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步帘衣
一日过去,两日过去……姜扬回信到了,主公为意外状况事先安排的密探也自揭身份进了王师帅帐,陆翼那边依然了无音讯。
被派去给陆翼求援的兵卒也一直没回来。
城中的敖戈亲兵全军覆没。
敖戈的尸首被铁水烫得几乎认不出人,好在头还完整,柳家将领将敖戈的头割下,挂在城门上示威。
这时候,陆翼才带着他的大军出现了。
陆翼和他的亲兵们,不下马也不收刀。
陆翼坐在高头大马上,先表了一番沉痛悼念之情,面对楚顾家臣将领的质问,他惊讶再三,坚称自己一听说噩耗就日夜不停地赶来,没有收到过什么求援,其中一定是出了什么差错。
最后,陆翼才说到了来意:“为亡燕复楚计,既然诸位没了将军率领,那不如合二为一,由本将军带着继续攻打雍州,以期尽早完成主公军令,也好为敖戈报仇。”
“那就不巧了,”一位将军打扮的青年男子策马越众而出,手持虎符,“主公早有安排,假若不幸意外发生,就暂由本将统领王师。”
陆翼自以为安排好了一切,没想到半路杀出个见都没见过的青年将领,手里还有顾烈的虎符!
除非陆翼当场造反,不然对方手握虎符,陆翼根本无计可施。
“你是谁?”功亏一篑,陆翼是咬牙切齿。
那青年男子把玩着手中马刀,一笑起来邪气四溢:“在下姜延。”
又是姜家人。
陆翼深深看了他一眼:“如今真是人才辈出,一个比一个会出头。姜延是吧?本将军记住你了。”
姜延笑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玩着虎符,目送陆翼带着他的大军远去。
楚顾家臣将领松了口气。
“姜家哥儿,你胆子可太大了,”回到帅帐,那位家臣将领不由得后怕,“接下来该如何?”
姜延安抚道:“稍安勿躁,主公或姜扬将军必会速速安排有能之将接手,我会一直留到新将领入军。只是,为了避免陆翼起疑,咱们还需尽快攻城。”
说到这里,姜延还开玩笑道:“下一场战可就是你表现的时候了,若是能攻破柳家城池,主公必会记得你临危不乱、指挥若定,为敖戈将军报仇血恨。”
听他这么一说,那位楚顾家臣将领也定下心来,召集众人计划攻城复仇。
姜延明面上还是这支王师的主帅,因此坐在主位默默听着,他是个密探,对打仗一窍不通,听着听着就走了神。
不知陆翼日后发现他是个根本不会打仗的密探,会气成什么样。
不知主公会派何人来接手。
不知牧廉在做什么?
想到最后,他不自觉的,无声的笑了起来。
*
狄其野的风寒,寒了六七日都没好。
一开始顾烈有心让他多修养几日,也没说话,最后顾烈也不纵着他了,问:“狄将军准备躺在床上攻下翼州?”
狄其野也手痒得很,装不下去了,一边叹息一边生龙活虎地跳起来,看了看顾烈,突发奇想道:“要么我给你当军师吧,我出谋划策,你领兵出战,有我出马教你打陆战,保证洗刷掉你只擅水战的名声。”
顾烈一脚把他给踹出了帅帐。
但狄其野显然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他都乐意做顾烈背后的男人了,怎么顾烈还不领情,于是第二天又来帅帐磨顾烈点头。
顾烈觉得好笑:“怎么?还非得让我抢你的军功?”
狄其野对心上人只擅水战的名声满腔怜爱,丝毫不介意分军功给顾烈:“那有什么,我乐意。”
顾烈没好气道:“你乐意我不乐意,到时候我就不止是不擅水战了,还得加上一条,忌惮良将,夺人兵权。”
“你们这些人,”狄其野还摊手摇头,“就是想太多。”
顾烈都懒得理他。
次日消息传来,敖戈在攻打柳家城池时不慎中伏,为楚军捐躯。
初闻噩耗,顾烈只觉怅然,前世敖戈虽然死于谋反,却到底是随顾烈打下江山、活到了太平年间,死的时候也算是体面下葬。没想到此生居然阴沟翻船,以屈辱的方式死在了柳家将领手中,死后还被割了头,不得全尸。
但顾烈毕竟心老了,除了怅然,也生不出更多悲绪,只是去信嘱咐姜扬厚待敖戈家人。
消息再传来,说陆翼也许是有意拖延、不发援兵。
证据不足,顾烈按下不表。
第三日,姜延和姜扬的详呈到了。
姜延是顾烈安排在敖戈军中以防万一的棋子,其实本意是防止敖戈不听王师建议一意孤行,因为前世敖戈因鲁莽急攻也遇过险情。所以顾烈把仿得足以乱真的虎符交给姜延时说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许暴露身份。
结果错有错招,敖戈死于埋伏,陆翼有心夺兵,姜延就站了出来,以密探之身冒充将军,逼退了陆翼。
等姜扬安排的将领秘密赶到,姜延就顺利脱身,回秦州大营将自己亲历过程写了个清楚明白,通过姜扬报了上来。
而姜扬这个密探头子的详呈,就更为详细。
柳家将领收到的消息,是陆翼派人传出去的。
姜扬综合情报分析,陆翼怀疑敖戈打默契战,是因为敖戈不符合其实力的连番胜仗,他或者幕僚谢浮沉注意到了这点,而不是敖戈走漏了风声。
因为陆翼和谢浮沉显然以为和敖戈打默契战的是谢家,投楚的也是谢家,所以漏出的消息也直指谢家,而不是严家。
根据密探记录,陆翼几次派出前哨观察敖戈攻城,那几场恰恰都是挂着谢家将旗的严家城池,姜扬认为这是产生误会的根源。
而陆翼确实有意拖延了三日,杀了前去传信的楚军兵卒,故意坐视敖戈去死,意图夺敖戈的兵来扩充自己的实力。
他能不能及时赶到救援是一回事,故意不去救援、甚至为了隐瞒自己不去救援的事实杀害兵卒,而且有预谋地抢兵扩军,就完完全全是另一回事了。
“这个陆翼,”狄其野虽不喜敖戈,但必然是对自己人下手的陆翼更恶心,这令他想起了前世的事,一脸嫌恶道,“我只以为他奸猾,没料到竟然背后捅刀同僚。”
顾烈沉着脸,不自觉捏皱了呈信,低声道:“杀我楚兵,杀我楚将者,皆为楚敌!”
