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随死殉 第837章

作者:藕香食肆 标签: 虐恋情深 系统 穿越重生

  那是我小衣的肉啊!

  谢茂心中又苦又胀,一口气堵在出不去下不来,他闭上眼,看不见衣飞石的苦楚,只能听见啪啪地杖打声。衣飞石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他没有呻吟,没有喘息,连受杖时难耐地挪动都没有一丁点儿!

  他如此虔诚温顺,没有一丝抵抗与怨言。这个认知,顿时让谢茂更痛苦了。

第678章 两界共主(192)

  磨人的刑杖一次次击落,捶在衣飞石身上,漫长得没有尽头。

  没有人计数,因为,原本就没有定数。谢茂并没有说要打几下,衣飞石事先也没有交代。若说是犯了这律法那规矩就该当惩处多少?它也没有《家法》第某条之某款关于忘做晚饭的规定啊。

  在昆仑看来,它更像是一次角力。

  严酷的杖刑之下,端看谁先承受不住,谁先认输。

  昆仑拿上刑杖不着痕迹地咬着牙沉稳施刑,刚开始还能忍受——毕竟没有一杖子下去就打得皮开骨裂的道理。衣飞石准备的刑杖大约是成人手掌宽,如今衣飞石身高体长体格健硕,大面上是能承受得住。

  让昆仑难受的就是“打着没数”这回事。

  噼噼啪啪几十杖下去,衣飞石臀腿上全都被杖打了一遍,每一处都红肿起来。

  谢茂依然只是坐在餐桌边,静静地看着。没有丝毫喊停的意思。

  再往下打,若是轻些抡杖,衣飞石才交代过,“别让我为难”,昆仑哪里敢放轻手脚?但是,若不手下留情,衣飞石那已然被犁过三五遍、肿得发红的臀腿皮肉,再碰一下就要彻底破开了,皮开肉绽。

  挨了这么多下,衣飞石愣是一声不吭,仿佛自己就是个凳子,没有丝毫感觉。

  这不是死脑筋么?昆仑丝毫不知道这场角力并不在谢茂与衣飞石之间,而是那道墙的内与外。

  他以为凭着主人对石先生的爱护,石先生但凡不要这么倔强,喊一声疼,示弱哀求两句,主人怎么也会心软了。他诧异于衣飞石的“倔强”——挨了几十下杖子都不肯低头,气性就这么大?

  却不知道衣飞石不是不肯求饶,他是不敢,连吭一声都不敢。

  昆仑将衣飞石臀腿间能避开的地方全都避了一遍,如今已经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

  衣飞石仍旧不吭声,谢茂仍旧没表态。

  昆仑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将刑杖落在了最初的位置,那地方已经肿得亮晶晶的——

  一杖下去,被伤害得无比脆弱的皮肉瞬间破开,有鲜血顺着遍布瘀伤的伤处蜿蜒而下。

  屋子的气氛沉默而压抑。

  谢茂看见衣飞石淌血了。

  衣飞石活生生的一个人,自然也能知道自己流血了——那疼痛的感觉不一样,更激烈许多。

  然而,谢茂和衣飞石都有任何态度,昆仑作为执罚者也只能继续施刑。

  接连几杖都凶狠地破开了肿烂的皮肉,血流汹汹,沾染上刑杖。又一次刑杖落下,就有滑不溜丢的鲜血从皮肉与刑杖间飞溅而起,落在昆仑的手臂上,落在衣飞石的衣衫上,落在凳子下的地毯上。

  餐厅有一盏暖色挂灯,灯光倾泻在谢茂的脸上,是一种精微到极致的白玉肤色。

  遥遥地飞来一滴殷红,溅在谢茂脸颊上。

  那样绝细一丁点儿血,小得像是针尖,若非谢茂肤色如玉,肉眼几乎看不见它的存在。若是普通人,也根本不可能感觉到它的存在,那一点儿触觉实在太微小。

  谢茂感觉到了。

  他不仅感觉到了这一点儿飞来的鲜血,他还知道这一切都是昆仑故意为之。

  他在餐厅里坐着,衣飞石在客厅隔廊,两边隔着那么远,就算失手切了衣飞石的动脉,血也没道理喷到谢茂的身上。若非昆仑有意为之,那么一点血,怎么可能冲破艰难险阻、遥远地飞溅而至?

