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蒸汽桃
朱鹊没再理他,轻轻摇了摇解春潮的肩膀:“喂,解春潮,你哪儿不舒服?”
解春潮还魇在那段灰色的回忆里,眼泪一颗一颗麻木地落着,整个人像是同外界隔绝。
朱鹊看他明显是不太对劲,揽着他的肩膀就朝外走:“我送你回书吧。”
解春潮就像是一只提线木偶,目光涣散地跟在他身后。
还没走到大堂门口,解春潮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只是他仿佛没听见一样,一双手却在肚子上越压越紧。
朱鹊拿走他的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方明执。他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方公子,我是朱鹊。”
方明执明显有些不悦地停了停,但还是礼貌地说:“朱公子,春潮现在在哪儿?”
朱鹊虽然不情愿,但方明执毕竟是解春潮的合法丈夫,只好回答他:“我们在一楼大厅,他好像不太舒服,我先送他回书吧。”
方明执几乎没有犹豫就直接说:“你们稍等一下,我马上就下来。”
大概没到三分钟,方明执就快步从电梯方向走了过来。
解春潮看见了方明执,像是重新获得了空气,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不断有水痕从脸上滑过,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
方明执远远的就看见了苍白如纸的解春潮,走到最后小跑到了他身边。
方明执皱着眉头看了看他满脸的泪痕,目光移到了他压着肚子的手上:“怎么回事?哪儿不舒服?胃又疼了?”
解春潮仰着脸看着方明执,仿佛整个世界里都只有他。像是刚被神明从狼口中拯救的羔羊,他带着感激和委屈,哽咽着说:“你来了吗?明执,是你终于……终于来了吗?”
方明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但还是下意识地接住了解春潮缓缓倒向自己的柔软身体,他听见自己回答:“是我,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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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解春潮做了一个荒诞的梦。
梦里他还是个小孩子,在听方爷爷跟他讲他的“未婚夫”的故事。
小孩子稚气未褪,难以理解未婚夫这么复杂的词语,仰着头问:“未婚夫会干什么?”
方爷爷揉了揉他柔软的额发:“未婚夫就是什么时候都会保护你陪伴你的人。你和他结了婚,他就会变成丈夫,替你撑着天,你就什么都不怕了。”
小孩子举着手里簇新的变形金刚:“那是不是就和擎天柱一样天下无敌呀?”
方爷爷得意地说:“小春儿,我跟你说,明执可是个好孩子,他才四岁,参加那群老外办的钢琴比赛,每回都能把那些比他大好多的外国小孩比下去,是不是争脸?他长大以后,就天下无敌了!”梦里的方爷爷比现在年轻得多,只是面目稍有些模糊,但也能轻易看出他眉梢上溢出的喜悦。
那个孩子像是个被戳破的气球,脑袋耷拉了下来:“四岁?比我小那么多?肯定比我还矮好多,他怎么当擎天柱……天塌下来还是先砸我。”
方爷爷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小春儿,他虽然现在矮,但是以后也是会长高的呀,他长大了,就是擎天柱了!”
孩子还是有些别扭:“方爷爷,你老说这个明执,还让我长大了跟他结婚,我都没见过他,万一他是个丑八怪,或者是个大坏蛋怎么办?我能不跟他结婚吗?”
方爷爷哈哈大笑起来:“小子,你还信不过你方爷爷?明执就和你一样,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最好看的孩子。”
孩子拧着眉头想了想,霍然露出一个缺了门牙的笑,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亮闪闪的:“那他什么时候来找我玩呢?”他举着变形金刚绕着方爷爷跑了一圈:“我愿意把擎天柱给他玩!”
