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藕香食肆
“你把他送回了深海?”谢茂问。
“没有。”虾饺脸色扭曲,艰难地回答,“他去——”
“深海。”虾饺又瞬间改口,表情重新变得轻松,“他会为古菲亚殿下陪葬,他会被装在魂匣之中,永远清醒地流连在王墓之中,望着幽暗无光的海底,没有声,没有光,什么都没有。只有他自己。”
“你这么装逼会被打的,你知道吗?”常燕飞忍不住说。
容舜已经扑上去了。
特别安全局的工作人员都在收拾残局,骑士太重了,根本抬不动,放在这里又怕被营救唤醒,一时间忙得不行。可是,再是忙碌,华夏人被揍他们管不着,水博士可是特别安全局的瑰宝,怎么能让水博士被揍?
眼见容舜朝虾饺扑上去,几个离得最近的战士抬枪就射,直取要害。
当然是没射着。
衣飞石手中捡了几颗石子,仓促出手,几把枪的射击角度全被他砸歪了,再想开枪时,常燕飞的惊雷符照脸砸下来,个个被炸得头晕眼花,一屁股坐在了污水里。
容舜一拳击碎了虾饺的颧骨,狠狠揪住他的短发:“我爸爸在哪里?”
“放开他。”
谢茂阻止容舜继续对虾饺下手,不管虾饺在任务中对海族妥协了多少,他已经尽力了。
这世上总有人强行要求奇迹,狐狸精的设定就是能迷惑男人,道德侠却要求聊斋故事里被迷惑的男人守身如玉,被砍中了脖子就是会死亡,道德侠却要求临死的英雄爬起来再拯救世界一次。
进入海族的皮囊之后,就是会被海族的特质所同化。虾饺已经坚持了这么多年,始终没彻底出卖人类的利益。谢茂绝不会如道德侠一般责怪他,为何不能守住人类的本心,为何要被海族的特质所影响。
奇迹,之所以是奇迹。就是因为它发生的概率几乎为0。
“水清涟,告诉我,你还能坚持多久?”谢茂看着虾饺的双眼,仿佛能看进他的灵魂。
他手里拿着刻了恢复符号的天地树,轻轻地抵在虾饺裸露的腰下。这动作很隐秘,他将手扶住虾饺之后,才把天地树从随身空间里拿出来。
“古菲亚死了,我的任务完成了。所以,……我快要被吞噬了。”虾饺艰难地说。
谢茂明白他的意思。
他一直以任务作为保持清醒的信念,任务结束之后,心防松懈,他就撑不住了。
谢茂没有强行要求他坚持一下,努力一下。虾饺痛苦涣散疲惫的双眸告诉他,那是一件特别残忍的事。已经煎熬了这么多年了,任务完成了,为何不让他解脱?
“他去拿东西了。我不知道在哪里。”虾饺苦笑,“我……不相信自己。”
“我知道了。”谢茂低声安慰他,“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马上离开。战争不会结束,古菲亚死了,她的哥哥一定会来报仇……”虾饺说着,声息渐低,似乎很依恋缠绵地试图靠在谢茂胸膛上。
在场几人,其实都知道“谢茂”和虾饺那一段“往事”,那可是差点同居的关系。
衣飞石依然脸色一变。
因为,贴在谢茂怀里的虾饺,突然张嘴,试图咬住谢茂的咽喉——
谢茂眼疾手快狠狠捏住他的下颌,骂道:“你这不是变鱼,是变狗。”
特别安全局的战士已经全部围了上来,举枪把谢茂几人团团围住:“住手!放开水博士!”
谢茂看着被自己扼在怀里的虾饺,极其遗憾。
虾饺的转变是不可逆的。他不止进入了海族的皮囊,还学习并长期使用海族的控魂之术,这些当然都是取信海族的方式,然而,控魂之术让他被感染的过程变得无力回天。
他的灵魂在多个皮囊里拆分重组,早已变得脆弱不堪,哪怕谢茂都没法儿剔除海族对他的影响。
“我送你。”谢茂轻声说。
虾饺眼神几度变幻,艰难地说了一句:“谢谢。对不起。”
谢谢你送我。对不起,从来没爱过你。
谢茂指尖轻点,戾气从眉心透入,终止了虾饺的生命进程。
看着安详逝去的虾饺,谢茂低声说:“没关系。”喜欢你的那个人,也已经不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语出沈多情。
为什么都猜宿贞是容舜的卵子提供者啊?
