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韫
而一魔一妖身不由己地受煞气操纵,迈开了他们灌铅一样的腿,走到了他们避之不及的城门口。
行人记得叶非折楚佑的面貌,见一魔一妖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心疼地丝丝抽气:
“唉,真是两个好孩子,瞧瞧被打成什么样了?连魂儿都丢了。”
“我说啊,那魔道和妖族之人,行事如此嚣张,是要遭天谴的。”
一魔一妖:“???”
好孩子???
祸世魔尊???
他们艰难地把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对上行人欲言又止的怜爱目光,不由满腔悲愤,有苦说不出:
最该遭天谴的是他叶非折吧???
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叶非折顶的是妖修的皮。
他之所以选择妖修,自然有自己的原因。
叶非折和千岁之间的联系实在古怪,虽说以楚佑祸世能耐操纵的煞气易容理应完美无缺,但对千岁,叶非折一直摸不透深浅,也拿不准他会不会瞧出破绽。
所以稳妥起见,叶非折选的是妖族。
他循着妖修留下来的记忆,找到妖族在临平城中暂时的居处,和楚佑在路口分别,低声道:
“萧家见。”
事实上,叶非折没等萧姚的丧事大办,就再次见到楚佑。
妖族一行人为祸世缘故,用了十成的心,表面上说是来参加萧姚丧事,实际上来的队伍几乎可以打下仙道一个大宗。
似叶非折扮作的妖修不过是修为最低的那一批,往上有好几个化神期的妖族、两个大乘的妖族长老和……
大乘巅峰的妖尊。
妖族大多性情孤僻,独来独往,叶非折易容的妖修没什么说得上话的好友,他回到妖族居处时,仅是与同阶的元婴妖修随口应付几句,并未露出任何端倪。
次日清晨,有化神妖修过来敲响叶非折的门。
叶非折看他姿态郑重其事,估计让化神过来的事情不会小,安安静静等着他开口。
如他意料,化神妖修严厉道:“尊上要去见魔道的一位大人,你我随尊上一同前去,护卫身侧。”
化神妖修原来想告诫叶非折一番。
毕竟论起暴戾手段来,魔道那位大人在整个修仙界中也是当仁不让的,连妖尊都要逊上一筹。
但后来想想,叶非折一个从未出过妖族领地的小妖,哪里能有什么概念?说了也是无用,于是只能警告道:
“咳,反正是一等一的大事,你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和精神,不许给我妖族丢脸!”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声色俱厉。
叶非折还真没当一回事。
魔道最厉害的两位大人他都见过,一个哭包一个咸鱼,自然无法和化神感同身受,只应付过去道:
“大人放心,我一定小心行事,不给妖族丢脸。”
化神这才满意,挥挥手放他出门。
魔道作风向来奢靡,而以千岁的讲究,在整个修仙界中也是有数的。
尽管是暂居之处,不仅要重楼叠阙,一望无尽,还要极尽雕镂,匠心独运,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过来,多半要以为那样气派的雕梁画栋该是临平城萧家的祖宅,而非不相干之人的随意一处落脚之地。
妖尊来访,魔道中人也不敢轻忽,躬身弯腰,恭敬为他们一行人引路。
为首的妖尊轻哼了一声,纵使叶非折隔着重重人影只能看见他背面,也觉得这位的傲慢之气快要化成实质将天幕给捅出个篓子了。
而且很叫人担忧。
担忧这位妖尊高高昂起的头,长在额上的眼睛,会不会在他走路的时候冷不丁把他绊个几跤。
最后他们被带到了最庄严,最华美的一座楼前。
梁柱上龙凤盘旋飞天,屋瓦下风铃坠星悬月。
引他们来此的魔修恭敬垂手而立:“大人等在楼上,请诸位自行上去。”
妖尊慢慢地看了他一眼,出乎意外地没有发作,只是哼了一声。
这一路上,他除了哼就没发过别的声音。
让人怀疑妖尊是不是个哑的。
妖尊点了几个亲信陪他上去,其中没有叶非折。
叶非折得以在楼底留下,恰好看到同样留在楼底,顶着魔修易容的楚佑。
他们交换一眼,迅速装作无事发生,低下头去,心中竟是一样的辛酸自嘲:
呵,所谓的妖尊和魔道大人在高楼上议事。
真正的祸世和魔尊在楼下遭受风吹日晒。
这见鬼的世道。
真是凄苦。
妖尊推开了门,入眼是一室的锦绣琳琅,各色珍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但都不及端坐在中央之人漂亮惊艳。
饶是妖尊,也迟疑了一瞬:“你就是魔道的那位大人?”
