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步帘衣
“怎么?”王后扶着桌案站起来,慢慢走到生母身边。
魏氏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娘娘,这里面加了罂_粟壳。”
王后一怔,心中登时狂跳。
她原认为柳湄胆大包天,现在看来,柳湄根本是个不计后果的疯子!
魏氏发挥了江南瘦马的本性,给女儿出主意:“娘娘,你只说你肚子不适,让御医来验蜜饯,一准查出来。”
王后叹了口气。
“不许声张,”王后牢牢盯住魏氏的眼睛,双手抓着这个瘦小的女人,“谁都不许告诉。你给我记好了,若是你说给第三人知道,就等于亲手送我去死!你听懂了吗!”
魏氏被王后吓得又想哭,好歹是忍住了,紧张地握着拳头说:“奴家知道,奴家知道。”
这是她拼命留下的女儿呀,她再糊涂,怎么会害女儿?
她保证谁都不告诉。
王后松了口气,魏氏什么正经事都不会,但有一点好,知道男人信不得,够听女儿的话。
“你记牢了,谁都不许告诉。”王后不放心地再次嘱咐。
魏氏乖乖点头。
王后心软起来,握住魏氏已经不再柔嫩的手,把在后宫强撑了这么久的胆气泄了三分,放任自己在生母面前红了眼圈,咬着牙道:“我一定能想出法子,保全你我。”
魏氏不懂女儿为何一副濒临绝境的模样,但到底明白女儿是为了自己好,心里又是疼又是甜,伸手为女儿捋好鬓发。
王后强忍住泪,拉着魏氏的手,带她去挑东西:“送回府里的想必没你的份,拿些本宫用过的东西去,她们也没脸抢。若是敢抢,你只去跟父亲哭,别在她们面前献世。”
魏氏抿着嘴儿笑,说好。
*
狄其野赖在帅帐的最后一天,他的手下们都忍不住找过来了。
牧廉是第一个来的。
其实牧廉来意不是为了狄其野,在他看来,师父疑似被软禁在帅帐根本不算事,反正主公打天下还离不开师父,敲打几天肯定就放出来了。
牧廉一进帅帐,就被狄其野塞了张纸:“你大师兄的遗计。”
牧廉接过看完,正儿八经地反驳:“师父,徒儿记得你不曾收韦碧臣为师。”
以前一口一个大师兄,现在一口一个韦碧臣。
狄其野放弃跟他鬼打墙,说正经的:“你觉得,他临死还给刺伊尔族送信是为了什么?他是先决意去死再送的信,还是先送信,没来得及有后续动作?”
“师父,你一开始就说,这是韦碧臣的‘遗计’,既然是遗计,那就是韦碧臣死前设的圈套,”牧廉直指关键。
狄其野承认:“我是这么觉得,只是还没想明白他到底是想算计什么。你怎么看?”
牧廉觉得这个问题根本都不用想。
“师父,这事太简单了。”
狄其野一挑眉。
牧廉提醒他师父:“死得人人称颂。”
狄其野立刻想明白了。
“都什么蜿蜒崎岖的脑回路,”狄其野对着那张纸唏嘘,“这脑子干点什么有用的不好。”
牧廉歪歪脑袋。
狄其野想起来问:“你来是有什么事?”
“师父,”牧廉叹气,“我捉不到密探。”
这是句废话,姜延被顾烈派出去了,又不在军中,当然捉不到。
“他又不是我的手下。”狄其野实事求是地提醒。
牧廉盯着师父摇摇头,叹息着走了。
师父不行。
师父做不了主,还是得找主公。
牧廉刚走,五大少就来了。
狄其野觉得有趣:“你们来干什么?”
干什么?
五大少被哽得说不出话来。
顶头上司疑似被主公软禁在了帅帐里,好几天不见人影,见了面居然还问他们来干什么?
阿左捧心:“将军,我们是来探病的。”
这也是实话。
狄其野笑笑:“你们有心了。偶发风寒而已,不足挂齿。”
五大少望着他神采奕奕、潇洒不减的脸,确实也觉得将军的身体是没什么好担忧的。
但这就更让人担忧了。
阿右暗示:“将军何时与我们拟定下一步攻城计划?”
既然痊愈了,那还不赶紧回将军帐?
