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浅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国师的年龄远远不止这么多。
月光如水一般,温柔地淌在他的及腰的长发上,他头发半束半披,除了靠近发尾的地方是黑色,其他的部分是纯净的白,让人想起仙鹤的翅膀。单看他的头发,他应该很老了,可是他的容颜却如同二十多岁的青年人。
他的容貌既不精致也不惊艳,却让人感到岁月静好的时光温柔。
他穿着一身黑白的长袍,在月色与雾气中,好像要乘风而去。
顾离突然一阵心慌。
“……老师。”
他不知缘由地微微颤抖起来。
国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小离,起来。”
顾离不敢不起。
跪得太久了,他站起的时候一个踉跄,膝盖一阵刺痛。
“哎……”
又是轻轻的一声叹息,这次在耳边。
国师扶住顾离,宽大的袖子就将顾离包裹了起来,顾离恍惚想起,当初自己被捡回来的时候,也是如此。很宽很长的袖子,将他严实得包裹起来,好像一道保护他的墙。
国师将顾离放在椅子山,起身去拿了一盒药膏过来,然后将顾离的手拿过来,顾离身子僵直,拳头握得紧紧的。
“小离。伸手。”
顾离僵了一下,像是想要抗拒,但最后还是妥协似的,将手指一根一根地张开。
指甲扎进掌心,掌心一片鲜血淋漓。
国师拿过手帕,沾了清水擦净他的掌心,雪白的手帕晕开丝丝的红。国师的手是温热的,但是对于火气正旺的少年人来说是偏凉了,顾离忍不住缩了一下,被捉住手腕。
“小离,”国师的动作很轻柔,凉丝丝的药膏抹在伤口,竟然没有太疼,“和自己的身体生什么气呢?”
指腹摩挲过掌心,带起丝丝缕缕的痒。
“知道你少年意气,但是你啊,陛下的裁决可有错吗?”
顾离不说话。
他不是在意冉苍。
涂抹完了双手的药膏,顾离的两只手都被裹了纱布,这才发现自己腿上的伤还没有涂药。
国师自然地将顾离的一条腿放到自己腿上,拿起小刀割开膝盖处的布料,顾离吓了一跳。
“老师,我、我自己来……”
膝盖处的血与布料沾在了一起,一不小心就会将人的皮一起撕下来,疼得很,国师认真地将布料一点点割下来,还不忘回复顾离,“别闹,这么大的人了还不让为师省心。”
顾离想起自己小时候皮,身上常有伤口,就是老师这样一点点给自己处理的。
穿过时光,好像什么都没变。
国师将最后一处伤口处理完,摸了摸顾离的头,见他双腿双手都裹着布条,又叹了一口气。
他微微弯腰,将顾离抱了起来,让顾离坐在自己的臂弯上,就像是抱着小孩子。
顾离的脸一下子红了,想要挣扎,国师的手按在他的头上,他就像是被按住后颈的猫,一下子不动了。
国师的袖子将顾离包裹起来,就像是他被捡回来的那天一样。
顾离突然明白了自己方才为什么在颤抖。
因为他在害怕。
他无比害怕老师说,小离,我不要你了。
往往自负来源于自卑。
顾离无父无母,在偌大的皇宫中,亲近的也只有国师一人。
他在乎的评价,也只有国师的。
他一无所有,他想要报答,或甚是让国师开心的方法,便只有努力地学,成为他最好的弟子。
那深深的怨,不过是来源于最初的敬与爱。
顾离将头埋在老师的颈窝里,微微蹭了蹭,就像是以前一样。
国师微微含笑着按住了顾离的头。
在顾离看不到的角度,他微微侧头看向冉苍离去的方向,笑意褪去,换做了犹豫与忧虑。
***
同一片月光下,在承阳城,在世锦,还有三个人没有睡。
“老大,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真是奇了怪了,南风金鳞手里的那块幽冥令到底去哪了?老子都把腿给跑断了,连根毛都没瞅见。”
魁梧黝黑的班主裸着胸膛,一坛酒直直灌下去,酒液顺着脖颈滑下,沾湿了胸前的毛发。
“这件事的确奇怪,本来打着趁承阳城里程长老一脉的人没有反应过来,先下手为强,没想到幽冥令不见了,它还能长腿跑了不成?”后裔闷闷地摸着自己的箭,箭头被修补过,但是有些歪歪扭扭的,算是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