  “这原本是很简单的一件事。”谢茂缓缓举起一根指头,指尖准确地落在脸颊上,将那一点儿属于衣飞石的血渍抹下,“有人做错事,有人要受罚。倒是刑杖有了自己的想法。”

  衣飞石一直低头熬刑,皮肉上的折磨不算什么,他比较紧张的是君上一直不说话,这很可怕。

  当然,若说全然不知道痛苦,这是假的。他一个健康的正常人,痛觉神经完好,被刑杖一次次击打自然会痛,只是能忍得住罢了。身体和心理都承受着煎熬,神魂也虚弱,无法保持长期的专注力,这时候的衣飞石思绪已经有些涣散了。

  这种状态下,昆仑做了一点小手段,衣飞石根本无力察觉——那一滴飞向谢茂的血,太小了。

  如今谢茂骤然开口,衣飞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茫然地抬起头。

  握在昆仑手里的刑杖已经飞了出去,临空倒竖,下一秒,朝着昆仑当头劈下。

  这其中作用的力量衣飞石太过熟悉,是君上施为!衣飞石混乱地回想,昆仑行杖时并没有时重时轻,君上突然之间发作,难道……君上是不满一开始就打得太轻了?可是,君上也不是半途发作的性子,若是一开始就不满意,早就该质问了……

  这念头只在火石电光之间。衣飞石根本没有太多时间去考虑谢茂发作的原因。

  他只是知道,不管为什么,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和昆仑没关系,应该被君上苛责、迁怒的罪臣……只有他。

  君上亲自击落的刑杖,衣飞石自知无论如何都不该阻止。

  可是,这一杖在昆仑头顶劈实了,昆仑瞬间就会归器。所谓归器,就是灵与器合,若非多年养息,再无力脱身而出。昆仑马上就会变回一只昆仑印。

  ——如今衣飞石有六千年修为,谢茂却还没有完全适应这具皮囊。

  真要打起来,衣飞石并不是毫无胜算。他有保护昆仑的力量。

  衣飞石仓促间将昆仑往后一扯,被圣人威压震得无法动弹的昆仑倏地扑倒,衣飞石已护在他身上,劈头落下的刑杖恰好准确地敲在衣飞石的肩膀上——

  谢茂目无表情地看着衣飞石呕出一口血。

  衣飞石有阻止谢茂的实力,他完全可以凭空架住劈落的刑杖。

  但,他不敢。

  他也不想那么做。

  君上要惩戒昆仑,他护住昆仑已是犯上悖逆,岂敢真的和君上交手?只能以身相代。

  霎时间半边肩膀都被击碎,刑杖哐当落地,衣飞石浑身上下经脉巨震,玄池中波澜骤起。

  不等几口喷涌而出的逆血呕干净,衣飞石忍着浑身剧痛膝行上前,辩解道:“君上息怒,是臣想得轻省了……”

  他不再假昆仑之手,与谢茂一样亲自操控起刑杖,照着适才谢茂惩击昆仑的力道,让刑杖对准自己当头劈下。碰地一声闷响,坚硬如颅骨都凹陷了一块,鲜血汩汩而出。

  剧烈的脑震荡让衣飞石眼前晕眩。

  他勉强镇定下心神,不忘替昆仑说情:“是臣不知轻重,不曾交代清楚,臣……”

  刑杖再度朝着头颅击下,颅骨再次骨折。

  照着脑袋劈下来的刑杖带来了巨大的震荡,浑身经脉巨震,血不归经,气行紊乱。

  衣飞石不得已捂住前喷的逆血,不让血箭喷向谢茂,一只手勉强撑住地面。

  “臣死罪……”

  再这么砸下去,衣飞石脑袋有多硬都得彻底开瓢浆糊。他对自己却没有丝毫手下留情,谢茂劈向昆仑那一棍子有多重,他此后一次次劈向自己的力度就有多重。只重不轻。

  谢茂若不开口,刑杖在衣飞石手里就不会停下。

  血吐了一地。

  衣飞石肩上挨了一下,脑袋上挨了两下,宛如一个血人。

  墙内的谢茂连叫都不肯叫了,冷冷地看着四面八方的巨幕,看着衣飞石满身鲜血,一言不发。

  这下马威给得太过分,里面的谢茂被刺激大发了。

  在刑杖照着衣飞石脑袋猛击第三下时,谢茂一招手,在空中呼啸而下的刑杖,啪嗒落在了地上。

  这动静让衣飞石浑身一颤,终究还是舒了口气。仓促抹去额上钻入眉骨的鲜血,衣飞石嗓子眼里还卡着淤血,又哪里敢在谢茂面前咳出来?

