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执笔忆流年
他从那个地狱一样的生活里脱离出来了,现在再回头去看,甚至有几分不真实感。
他自己都有些迷茫,当年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
玉简走到他身边,将谢瑾瑜从地上拉起来,给他手里塞了一把剑,“杀了他们。”
他漠然道,语气平稳,没有一丝颤抖,说杀人的语气,跟讨论今晚菜色的语气没什么两样。
谢瑾瑜呆住了,似乎是没听懂。
玉简看着小孩略有些呆滞的眼,低下头,迎上他的眼,一字一顿重复道,“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谢瑾瑜这回听清了。
握剑的手开始抖。
第45章 暴君的炮灰男妃(五)
“我……”谢瑾瑜呼吸都乱了, 出口仅仅一个字, 已经带上了颤音, 看着玉简的眼, 有几分惶然无助的无辜和迷茫。
他恨他们吗?
当然恨。
每一个无法入眠的夜里, 被戏弄过后抱着自己疼到已经麻木的身体,心里翻涌的杀意都是那么真实。
可当他真的握着剑,站在这几人面前,他的手却不稳了。
手里的剑很锋利, 剑刃反射出刺目的光, 在他的眼底凝成一道线, 刺得他想闭眼。
明明只要轻轻把剑推出去,就像他曾经训练过的无数次那样。
这薄薄的一层衣物和脆弱的血肉根本无法阻挡剑尖的入侵,轻易就能将他们的性命收割掉,他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术, 傻愣在原地, 怎么也下不去手。
手刃仇人, 这不是他梦寐以求的吗?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玉简抬手, 似乎是想摸他的头发, 又慢慢下滑, 隔着一指宽,虚虚描绘着他的眉眼, 多情似得透出几分缱绻。
“你要走的路,远比现在危险一百倍,如果你克服不了, 那我宁愿你没出这个门。我会安排一个合适的理由送你回去,约定作废,你也不欠我什么。不过若是敢透露任何承影阁相关事物,我可以保证你活不过第二天。”
玉简一双浅色眼眸定定看着谢瑾瑜,却又好像没将他放在眼中,漫不经心地说着威胁的话,没有半点威慑力。
“想过什么样的日子,都是自己选的,也总要付出一些代价,安逸也好,动荡也罢,只需自己想清楚。”玉简勾了勾唇,圆润的指尖透着微粉,轻轻在他鼻头点了下,一触即分。
“从心所欲,不必逞强,我在外面等你。”
然后转身,关门。
雪白的外衣被烛光映出水一样的波纹,有些刺眼。
【他要是下不了手呢?】系统突然有些好奇。
它不觉得自己的宿主是多么心善的人。
没有价值的人,恐怕不会被他放在眼中。
“下不了手就放他回去呗,不然呢?我还能把这段时间他装进脑子里的东西挖出来?”玉简靠在门上,姿态随意。
“最多催眠一下,让他都忘了就是了,不过那个地方……他自己不敢改变的话,这一次怎么来,下一次,就没这么好运了,都是自己选的,什么结果都由自己承担,很正常,也很公平。”
【……】它就知道!
抹了记忆等于将他重新变成那个一无是处的弃子,再将他送回去,等于去送死!
【真不知道那……】系统下意识道,却又瞬间噤声。
“什么?”玉简疑惑道。
【没什么】
真不知道那位大人看中他什么。
看起来温软无害,实则心性最是凉薄不过,通透到可怕的地步。
谢瑾瑜看着玉简离开的背影,心头涌上一阵恐慌。
他想拉住那人的衣角,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握着的铁剑似乎重逾千斤,夺走了他全部的力气和勇气。
方才男人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回响,提醒了他一个事实。
如果他不够强大,无法达成他的期许,他将会被抛弃。
彻底抛弃。
回到原本的那个烂泥沼里,被各种纠结的藤蔓缠绕住,活活溺死在里面,无法脱身。
而这次,不会再有一个人,朝他伸出手了。
更不会有人站在他面前,坚定的告诉他,“你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不行!
绝不可以!