看他怒火交织还强忍理智的模样,狄其野心疼,像看着一座沸腾多年却从不曾喷发的火山,真怕他哪天就分崩离析了。
“你的敌人,大楚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狄其野承诺一般,用一种宁静而郑重的语气说,“他们必将亡于青龙刀下。”
“主公,此时此刻,你需要我做什么?”
说出你的命令,我会毫不犹豫地执行它。
这奇异般地安抚了顾烈。
顾烈思忖半晌,对狄其野轻轻一挑眉:“你说,你要给我当军师?”
狄其野勾唇笑了。
*
楚军上下忽然得知一个消息。
狄其野被主公夺了领兵之权。
顾烈居然先对狄其野动手,陆翼心中惊疑不定,认为顾烈有可能是在敲山震虎,急忙招来谢浮沉。
谢浮沉分析道:“楚王未必是知晓了咱们的动作,也许是狄其野嚣张任性,终于触怒了楚王。将军大可趁机立下赫赫战功,瓦解狄其野在楚王心中地位。”
他这么一说,陆翼虽然疑虑并未尽去,却也安定下来:“前方正是谢家城池。”
“正是,”谢浮沉拧出一个阴险的笑,“没想到我一猜既中,他们还当真有心投楚,和敖戈眉来眼去,这些假清高的软骨头。”
陆翼却叹道:“早知谢家有心降楚,咱们何必费力攻城,假意受降再宰了就是。”
谢浮沉忍住没说话。
察觉谢浮沉的沉默,陆翼假模假式地笑了笑:“谢先生觉得本将军说得不对?”
谢浮沉殷切起来,找借口道:“在下只是觉得后话无益,将军如今威名赫赫,这些胆小怕死之辈,哪里还敢投降?”
这倒也没说错。
陆翼心里存了芥蒂,但到底是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谢浮沉背后出了冷汗。
陆翼此人之反复多疑,当真世所罕见。
陆翼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大笑。
谢浮沉不解地看着他。
陆翼笑说:“主公只擅水战,如今夺了狄其野的兵权,只怕……”
要出洋相,这四个字陆翼没明说。
谢浮沉面上附和着大笑起来,心中不屑地想,就这样,还想造反。
然而顾烈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夺了狄其野兵权后,那支楚军依旧凯歌高奏,战无不胜。
第66章 谁不迷茫
北燕朝堂乱成了一锅粥。
柳家有了打死楚军大将敖戈的军功在身, 说话硬气, 当朝指认谢家投敌, 证据是敖戈一看谢家将旗,就毫无防备地帅亲兵攻城,被柳家将领斩首示众。
谢家家主气得抖成了风中了老树叶, 把谢家兵马的阵亡名单承了上去,指出自家把兵马转给严家后,每每被楚军攻城, 死于守城的都是谢家兵马, 逃出生天的都是严家将领,所以, 投敌的可不是他谢家,是严家!
严家纵使心虚, 也绝不肯接这顶叛国的帽子,当即把柳家重新拖下水, 问他们,怎么楚军治军那么严谨,俘虏了那么些人都没逃出来, 单单你们柳家将领跑出来几个, 而且刚好指认了王识献?
王家当然打蛇随棍上,跪倒喊冤,说陛下,指不定就是柳家和北燕合伙设计您杀了王识献,是诳你自断一臂啊!你忘了, 柳家当年可是想把自家姑娘献给顾烈的!
王家说的那姑娘不就是柳湄?柳家急了,柳湄父亲当场和国丈扭打在一起,两个大腹便便的中年臣子在大殿上拳脚相向,把杨平气得满脸发青。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杨平罂_粟成瘾,身体越来越虚弱,已经承受不住这种程度的怒气,当场厥了过去。
底下臣子居然没一个及时发现。
杨平再醒来,已经被抬回了后殿,王后在一旁侍候着。
他因为王家在朝堂上的挑拨,又翻起了对柳湄名声的芥蒂,此时见着王后,觉得王后真是又贤惠又端庄,没有一处不好。
杨平神神秘秘地拿出刺伊尔族催促回音的信函给王后看。
王后凝神一读,只觉得气血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