大人是个被用滥的称呼,低阶修行者对高阶修行者,疏离点的称前辈,讨好点的称大人。
独独在千岁横空出世之后,大人这个称呼在魔道逐渐销声匿迹。
没人敢认自己能强得过千岁。
因此没人敢冒犯大人这个称呼。
千岁长得实在是出乎妖尊的意料。
他非但不像他的名声一样嗜血阴森,反而相当漂亮,漂亮得相当高洁明亮,拿去九天上做个神仙也是尽够用的。
“我是你想找的人。”
千岁撩了撩眼皮,目光始终不放在妖尊身上,声音里有森森的杀意:
“可你不是我要找的妖尊。”
说话的妖尊神情骤变,身上气势也骤变,一时拿捏不定要不要暴起伤人。
这都被他看出来了……
“莫放肆!”
一声低喝响起。
跟随着妖尊前来的亲信随从中走出一个人。
他从眉从眼,再到鼻子嘴巴,五官面貌统统生得普通极了,丢进人群里过目即忘的那种平庸。
但当它们组合到一起去时,便平凡不再。
甚至从进府开始,眼睛一直长在天上的妖尊也退后两步,微低了头颅,杀意消退,认错道:“是属下鲁莽。”
凭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能叫心气比天高的大乘巅峰心甘情愿认错。
平凡随从在妖族中的威望如何,不用多说。
千岁冷眼看着他们演完,方才平淡道:“妖尊玄渚的易容倒是不错,以假乱真。”
原来那平凡随从,才是真正的妖尊。
玄渚承认得痛快,向千岁歉然一笑道:“雕虫小技罢了,还是瞒不过大人的眼睛。事关祸世,对我而言极重要,不免顾虑众多,特意放了个障眼法出来。”
千岁懒懒支着下颔,微微点头:“祸世对你来说极重要。”
玄渚心里有了不太妙的预感。
千岁轻蔑地一撇唇角:“可对我来说,不过是一团血而已。给我我都嫌脏污腥气。”
若不是正巧生在楚佑身上,千岁才懒得掺进这趟浑水里。
他扫了一眼玄渚,轻轻巧巧道:“记着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求人得先有求人的样子。要是再拿副丑脸装什么随从骗我,就给我滚出这里,别来碍我眼睛。”
他话说得不带一丝烟火气,却让妖族众人脸上瞬间不好看起来。
妖尊玄渚是他们全族的脸面,出外行走时,四方宗主这等仙首也得客套三分,何曾受过这样的折辱?
玄渚倒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听得面不改色:“改装前来,是我的不是。”
他心知向千岁这种人物,两次道歉决计打动不了他,于是更添了一把火:
“如大人所见,祸世血脉的确对我极重要,不可有失。我心中权衡得清楚,绝不会让大人白白出手。”
玄渚意味深长地一顿,千岁在心里翻个白眼,根本懒得搭理他。
见千岁不给任何回应,玄渚只能自顾自抛出诱饵:
“若是大人高义,肯帮我一起拿住祸世,作为回报,我愿意替大人杀了魔道新主。”
千岁终于肯抬起眼睛正眼看他一眼。
“替我…杀了魔道新主?”
千岁咀嚼着玄渚的用词,一字一句反问他道。
许是正午阳光正炽,射进琉璃窗的光影粼粼,映在千岁脸上时,盛得叫人不敢逼视。
玄渚心里莫名有几分奇怪。
但他没怎么多想,以己度人道:“是。不平事择主,魔道新尊将立,外人看来,无疑是动摇大人声望。大人纵然不在意,我投桃报李,也是要为做点事情的。”
玄渚说到这里,倒是笑了:“要不是传言说魔道新主在临平城里,大人向来深居简出,怎么肯千里迢迢跑过来呢?”
他意思很明显。
别装蒜了,大家都是一道至尊,谁不了解谁?谁不想捏死那个挑战自己至尊之位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玄渚问得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