谢瑾瑜红着一双眼,转过身看着那四人,手酸得厉害,几乎抬不起来。
他张了张嘴,对着绵软的舌尖用力咬了下去,剧痛伴随着浓烈的血腥味一下蹿上头顶,连带着手指都用力攥紧,然后趁着这股力,用力刺了下去。
“噗呲”一声,又轻又短。
让人几乎无法听清。
随之而来就是那人被蒙住脸,压抑在喉咙里的痛呼。
谢瑾瑜木着脸,将长剑拔.出,那人顺着力道倒在地上,开始剧烈地挣扎扭动,身下一滩深红色被他蹭的到处都是,浸湿了地板。
然后再也没了动静。
他第一次杀人,没有刺中心脏,偏了两分,所以才让人挣扎了这么久。
谢瑾瑜站在一旁,盯着他直到呼吸全无,有些颤抖的手奇迹般地平静下来了。
想象永远大于现实。
其实这真的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下一次,他一定不会刺偏。
两炷香之后,门打开了。
谢瑾瑜沾了一身猩红,长剑还在向下滴血。
他走路有些摇晃,脚步虚浮着,伸手想要去拉玉简的袖子,却在看到自己手上的血迹即将擦上那抹皓白时,停下了动作。
别不要我……
他抬头,看着玉简,视线一片模糊,张了张嘴,却连一个字都没有发出,只想吐。
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
人血溅到脸上的温热,浓重的腥味在鼻尖萦绕,长剑穿透血肉的噗嗤声在耳边回荡,令他难受极了。
却强撑着不肯表现出一丝脆弱。
只是挣扎着,想要靠近那个人。
却又怕满身鲜血的自己,会玷污了他。
玉简看着意识模糊,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的小孩,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似乎自从遇到他,自己叹气的次数与日俱增。
他毫不在意那些血污,张开袖子,将人拢在了怀里,大手抚上了他的后脑勺,安抚似地摸了摸,“做的不错。”
他是否对他太严苛?
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可是外面的世界却更残酷,甚至他的身份地位和所处的环境都不允许他脆弱,心慈手软换不来宽容和谅解,只会是更残忍的掠夺和压榨。
“别怪我……”玉简轻叹一声,抱起已经没有意识的小孩朝外走去。
半夜,谢瑾瑜发起了高烧。
他的身体底子本就弱,连日来的高强度训练更是将他的体能完全透支,加上精神高度紧绷,今天又来了这么一出,顿时绷不住了,一下子病的起不来身,浑身滚烫,就像一只小火炉。
阁里最好的大夫来看过,给灌了药,却都被他吐了出来。
小崽子倒不是故意的,就是下意识的,胃部痉挛一样,会将所有灌进去的东西吐出来。
一旁的老大夫都愁的拼命揪自己的头发,却无计可施。
哪怕点了穴道,强行灌进去,等会就会全部呛出来,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搞。
“先下去吧,叫人拿些烈酒过来。”玉简坐到床边,看着小崽子烧得通红的脸,又忍不住想叹气。
别人或许不知道理由,他却是知道的。
小孩小的时候,生了病,不仅没有御医来看病,甚至那些缺德的宫女太监还会给他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尿。
或者是一些喂畜生的泔水,有的时候甚至是巴豆磨成的粉。
整个人已经烧到不行了,身体还会不由自主地做出相应反应,上吐下泻,生生去了半条命。
也不知道他那时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
或许是曾经吃的亏多了,小孩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在自己身体虚弱的时候,什么都不会吃什么都不会喝,就算被人强灌了,也会逼着自己吐出来。
他想活。
他不知道自己吃下去的是什么,他身边没有可以信任的人,所以他选择等死。
哪怕是药,也不吃。
要么熬过去,要么死。
而且他知道,不会有人希望他好的。
所以他只能死扛。
烈酒和干净的衣物很快被送了上来,玉简掀起小孩的衣袖,用绷带沾了烈酒,在他身上缓慢擦拭起来,他记得以前老顾教过他,这样可以短暂降温。
虽然不知道真伪,但是不妨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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