取卵非常麻烦痛苦,要打促排针,还要用很粗的取卵针从**刺进卵巢,伤害并不小。不可能有女人被取了卵子自己却不知道。
第348章 乡村天王(107)
虾饺的逝去,为谢茂惹来一片枪械的狂轰滥炸,特别安全局的职员都快疯了。
哪怕他们分明看见了虾饺的状态不太正常,目前海族未被清剿,当局仍旧无法接受失去水博士的后果。训练有素的战士将枪械对准谢茂等人精准点杀,全照着要害招呼——
衣飞石与容舜、常燕飞对此都早有准备。
对付人类和海族不同,衣飞石和容舜都留了手,唯有常燕飞毫不同情,扛机枪和手持特质魂沙长筒试图催眠几人的,全都被他一道离魂符撂倒,当场毙命。
谢茂当场焚烧了虾饺的遗体。
青白色的天火包裹着烈士的躯体在洪水中燃烧,化作一抔洁白的骨架,谢茂一一捡起,以随身空间里的器皿盛放。其实,虾饺的灵魂已经消失了,收拾遗体下葬的意义已然不大。谢茂还是打算把他带回国内安葬。
天火在水中燃烧的奇景惊动了所有人普通人,连一向对谢茂存有戒心的宿贞都忍不住心动。
丁仪的遗体还在洪水浸泡中。
将她火化,遗骨捡起珍藏,再带回国内,这是最好的选择。
宿贞犹豫的是,是否向谢茂开口请求,如何向谢茂开口请求,她的请求,是否会给衣飞石在谢茂跟前的生存环境,产生什么负面的影响?——不管谢茂如何解释,衣飞石如何强调,她只记得谢茂掌掴衣飞石的理直气壮,衣飞石被打之后的低眉顺目。
她其实已经后悔了。如果早知道今日注定死在异国他乡,她绝不会公然得罪谢茂。
她想在临死之前修复与谢茂的关系,让谢茂不至于迁怒儿子。又恐怕这一番做作适得其反。
所以,她很犹豫。
正摇摆不定时,容舜发现逐渐退去的洪水,竟然又重新涨了起来。
他独自一人不敢肯定,先将此事提醒衣飞石,衣飞石也已经发现了:“涨了。”
刚才洪水已经退到了脚踝之上,这会儿又涨到了小腿肚子。足有三公分。——若这是家中浴缸、泳池,也不算涨了多少水。可是,这是整个伦敦市的水位线。哪怕下了暴雨,也不可能涨得这么快。
童画在线上传来紧急提醒:【舜哥,阴影再次出现了。这次的图案不一样!我发给你。】
伦敦市的天空上,再次出现了一枚至高海印。
那是一只巨大的章鱼与半人马的结合体,章鱼吞噬了半人马,半人马手中高举着钢叉。
“古卓浪。古菲亚的哥哥,印度洋与南境冰海之王,深海帝国之利剑持有者。”谢茂在白毛怪的记忆里找得到相关情报,“天上的阴影是他所拥有的至高海印。——古菲亚临死之前,一定是通过至高海印与他取得了联系。他来得好快。”
“他开启了捕猎之门?”衣飞石问。
“显然。”
他们得到情报的同时,伦敦方面也得到了汇报,一位特别安全局的官员果断下令撤退。
刚刚封闭了九十九道捕猎之门,正在围剿失去退路的怪物,得,现在伦敦附近的水域就跟操控在海族手里的传送阵一样,叭叭叭又开了一百二十八个洞!源源不断地怪物伴随着汹涌滔天的洪水,再次侵袭了伦敦市!
