觉得,如果是容远的话,它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它能够丝毫没有偏差地执行命令,然而它内心并非毫无疑问。
要阻止这件事,原本有更好的办法。如果在卫生间里容远悄悄把所有的子弹都拿走或者从厕所冲下去,匪徒们看到子弹消失了,自然知道计划发生了预料之外的变数,也许就会放弃行动;或者把这件事告诉空姐和飞机上的安全员,那飞机上的工作人员自然会第一时间加强飞机上的安全管理,跟地面的航管站联系,也许飞机会立刻返航,排除所有的安全隐患以后再重新起飞。那样的话或许不能将所有匪徒一网打尽,但至少现在的流血死亡不会发生。
——容远是为了抓出所有的匪徒才这么做的吗?
豌豆不这么认为。容远并没有“除恶务尽”的价值观,他是灰色的,站在黑与白的中间,他有自己的道德和原则,也有无视道德和原则的时候。他帮助了非常多的人——尽管其中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有时候他看上去像是个非常善良的好人,但有时候,他也可以毫不留情地伤害任何人。
豌豆一直觉得,人类是非常复杂的。而在它看来,所有人类中,容远表面看起来清澈见底,实际上是最复杂的。即使日日都伴在他身边,豌豆有时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容远摸了摸它的头,把它压下去塞进口袋里。豌豆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闷闷地钻进去,抱着膝盖缩起来。
容远手枕在脑后发了会儿呆,转头看到副驾驶依然扭曲的尸体,伸手抓住他的后衣领子。指尖碰到这个男人犹有余温的皮肤,手顿了顿,然后一用力将他上半身提起来让他坐在椅子上,合上那双目眦欲裂的眼睛,让他看上去睡得安详一些。
他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有一个等着他回去的家庭,但他知道,这个人,还有地上那个已经没有呼吸的机长,这满地的鲜血,不能不说都是他一个念头造成的。
就像豌豆所说的,他明明有更好的做法,但他偏偏选择了后果最难以预料的一种,就好像在为了逞个人英雄而放任犯罪发展,结果用无辜者的性命为自己的愚蠢买单。
但容远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成为英雄,他只想借此机会,来验证一件事。
或者说,试探《功德簿》的加分规则。
……
一个空姐从驾驶舱门外偷偷把头探进来,估计是半天没有听到里面的动静忍不住来打探。当看到满地的鲜血和死尸时忍不住“啊”地叫了一声,然后立刻捂住嘴把门关上,用身体挡住门口,转身对好奇的乘客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说:“请大家放心,事态都在掌控中,所有的劫匪都被解决了,我们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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