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洗猫匠人
“为什么没有宫人在身边,南宫盈盈呢?”我奇道。
他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听说你被金吾卫护送出宫后,就再没有回过皇宫。我为了护你性命幽微,可你……哪怕只有片刻,可曾将我当成是你的家人?”
“我……”
我同刘珩沉默相对了许久,在皇宫中,刘珩的病榻外,父皇离去的时候,我确实有那么一刻,为了刘珩孤身一人无人照怀而心酸。
但此刻若让我同他说上几句温情的宽慰,也是万万不能的。
刘珩终于开口道:“我本来是要寻找盈盈的,可是我没想到,你真的好狠的心,你父亲,崔嵬,还有你,是不是真的恨不得我死?”
“出什么事了?南宫尚仪没有陪在你身边吗?”不会的,我走的时候告诉过崔嵬去把南宫盈盈请来,而且是虞贵妃禁止我进宫探视的,她禁止我去,难道还能禁止南宫盈盈探视吗?
刘珩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仿佛我说出了什么奇怪的话,“崔黛绾,你是故意说出这话跟我做戏吗?也难怪你对我狠心,是不是因为心里想着我三哥?你们盘算着,扶植三哥当上太子,然后崔家的人都能鸡犬升天是不是?”
“你这是说得什么话,你,”我忍下委屈,对他说道:“你大伤才愈,从前就算我不好。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招惹你生气,你尽管娶南宫盈盈,我去央求父亲不要与你为难……”
刘珩冷冷地道:“你还敢提盈盈。你知不知道,你把她推下廊桥,她落水受惊以致小产,在我受伤昏迷期间她历经失子之痛,差点就一命呜呼了!”
房间里发出杯子破碎的一声脆响,我震/惊地将一只芙蓉盏打落在地上,芙蓉盏碎裂成一片红色的湮粉,仿佛碎裂的是我胸膛之中跳动的那颗心脏,我张开嘴巴,半晌发不出一丝声音。
过了许久,才终于从失神恍惚中回到人间。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直至此刻我才如此真/实地体会到了我和刘珩之间隔着多么遥远的距离,他不爱我是我一早就清楚的事,从今往后,只怕恨极了我。还有南宫盈盈腹中的孩子,她已经有了刘氏的血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可是当日我并未推搡她,刘珩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我。
刘珩又道:“你这毒妇,死罪可免,但我如何能坐视你再去害人。从今日起,削减你每月月银,禁止你走出燕王府,好生在家反省。”
从这一日开始,我知道我与刘珩已经走上了相背离的道路,只怕再不能回头了。我知道自己日子会很不好过,却没想到连自/由都失去了。
我/日日和茯苓呆在燕王府,刘珩并没有刻意加强看/守,而我也没有了跑出去的兴致,况且我知道,如果我真的偷偷跑出去,刘珩那里一定会发现的,这里是他的王府,他是王府的主人,四处都是他的眼线。
这倒是和我未出阁时的日子像极了,从前我也是这样被/关在崔府后宅的,现在仔细回忆起来,我能拿着大量的金银跑到街上去挥霍,去看尽上/京的繁华热闹,还都是在嫁给这个人之后的事,这么想起来,刘珩从前对我,也只是不在意而已。
刘珩把我扔在一旁不闻不问,这样的日子过了许久,忽然又一天,太后要召见我进宫。
南宫尚仪廊桥坠落小产,是宫闱之中密不可宣的事,为了掩盖,必然会有这一天的到来,我原本以为,刘珩会直接休了我,娶南宫尚仪为妻。却没想到,还是太后来告诉我这件事,先是安抚了我,然后告诉我,刘珩会纳南宫尚仪为侧室。
太后小心翼翼地告诉我这件事,我虽从不曾在这些事上多留心,但就算我再傻,也早想到了这个结果。虞贵妃看我的眼神透着嫌弃,我知道她心中不快,刘珩只怕心中更是不快。在他们眼中,南宫尚仪小产是被我所害,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就因为我的父亲是权臣,在朝中颇具威势,还是不得不保留我正妻的地位。
自从南宫盈盈住进了燕王府,我这边倒是更清净了。刘珩光/明正大把我晾在一旁,他本就很忙,为数不多回家的日子全都一头栽进南宫盈盈房里,连架都懒得跟我吵。偶尔能听到他们那边的欢声笑语,很好很好,我还以为他脾气很大,原来只是跟我脾气大,换了别人就喜气洋洋的了。
王府这群下人都很势利,从前刘珩便不喜欢我,他们顾及我王妃的身份还能面上与我客气,如今都上赶着去讨好南宫夫人,对我是避之不及。只有玖娘待我仍是和从前一样。玖娘常和我碎碎念,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我就是脾气不好所以惹得刘珩不高兴,只要我性子软些刘珩对我还有从前的情分,可是我心里知道,刘珩从前待我便没什么情分,他对我一直如此。
再怎么说,刘珩对我,对崔嵬,也算是有救命之恩,那些噩梦中,他杀了我的场景,反而不再像一块心病一样不断盘旋在我胸口,即便我死在他剑下,也不过是以命偿命罢了。只不过王府的日子太无聊了,我又不能像从前那样常常偷着跑出去,想念角楼街的杏干、鸡头穰沙糖和甘草冰雪凉水,想念欣月楼的歌舞和长庆楼的松醪春,范公子的葡萄酒,虽然刘珩叫厨子学会了紫苏鱼,可是没有酒楼客人的笙歌鼎沸又有什么意思。
无事的时候,我就和玖娘,茯苓,再拉上一个婆子一起打麻将,在屋子里呆的闷了,就去外面荡一荡秋千,这么日复一日的,不觉已到了冬天。
这一天,外面飘着鹅毛大雪。大概是屋子空荡荡的,虽然烧着炭炉,捂着厚厚的棉被,我还是觉得冷。我冷得不行,又犯了头疼的毛病,疼得我一阵阵地恶心,难过得快要哭出来,已经过了丑时了,还是没有阖眼,我有点想家,不知道夫人有没有难为姨娘,不知道妹妹过得好不好,不知道崔嵬宫中骚/乱后有没有受罚,想着想着,我便真的哭了出来。
我忍着不想出声,不想打扰到别人,玖娘在外头睡得轻,还是被她听到了。
她点上灯,见我捂得像个包子一样坐着撇嘴哭,哎哟一声叫道:“祖/宗,这脸怎么红得煮熟了似的!”
