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韫
他的…不平事???
千岁下意识想报自己名字,还是咬了咬舌尖才清醒过来忍住冲动。
他在魔道待了百余年,没人知道他的名字,一概以那位大人呼之,久而久之,便成为了心照不宣的不可说。
他舍不得改名字,也舍不得把千岁这字,拿出去糟蹋,糟蹋成一个无恶不作,臭名昭着的大魔头。
千岁这个词,就应该和那人一样,永远热烈,永远骄傲。
“我是谁不重要。”
千岁望着他:“我能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你,只要是你想要的。什么修为地位,什么魔道至尊,我准备着这些东西,全是为了你。你想要,我拱手送上都来不及。”
“好不要脸!”
魔宫最高处的宿不平睁开双眼。
叶非折离他离得近,不平事出鞘一瞬间的刀意,宿不平有所感知。
再加上那家伙招摇过市般的一身气息,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修为、魔尊位子,说得好像谁给不了似的?魔道认的都是圣尊,昨日黄花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
宿不平说得刻薄,行动上也难得决定刻薄一回。
他得下去给那不要脸的家伙一个教训。
“非折。”
千岁无惧脖颈里溢出的血,靠叶非折更近,目光中甚至有几分恳求。
真是荒唐。
他纵横魔道那么多年,成了魔道心照不宣的无冕之主,魔修怕他、敬他,甚至望着他的笑,心里都会不由自主升起寒意。
这世上有谁能叫千岁服软,能叫他露出恳求之意?
叶非折几乎要以为下一刻,他就要执起自己手跪下去。
“杀了楚佑好不好?”
“就当是我求你,好不好?”
他这两句话,刚好被赶来魔宫的楚佑听去。
刚好一字不落。
第27章
他…是真的在求自己。
叶非折心下掠过一个很奇怪的念头。
这个看似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连大乘都要惧他惧到骨子里去的人, 真的是在求自己。
可是叶非折有什么好让他求的呢?
外人眼里最值钱的四方宗亲传对那个人而言或许根本不值一提。
剩下的…是不平事刀主, 还是叶非折那身虚无缥缈压根不存在的修为?
叶非折退了一步, 收起刀,手指抹过刀刃处沾染的血迹, 擦拭时的神情,几可称得上温柔缱绻。
他应了一声好, 随后轻轻笑起来:“正好我想杀楚佑, 也已经很久了。”
青山、红衣、银刀、墨发。他眼里波光, 唇边笑意,融融如蜜, 沁甜到了人心弦, 令人不觉饮酒, 醉醺醺来一场春秋大醉。
谁能想到这样美的姿态,会是摧毁一个人心中信仰最利最狠的那一刀呢?
至少楚佑就想不到。
叶非折眼里望的是千岁, 却将他影子映得很淡,绝大部分的心神皆用于感知周遭的气息。
不负叶非折所望, 他最后一个音节飘飘然落下时,四周阴煞之气兀的暴动。
像是…有人再也压制不住自己本源欲|望, 体内力量如冲破枷锁的凶兽,迫不及待出来吞天噬地, 大展身手。
“不, 你不想。”
千岁紧紧凝视叶非折, 不肯放过他神情哪怕一丝一毫的细微变化, 仿佛这样就能打动那副柔情万种下的铁石心肠一样。
他像自言自语,又像说给叶非折听:
“你从来都不想杀楚佑,从来都想护着他。你说给我听的,不过是用来委以虚蛇的借口推辞罢了。”
“你一直都是这样。”
他太了解了叶非折了。
恨人时是真恨,爱人时更是真爱。
杀人时用尽了一身力气,护人更敢全力以赴,不惜性命。
正是因为太了解,所以才越加绝望。
刚刚还暴动不已的阴煞之气瞬间静了下去,风拂树叶,草木起伏,一切又是无事发生。
叶非折:“???”
还可以这样???
既然知道答案,那为什么还要求他杀了楚佑???
若不是肯定自己任务不会有第二人知晓,叶非折几乎就要怀疑千岁是对他怀恨在心,故意来破坏他任务进度。
他定了定神,问道:“你既知道我的答案,为何还明知故问?”
“我想杀楚佑。”
千岁说。
他的出生即是为了杀人,也只有剑下积累的皑皑白骨,和无往不利的剑锋,才是千岁存在的价值所在。
“可我不想你恨我。”
千岁生来为杀人。
更为陪一个人证道。
杀人、磨剑,不过是为看他荣耀加身,风光无限,也看他剑心通明,所向无悔。
千岁漂亮锋利的眉目染上点失魂落魄,看上去近乎黯淡楚楚起来:
“所以阿折,陪我杀了楚佑好不好?”
叶非折:“……”
一番交谈下来,他觉得千岁思维已经自成怪圈,形成了逻辑自洽。
要是继续和千岁谈楚佑的事情,少不得进入:
“杀了楚佑好不好?”
“好。”
“你胡说,你才不肯杀楚佑。”
“你想干什么。”
“我想杀楚佑,所以我们杀了楚佑好不好?”
或者:
“杀了楚佑好不好?”
“不好。”
“我就知道你不肯杀楚佑。”
“你想干什么?”
“我想杀楚佑,所以我们杀了楚佑好不好”这类死循环的怪圈中去。
叶非折想到这里,决定不跟胡搅蛮缠心智失常之人一般计较。
他收了笑意,眉眼里的神色几乎和刀光一样咄咄:“你究竟是谁?”
原主不过区区一个合欢宗的小可怜,若是有人肯稍微关心一下他,那么也不至于落到含恨自尽的凄惨下场。
至于自己?
那更不可能。
叶非折的亲朋好友全在另一个世界,如果不是此次雷劫,和这里八杆子也打不着关系。
怎么会有素不相识之人如此在意他的喜怒悲欢?
千岁嘴唇动了动。
他嘴唇也生得好看,线条冷薄干净又流利,像是比着绝世名剑出鞘划过的痕迹而成,就该漂亮得不近人情。
可是千岁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怎么说?
叶非折站在他面前,站在那座酷似玄山的魔宫前,和过去一样的容色惊人,依稀是过去玄山上那个镇压两道,艳得像肃肃一把火的仙首模样。
那是他命定的追随之人,也是他可望不可及的迷梦。
他能怎么说?
告诉叶非折他叫千岁,顶着一个和千岁忧的相同名头入了魔道,无恶不作,为所欲为?
那是在侮辱叶非折,也是在侮辱千岁忧。
他久久不置一语,眼泪怔怔然晶莹一闪,几乎要掉出眼眶。
“能是谁?”
千岁不答,自有人帮他回答。
破风的黑衣像是战旗高扬一角,宿不平转眼跨过魔宫层层叠叠的楼阁建筑,现身而出。
他睨一眼千岁,又不屑,又战意高炽,嘲笑道:“不过是个很把自己当回事的昨日黄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