  衣飞石的思绪已然散乱,看着地上自己呕出的逆血,只会伏低身子拜谢:“臣谢君上宽仁。”

  如今谢茂不杀他,无论如何处置,但凡剩下一口气,他都要谢君上宽仁。那刑杖当头劈落的第一下是打昆仑的,他不过是受了两杖,离一口气还差得远呢。衣飞石混乱地想。

  衣飞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谢茂和昆仑心知肚明。

  如谢茂所说,事情原本很简单,他要惩戒衣飞石,他觉得差不多可以了,今天的事就结束了。

  昆仑并不知道谢茂身上发生了什么变故。用对待谢茂的方式来对待君上,结果只剩下灾难。与谢茂相比,君上说一不二更有甚之。他这样的人,哪能容许旁人指手画脚?

  往他脸上糊衣飞石的血,既是冒犯,更是算计,无论哪一条都足够让他动杀机。

  他不杀昆仑,是因为这人是墙里那个谢茂捡回来的,把人砍光了,以后谢茂孤立无援。

  衣飞石连着挨了三下狠的,战力无限削减,此时已经不是谢茂的对手。谢茂趁势重拾刑杖,凌空竖起,当着衣飞石的面,砰地劈在了昆仑的头顶——

  衣飞石不可思议地看着击落的刑杖。

  怎么会?!

  他和君上之间是有默契的。

  他出面救了昆仑,他以身相代。若是君上不肯高抬贵手,就不会饶恕他。

  刚才不是已经饶了我么?!明明饶了啊!如今却趁着他抢救不及,一棍子把昆仑打入归器的状态!那刑杖就在衣飞石的面前落下,生生将昆仑的人形打散,化作一块巴掌大的昆仑印,飞回谢茂手里!

  为什么会这样?!衣飞石想不通!他眼前一片鲜红,有鲜血渗入了眼睛。

  君上不会这么欺负他……

  衣飞石擦了擦眼睛,他很难接受这一点。君上不会这么对我……

  “你很生气?”谢茂突然问。

  衣飞石很难对君上生起愤怒的情绪,他知道自己不是生气,而是不可置信。

  他甚至都不会为这种震惊对君上产生一点怨憎,他只会反省责怪自己,我背叛了君上,我辜负了君上的信任,我率先打破了和君上的默契,是我让一切走向了今天的地步……都是我的错。

  “你很后悔。如果你选择和我交手,局面应该掌握在你的手里,我刚才打不过你。”谢茂说。

  正是因为衣飞石选择了服从,此时被敲了满头鲜血,两处颅骨骨折,肩膀碎了一半,浑身上下染成血人,眼睁睁地看着昆仑归器,谢茂却要嘲讽他,指责他心怀不驯。

  衣飞石一口气噎在胸口,想抬头看谢茂一眼,却没有睁眼的勇气。

  他怕看见君上嘲讽的脸,更怕看见君上眼底的冰冷与芥蒂。

  他已经失去君上的信任与爱重了。这个认知比身上所承受的所有皮肉之痛都更让衣飞石痛苦,那一种悲从中来的绝望,宛如四面八方涌来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忍住心中的嚎啕,挤干净声线中的哀泣,用最虔诚驯服的声音和姿态,向谢茂乞求怜悯:“臣如今身负重伤,万万不是君上对手……”

  谢茂招招手:“上前来。”

  衣飞石忍着晕眩恶心,摇摇晃晃地爬到谢茂跟前,谢茂抬起他的下巴,看着他被血污遮掩的脸。

  “若你没有重伤,是我的对手,就要出手了?”谢茂低声问。

  哪怕他抬起衣飞石的下巴,此时都看不见衣飞石的眼神。因为,衣飞石低垂眼睑,视线向下,努力地不与他对视。他只能看见衣飞石嘴角勾起一丝苦涩,无比驯服地辩解:“臣不敢。臣没有……”

  刚刚他就没有重伤,也不曾对谢茂动手,硬生生将自己战力打废到现在的境界,难道还不能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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