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执笔忆流年
“看清楚了,动作要平稳,就像这样……”玉简左手拢住袖子,右手捏住了小小的墨条,显得手指纤长白皙,简直要泛出光了,“要快慢适中,看明白了吗?”
亲自教学一番之后,玉简又坐了回去,也没管对面那小鬼一脸深思的表情,安静地着自己的事。
空旷的房间里,两个人一坐一跪立,彼此间没有任何交流,只能听到纸张的“沙沙”声,间或夹杂着研墨的轻微摩擦声,竟是诡异的和谐。
谢瑾瑜盯着玉简的脸,一眨不眨,半点都不敢放松警惕,就怕这个男人什么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可就算他绷紧了全部心神,在这样过于宁静和安逸的环境中,也不免放松几分。
不用担心那些宫人会突然从背后将他踹倒,不用担心那些所谓的哥哥姐姐拿着小石子追着打他,更不用担心挡了哪位娘娘小主的道,直接被从桥上扔进一旁的水池中,折腾半响都摸不到岸。
这个人对他没有杀意。
他竟莫名有点相信这人不会伤害他。
可是他的神经才没放松几分,门外就进来了几名侍卫,拎着一个个食盒,依次摆在一旁的桌上,“阁主,该用晚膳了。”
玉简指挥着他们分出四道菜放到另一边的小几上,漠然道,“自己去吃饭,别说我虐待员工,连饭都不给吃。”
谢瑾瑜等玉简走开,已经开始动筷子了,才慢慢走到了他自己那份前,微微瞪大了眼。
肥瘦适宜的红烧肉,褐红色的酱汁被全部收了进去,涓涓冒着热气,上面的油肉连着皮,感觉异常嫩弹,似乎只要动一下盘子,就能看到它荡出浪花一样的波光,单是看一眼,都觉得口水开始泛滥。
旁边还有一盘清蒸鱼,鱼腹上划开的口子里可以看到里面塞着的腊肉片,鲜香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诱得人越发饿了。
然后就是两盘炒菜,绿油油的,看起来非常健康。
谢瑾瑜从来吃过这样的美食,更是可以说从来没见过。
他往日里就被拘在自己那间破落的小院子里,只有饿的狠了,才敢晚上偷偷溜进御膳房,寻些残羹剩饭。
那个时候,御膳房里是不可能有完整的菜品的,他只能从那泔水桶里扒拉一些,或者运气好的话,说不定灶台上还会有他们吃剩下的残渣,那是再好不过了。
而每年唯一有机会吃到宫宴的年会,他自然也是没有出席资格的,所以真正意义上来说,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美食。
越是这样,他越是不敢动筷子。
连那些奉命伺候他的宫女太监都敢对他非打即骂还克扣他的食物,这个男人又怎么可能那么好心,给他吃的这么好?
于是谢瑾瑜就坐在小几旁,死死盯着几盘小菜,一副要把盘子盯穿的架势。
他的肚子饿得厉害,闻到这股香味更是受不了,于是用力的摁住腹部,好抵消那种饥饿感。
起码不要显得太没出息。
玉简的余光扫过小孩,轻轻哼了一声,却也没说什么,自顾自吃了一顿饱的,又坐回去练字。
半个时辰后,先前布菜的属下来收盘子,收到谢瑾瑜这边时,对上那几个分毫没动的盘子,有些犯了难,“阁主,这……”
“不吃就放着,又没人给他下毒,难不成还要人哄着喂着?肚子饿了自己会的,既然不喜欢吃热饭,那就吃冷的好了。”玉简不甚在意地拿过一册字帖,颇为不客气道。
几名侍卫面面相觑,低头下去了。
阁主还是心软,这话……
有点脑子的,应该都能听懂。
谢瑾瑜听见了那番话,却只是低下头,死死咬住牙关,不肯示弱,也不肯泄露半分委屈。
又过了一会,那几盘菜都凉透了,方才一人又转了回来,断了一盆清水和一盒药膏,“小公子,我家阁主吩咐给您上药……”
他说着,要去抓谢瑾瑜的手臂,却被他用力打开,然后几步退后,缩回了那片阴影里。
他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又捏住了那块碎石片,死死攥在手心,就像绵软的狼崽子一样,露出没什么威慑力的乳牙,想要吓退自己面前的敌人。
石片锋利的边缘钳进了肉里,殷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手掌流到手腕上,谢瑾瑜却像完全没有痛觉一样,捏的越发紧了。
“放那就好,哪有那么娇贵的。”玉简看着小崽子满是警惕的模样,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等到那人出去了,谢瑾瑜又渐渐放松下来,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似乎在这个男人面前,他的那些防备和敌意,轻易就会瓦解。
“不想手废掉,就放手,自己上药,还有身上那些。我这里不需要一个残废的属下。”玉简淡声道。
谢瑾瑜盯着那个小瓶子,手是慢慢松开了,堵在肉里的石块被拔了出来,血流得更猛了,屋里开始有隐隐的血腥气飘散开来。
可他却毫无所觉,没有任何动作,就跟刚才的饭菜一样,动都没有动一下。
就那么呆呆地坐着,像块木头一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玉简也没有催他,只留了一点心神在他身上,自顾自写字,过了不知道多久,才听到“咚”的一声响。
小孩终于是熬不住了,一头栽倒,脑袋磕在了小几的角上,发出不轻的声音。
“哎……”玉简又叹了口气,起身朝他走过去。
他把小孩抱起来,才发觉这重量,轻得过分了。
已经十二岁的孩子,身高只有七八岁一样,堪堪长过他的腰部,身上根本没二两肉,就这么缩在他怀里,就像是幼崽般弱小。
方才这小崽子偷袭他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人发着高热呢。
想来是身上的伤口发炎,又吸了过度的迷烟,能强撑到现在,已经算是很能忍的了。
玉简唤了阁里的医师来,看着他们给小孩解开了衣服,纵然之前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却仍旧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小孩瘦弱的胸膛上肋骨清晰可见,根根分明,而原本平整的肌肤上更是青青紫紫,甚至还有不少淤痕,刀伤,划伤,甚至是烧伤,就像是被人拿火把烫的,留下一块难看的疤。
然后小孩被翻了过来,背上还要严重,甚至还有鞭痕!