她伸手摸了摸/我额头,吓得跳了起来,把茯苓也摇了起来,“王妃发烧了,快,快去请大夫”。
玖娘打了盆热水给我擦汗,我躺在床/上,觉得头痛得快要裂开了,痛到我鼻头都发酸发胀,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也许是出于委屈,也许真的是疼得不行了。
茯苓走了好久,走了有一个时辰那么久,我听到她推门进来,却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
她声音颤/抖着告诉玖娘:“没有大夫,叫不来大夫。”
玖娘跺脚骂道:“没用的小蹄子,走了这么久你去做了什么?”
茯苓小声和玖娘说着什么,“南宫夫人……受到了惊吓……下人不许夜里走动……”
玖娘给我换了一条镇热的毛巾温言道:“王妃好歹忍过了寅时,我就是豁出了这条老命也给你把大夫找来。”
我嗓子沙哑,咳了几声想对她说句什么,却说不出话。
天微微亮,玖娘和茯苓胡乱披了件斗篷便出去了。
我闭着眼睛装睡,其实头痛欲裂,一刻也不曾睡着,难过得恨不得死了罢了。这样死了,史书里对我记载得也好听些,燕王入主东宫前王妃崔氏病死了,搞不好还能隆重下葬,总好过将来被人嫌恶一剑砍死。不知为什么,明明我已经不恨刘珩了,却从心底生出一股悲凉,哭了一夜眼泪也干了。
不知是不是耳鸣,我听到外面有鸟叫/声。
我挣扎着起身,循着这鸟儿的叫/声走出了屋外。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一夜间,院子里的草木山石全都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大地。
那鸟儿的叫/声在屋梁之上,是一只全身翠绿,头上一撮金黄的羽毛的鹦鹉。这鹦鹉的颜色太过明丽,以至于我揉了揉眼睛,还以为看到了幻象。
我哑着嗓子喊不出声,四下里又没有别人。这鹦鹉不知从谁家跑出来的,冰天雪地的怕是冻傻了,要是不把它救下来非得冻成冰疙瘩不可。
我搬来了以前逃出王府常用的梯子,颤颤巍巍地爬了上去,每爬一步都觉得天玄地转。终于爬上了房顶,可是积雪太厚,屋顶根本站不住人,我只好俯下/身/子跪着前行。终于双手捧到了鹦鹉,却发现自己指尖已经冻得通红。
那鹦鹉脚上用红线绑着一个细细的纸卷,我忍着头痛将它解/开,发现用小楷工工整整写得几行字:许久不见,故友可安好?某甚是挂念,温酒放歌等候重聚。
是范思源,我心中一喜。与他宫中一别已经数月,不知他那天经历了什么,既然他叫鹦鹉送来了信,想必十分安好,没想到他还记挂着我,更是令人感动。
我将信收起来,抓着鹦鹉想要下去,头昏昏沉沉的正不知作何动作,忽然听到有人喊我名字。
“崔黛绾!”
“崔黛绾你疯了吗!”
我循着声音看下去,恍惚间忽然醒了醒神,刘珩在屋梁下抬头看着我,眼睛几乎喷/出火来。
我看了看自己,穿着睡袍,赤着脚,捏着一只鹦鹉趴在白雪覆盖的屋梁之上,确实不怎么像正常人。
我想对他解释一下,刚一开口,身/子却往下滑了半尺,我还没喊出声,刘珩先炸了,“你有什么想不开的,演这么一出戏吓唬人,你以为我怕你吗,你以为……你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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