解春潮就是在自己幼稚的童声中醒过来的,他一瞬间有点想不起来睡着之前发生的事了。他压着抽痛的太阳穴揉了揉,准备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腰上压着一条胳膊。
惺忪的睡意一下就散了大半,他这才发现自己身在过去和方明执共有的别墅里。这床也是他熟悉的,只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他自己睡。而现在,方明执正枕着一条胳膊从身后搂着他。
最初的错愕平复下来之后,解春潮仔细打量起枕边睡着的人。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方明执还穿着昨天晚上的衬衫西裤,只是扯掉了领带,松开了领口的扣子,他的睫毛很长,平常会把那双寒星似的双眼晕上几分柔情,现在却衬出了他眼底淡淡的乌青,简直像是一夜没睡。
他的手还搭在解春潮腰上,说不出到底是安抚还是保护,或者兼有之。
方明执手指的温热透过棉质睡衣传递到了解春潮的皮肤上,这让他感到淡淡的反感。他觉得他们之间,不必要有如此亲密的接触。
解春潮不打算追究昨晚发生的事了,他轻轻拿起方明执的胳膊,正准备悄悄脱身,身后的人就被惊动了。
方明执搭在他身上的手轻柔地拍了拍,几乎是下意识地说:“睡吧,我在。”
这下解春潮更懵了,他把方明执的手从身上推了下去:“什么意思?我怎么在这儿?”
方明执揉了揉眼睛,也坐了起来,脸上是浓浓的倦意:“什么什么意思?你现在是真的醒了?”
解春潮心里有些没底,他真的想不起来昨天晚上自己是怎么了,但他依旧不动声色地问:“我昨天喝多了吗?”
方明执用手抵着额头,声音有些低哑:“你昨天晚上发烧了,说了一晚上胡话。输了液已经退烧了,都不记得了?”
解春潮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背,青白的血管上果然有个细小的针痕,他老老实实地回答:“不记得了,谢谢方公子,给你添麻烦了,我先回去了。”说完就开始找他的衣服。
方明执眉头皱起来,看了看窗外:“天都没亮,你到哪儿去?”
解春潮鼓捣着自己起了皱的衬衫,漫不经心地回答:“回书吧啊,都要离婚了,总不能一直在这叨扰你。”
方明执极慢地抬起头,从解春潮的角度根本看不见他眼睛里的阴影,他的声音却很平和:“谁说我们要离婚了?”
解春潮停下手里的动作,偏头看他:“你不是说我陪你参加宴会,然后就可以考虑离婚吗?”
方明执从床上走下来,像是某种安静的猫科动物:“我考虑过了,我觉得不行。”
解春潮抿直了嘴巴,困惑地看向他:“我说过,我们的婚姻就是个误会,你怎么能容忍自己的人生有这种败笔……”他没能说完,就被方明执捂住了后面的话。
方明执一手压在他的嘴上,一手揽着他的腰,一路向后,几乎把他推在了墙上,不论是身高还是气势都自上而下地将他欺压。
方明执露出了猎豹似的优雅凶狠,低声问他:“明执,你在哪?明执,你什么时候来救我?明执,你还在不在?昨天晚上你整夜整夜地问我这些问题的时候,怎么不说,我们的婚姻是误会,是败笔?”
解春潮听着这些话,心里一阵发凉,但依旧故作镇静地去推方明执的手,没推动,只好又无奈地问:“不过是生病说的胡话,你不用放在心上。如果现在你不肯离婚,到底要怎样你才同意?”
解春潮和方明执对峙了一会儿,被他的目光压得低下了头,也就错过了他眼中一瞬间的狼狈,他听见他说:“你搬回来住……”
解春潮一听就打断了他:“不可能。”他好不容易从这个金笼子里迈出去哪有退回来的道理,直接而生硬地说:“没必要。”
方明执松开他,眼睛里尽是困惑:“你这么讨厌我?为什么不早说?”
解春潮反唇相讥:“这话不应该我问你吗?”
方明执拧着眉头问:“你有其他喜欢的人了?”
解春潮冷冷一笑:“有的话,就可以离婚吗?”
方明执后退了半步,他十指插进头发里猛地向后一拢,指着卧室的大门:“那你走,滚!有多远滚多远!”