手臂上更是布满了细小的针眼,和被指甲恶意揉掐留下的椭圆形疤痕。
这还只是个孩子!
玉简胸膛里似乎烧起了一把火,烫得他有些难受,索性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等到医师将人收拾干净又上了药,已经接近半夜了。
伤口太多,处理起来难免要小心一些。
等到人都出去了,他才坐在床边,捏着小孩鸡爪一样的手看了看,拿起被搁置的药膏,轻轻地抹在掌心处,还没来得及涂均匀,那只手就猛地缩了回去,然后他对上了一双满是警惕的眼。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谢瑾瑜下意识往后缩,脊背却顶上了坚硬的墙壁,而后背异样的触感让他不由得低下头,看到自己满身的绷带之后,呆滞了一瞬。
“你说呢?”玉简闻言,嗤笑一声,“你自己说说,你有什么值得我图的?是你的钱?还是你作为北渊国九皇子的地位,亦或是你这张脸?”
他凑近了几分,有些恶劣地看着小孩瞬间慌张起来的脸,“你说说看,我还可以图你什么”
他竟然知道!
玉简点破他身份的时候,谢瑾瑜简直想要惨叫一声,但是却被他死死压回喉咙里。
然后他有些悲哀地发现,这个男人虽然笑得恶劣,可他说的,都是对的。
自己根本什么都没有!
甚至那唯一能被拿来做文章的身份,也不过是外人看着华丽,他自己却知道,哪怕他就那么死在皇宫里或是那个角落,他那个父皇都不会来看一眼的。
他甚至根本想不起还有这么个儿子。
他似乎真的是,毫无用处。
“所以说,一无所有的你,还有什么可怕的呢?”逗弄得差不多了,玉简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他,“心里有仇,有怨,自己变强了然后亲手报回来,在这里冲着我这个陌生人闹什么脾气?只会迁怒的人,是最没本事的!”
玉简朝他轻哼一声,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松了松久坐的骨头,才道,“我要你留下来学点东西,然后为我所用,作为报酬,我会帮你报仇,如何?”
为他所用?
谢瑾瑜呆了一瞬,下意识的警惕还没来得及升起,方才玉简的话就不断在他脑海里盘旋。
报仇……
可以报仇,还能学本事,天底下会这么好的事?
“你要我做什么?”他抬头,看着那个风华绝代的男人,试图做着最后的挣扎。
“那你就不用管了,我说了计划你又不同意,我岂不是很亏?”玉简走回一旁的美人榻上躺下,“你要是不同意,也没关系,我会让人给你备些银钱送你下山,不过之后的路,就得靠你自己走了,生死祸福都是命,好生享受吧……”
谢瑾瑜低下头,死死咬住了嘴唇,然后又偷偷看了玉简一眼。
他突然,有点想相信这个男人。
虽然他对自己的态度似乎一直很恶劣,但是比起那些宫人,已经好太多太多了,而且哪怕他说话难听,却都是有道理的。
更何况他根本就是一无所有,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好,我答应你。”小崽子轻柔的声音传来,玉简轻轻勾了勾唇,和周公下棋去了。
想来会是一场美梦。
第43章 暴君的炮灰男妃(三)
再醒来, 已经是第二日凌晨了, 玉简起身, 觉得有些脖子疼。
他迷迷糊糊地扫了一眼, 才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就缩在这榻上睡着的, 把床让给了那个小崽子。
难怪脖子酸的厉害。
他站起来,朝床边走去,却没看到人。
床单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褶皱, 触手冰凉, 像是没人躺过的样子。
人呢?
大早上的玩人间蒸发?
毕竟这小崽子也知道, 不可能轻易从这里逃走的。
玉简揉着脖子,在屋里找了一圈,然后才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谢瑾瑜。
小孩蜷缩在一起,两手抱住自己, 呈下意识的防御动作, 额头几乎快要碰到自己膝盖了。
像只幼兽, 惶恐又不安地试图寻找一点安全感。
有床不睡, 睡地板?
玉简有些搞不明白他, 索性弯下腰, 准备把人抱起来。
然而他刚刚直起身子,还没来得及跨步, 那人就瞬间惊醒了,下意识开始挣扎起来。
小孩人不大,拼死挣扎的力气却不小, 玉简手一个不稳,就要将人摔下去,幸好他眼疾手快地扯住小崽子的一只胳膊,将人提了起来,落地时只是踉跄了一下,不至于摔疼。
“你!”谢瑾瑜有些惊魂未定,瞪大了眼睛看他,满满都是惊慌和戒备。
玉简这才意识到什么,松开他的手后退一步,“抱歉,你不喜欢别人碰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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