——伦敦方面要集中一切力量对付刚开启的捕猎之门,至少目前没空杀谢茂替水博士报仇。
闻明雅混在人群中,试图离去。丁仪和虾饺牺牲之后,他就是特事办的唯一联络人,伦敦方面认可与他对接的消息。
衣飞石拦住了他。
“你想离开,得先请示先生。”衣飞石的姿态看上去很友好,一手抵住闻明雅的胸口。
闻明雅也是训练有素的战士,自认身手不弱。被衣飞石轻而易举近身,没反应过来,心口要害就多了一只手看似温柔的手,他还能保持冷静,露出一丝笑容。
特别安全局的战士立刻要解救他,他已经看出了这群拿枪的多么废柴——完全不是衣飞石的对手。
有高级制服贴身保护,衣飞石几乎是刀枪不入。这就等于玩游戏时,高敏高暴击的刺客套了个不掉血的BUFF,简直无敌了。
“没关系,这是我们自己人。你们先走,我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就与你们汇合。”闻明雅识时务地拒绝了特别安全局无意义的救助。
特别安全局目前也是自顾不暇,城市安全受到严重威胁,负责反海族入侵具体战术的水博士又死了,哪里顾得上闻明雅这个华夏来的“工作人员”?如果伦敦,英伦三岛,全都毁于海族入侵的灾难中,王国都没了,谁还在乎外交工作?
明知道闻明雅是迫于压力拒绝救助,特别安全局还是假装接受了他的理由,迅速撤走。
谢茂杀了水博士,常燕飞杀了不少战士,他们都没空复仇,哪里在乎区区一个闻明雅?
宿贞一直认为闻明雅没什么问题。他是跟着丁仪一起来的,和虾饺站在一块。哪怕他曾经和王琳雨站在一起,看在丁仪的份上,宿贞也没有怀疑过闻明雅的立场。衣飞石的态度让她改变了看法。
“你知道我丈夫在哪儿?”宿贞问。
“夫人,如果我知道,我不该在这里。”闻明雅很恭敬,这时候装逼肯定会被打,他也不傻。
谢茂看了看天色,计算时间,将虾饺的骨灰盒交给衣飞石。他不用说,衣飞石就明白了,安安稳稳地将骨灰盒存放在自己的青玉简空间里。
“给你五分钟时间,说点能让你自己活命的情报。”谢茂说。
衣飞石守着闻明雅,等他的情报。
谢茂则带着容舜找到了丁仪的遗体,将二人的手握在一起:“看看她吧。”
丁仪死了不算很久,她委实不年轻了,活着时精气神撑着皮囊,看上去精神飒爽,死后一切都松弛了下来,一时之间就苍老了许多。原本看着还算年轻不显老的中年人,笼罩着死亡的暮气。
容舜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更不知道自己与丁仪的关系。
可是,当他握住丁仪浸泡在洪水中冰凉彻骨的手时,一股莫名的悲伤侵袭而至。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流下了眼泪。
“……谢先生?”容舜不理解地盯着谢茂,他心中已经有了判断,却不愿意相信。
“她的子宫曾孕育你。”谢茂说。
“她是,她是我的妈妈。”容舜侧头紧紧盯着丁仪的脸,眼睛睁得很大,泪水却簌簌而下,顾不得遗体的肮脏与冰凉,他抱住丁仪,“她是我的妈妈。”我才知道她是我的妈妈,她怎么就死了?
“时间不多。我们得马上离开。容舜,一分钟够不够?”谢茂问。
容舜不住点头,将头挨在丁仪冰冷的脸上,不住擦拭她被洪水沾湿的痕迹。他那么急切地想要与丁仪亲近,想要替丁仪做更多的事,可是,他只有一分钟。
丁仪胳膊上还打着石膏。尸身上残余着被宿贞折断整个肩背的痕迹。
容舜知道那是宿贞的手笔。
当时他还想过,那个特殊部门的讨厌女人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让妈妈那么生气。
现在,他知道心疼了。他厌恨当时的自己。人总是偏心,总是下意识地帮亲不帮理。他站在宿贞的立场对丁仪毫无同情心,甚至责怪丁仪招惹了宿贞时,丝毫没想到丁仪会摇身一变成为他的亲人。
所有人都看着容舜跪在丁仪身边,抱着丁仪的遗体,一边落泪一边无所适从地清理。
这种场合,不可能清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