解春潮捞起沙发上的外套,冷哼一声:“早这么拎得清不就得了?”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听着解春潮下楼的脚步声,方明执一拳挥在了贴着水晶拼图的墙壁上,温热的血液顺着拼图的缝隙蜿蜒而下,在墙壁上留下一道红痕。
他深吸了一口气,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声音平和冷静:“春潮刚才下楼了,他要回市里,让老张送他。换个得力些的人跟着他,对他的事要跟得更细。”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说:“还有,拿件大衣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小方:又谈崩了T皿T
第17章
早上八点一过,罗心扬就大着嗓门从书吧门口冲进来了:“学长!学长!你在里头呢吗?”
解春潮刚从沙发里爬起来没一会儿,嘴里还含着一嘴牙膏泡,嘟嘟囔囔地探着头朝楼下说:“楼上呢。”
罗心扬又两步三蹬地沿着楼梯跑上来,把手里提着的包子放在桌子上,兴冲冲地问:“学长,你看见热搜了吗?”
解春潮揪了揪满头缠在一起的卷毛,茫然地问:“什么热搜?”
罗心扬掏出手机来,点开应用划拉了几下,指给解春潮看:“学长,你昨天去了宝华的晚宴是吗?你和方公子的合影,已经是‘沸’字头的了。”
“哦。”解春潮漠不关心地移开目光,接着刷牙。
罗心扬不甘心地把手机往解春潮眼前怼:“学长你看看嘛,大家啊都夸你。”
解春潮漱掉嘴里的泡沫,一边用毛巾擦着脸一边呲牙咧嘴地说:“夸什么呢?一具好皮囊?”
“学长这不对自己的优势有谱的很,还非要别人说出来。”罗心扬笑嘻嘻地说着,捧着手机在他肩膀上撞了一下。
解春潮烧了一宿,实际上乏力得很,被他这一撞,一个趔趄差点栽进洗手池子里。
罗心扬吓了一跳:“学长你怎么了?”
解春潮撇嘴笑着说:“能怎么了?可能美貌上头了。”
罗心扬看他只是脸色有些差,但是精神还不错,略略放下心来:“吃早点吗?我买包子和豆腐脑来了。”
解春潮挺饿了,把手擦干了就捏起一只素包子,和罗心扬头碰头地吃了起来。
罗心扬吭哧吭哧吃着包子,嘴里也不闲着:“学长,这周末你有空吗?”
解春潮连问都不问,直接拒绝:“不去。”
罗心扬被包子噎了一下,敲了敲胸口:“不是,你都不问问我要干嘛吗?”
解春潮撇开豆腐脑上的香菜,舀了一勺咽了才说:“周日我想睡觉。”
罗心扬放下手里的包子,扯住解春潮的袖子:“学长,我们社团有个好厉害的校友最近回国了,社团给她组织了一个小聚会,就是上次我去剧院捧场的那个学姐主持的。要是我能带你去,肯定也会被邀请。”说着他摇了摇解春潮的袖子:“学长,我追那个学姐好久了……你帮帮我好不好?”
解春潮这辈子本来耳根子比上辈子硬得多,唯独对这个暖烘烘的小学弟冷淡不了。可能就是因为罗心扬像是方明执的反面:赤诚、活泼又单纯。
解春潮把自己的袖子从罗心扬手里扯出来:“什么活动?”
罗心扬听见他松了口,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远足!”
解春潮听见这俩字儿都累,叹息着说:“大冬天远足,有病?”
罗心扬匆忙解释:“也不是多远,就京郊。而且是开车过去,只是要爬千八山,大概就两公里多,然后晚上住在山上……观星。”他看着解春潮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
解春潮挑着眉毛问:“住帐篷?”
罗心扬点点头。
解春潮真的理解不了现在的小孩儿为什么要用这种形式庆祝杰出校友返校,在眉间挠了挠:“咳,大冬天的看星星,那天晚上有流星雨?”
罗心扬摇摇头:“据说那个校友喜欢看星星,然后学姐就说在星空下点篝火叙旧什么的特别有气氛。”
解春潮叹息了一声:“我周末还想……”
罗心扬立即高声打断他:“学长!我跟你说,最近有一个人也在追学姐,那个人也想跟着去远足,要是我去不了就他去的话,那我不就……”他又开始摇解春潮的袖子:“学长,你忍心看我被家里逼着去相亲?你不忍心!你不忍心!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