狄其野也手痒得很,利落地从躺椅里翻身跳起,走向帐侧堪舆台:“来来来,我们现在就说。”
于是等顾烈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狄其野不顾病体,连羔袍都没披上,正兴致勃勃地拿着竹笔跟五大少研究攻城大计。
五大少本就不该在帅帐逗留,一见顾烈,立刻识趣找借口溜了。
“病好了?”顾烈皱眉问。
狄其野突然虚弱,撑着堪舆台夸张道:“刚才不觉得,忽然有些头昏。”
顾烈一边嫌弃,一边拉着他手肘把他带回躺椅里:“谁让你昨日非要沐浴。老实待着!”
狄其野窝在躺椅里抱着软毯,被顾烈开窍之难气得磨牙。
五大少走出帐外,只觉得寒风飕飕。
帅帐里炭盆太暖了。
阿虎和阿狼为将军明显痊愈的事实感到高兴,勾肩搭背跑去操练兵马了,时刻准备为将军上阵杀敌。
阿豹突然笑起来,对左右都督说:“像不像金屋藏娇?可惜将军不是大美女。”
姜通因为姜延的缘故,很听不得这种玩笑,立刻沉了脸赶人:“外人没说闲话,你倒编排起将军来了。主公明显是把将军当了儿子养,少说这些怪话。”
阿豹嬉皮笑脸让姜通别生气,两人说起当年风流往事,也勾肩搭背地走了。
右都督敖一松望着这些远去的傻蛋们。
无知是福啊。
帅帐里只有一张床。床上有将军的枕头。
敖一松沉思着。
他在思考一个问题——他的四位同僚,到底是太过正直,还是即没长眼睛也没长脑子?
*
王识献一死,王家气焰低下去,柳家就又抖擞了起来。
柳家立志要挽回在雍州战场节节败退的局面,打一场胜仗。
守城的柳家将领收到一个消息,说是换上谢家将旗,必能设下埋伏骗杀敖戈。
柳家将领将信将疑。
第65章 敖戈之死
敖戈漫不经心地带着兵攻城。
城上还插着谢家将旗, 谢家兵马已由严家接手, 严家和敖戈默契已成习惯, 敖戈自然也以为这又是一场默契战。
他喜于几乎不劳而获的军功,可也难免觉得无聊。
打默契战这事,其实是严家先动的手。
严家只是私下投向大楚, 没有明面上转投阵营,而他们传向大楚的消息,大多数都是顾烈通过密探早已得知的, 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
既然严家自己不主动投降, 为了保住名声,还依然作为北燕势力和楚军交战, 那么,顾烈自然不可能把严家投楚的事情告知敖戈陆翼, 战场上刀戈无情,更不可能特意让敖戈陆翼放严家一马。
所谓求仁得仁。
但严家不肯背上不战而降的骂名, 不代表他们就真的愿意为北燕平白丧命,所以楚军一来攻打雍州,严家就派人悄悄找上了敖戈。
为什么只找敖戈?倒不是严家不想找陆翼, 只是陆翼一上来就把城给屠了, 严家给骇破了胆,所以在陆翼行军路线上的严家城池,要么只剩下谢家转来的兵马守军,要么是随时准备弃城逃跑的严家将领。
敖戈一开始也不信,连着打下两城就信了, 他还特地写信问了主公。
既然敖戈问了,顾烈也不否认,含糊地默认了敖戈的做法。
这下子,敖戈是放开了手脚和严家合作起来。
敖戈与严家商议,如果是严家自家兵马守的城,那就比划两下意思意思,严家将领自会弃城而逃;如果是谢家转给严家的兵马守的城,那就费些功夫,严家将这些城池的布防弄得一模一样,敖戈得靠严家给的守城布防图真打。
所以,敖戈按照布防图顺利打进城中,没发觉一点不对。
但接下来,才是噩梦的开始。
柳家将领一声令下,四方城门紧闭,将楚军先头部队截断城中,关门打狗,一早烧红的铁水从炉中倒出,烫得楚军哀嚎四起。
敖戈贪功,跟着他抢先进城的都是他的亲兵,而跟随他打仗的楚军王师都被留在城外待命,既不知道他与严家的交易,更不知道什么守城布防图。
城门反常一关,率领楚军王师的楚顾家臣心道不妙,刚要破城驰援,却见城外三面都冒出北燕兵马,眼见就要形成包围之势!
楚顾家臣将领当即立断,立刻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撤向原本驻扎的大营。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楚顾家臣将领一边写信报给秦州大营,一边在敖戈幸存杂兵的指点下向陆翼将军发出了求助信,请陆翼将军速速前来救援敖戈。
在敖戈杂兵的眼里,陆翼将军是自己人,一定会把敖戈将军救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