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夕水格
他握着高脚杯的手不自觉收紧,纪夕算个什么东西,这一切本该都是他的。
顾景曜晃了晃手中的红酒,慢悠悠品了一口,看着池修明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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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夜晚降临的本来就早,又加上刚下了一场雨夹雪,才下午四点多,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顾子安坐在疾驰的车中,听着窗外呼啸的寒风,心情比这恶劣的天气更糟糕。
觉得自己胸闷到喘不过来气,顾子安给窗户打开了一点,凛冽刺骨的寒风猛地窜了进来。
柳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转头看了一眼浑身低气压的顾子安,他张了张嘴,却没敢发出声音。
顾子安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任寒风如刀一般一寸寸割在皮肤上心口上,这种剧烈的疼痛感让他清醒让他畅快。
直到看见车灯前方有对母子,母亲正弯腰顶着北风艰难地为孩子撑着一把遮风避雪的伞,而她自己的整个身体却都暴露在风雪下。
伞在北风中随时都有被吹走的可能,就像那随时都会消失掉的脆弱生命。
顾子安像看见什么吃人的猛兽似的,赶紧移开目光,下一秒就窗户腾地被关上了。
车内的温度慢慢回升,低气压的空气却凝结成冰,柳邑看着顾子安充血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困在笼子里的凶兽。
不知过了多久,柳邑轻轻唤他:“子安,到了。”
今天是顾子安亡母的忌日,每年这一天,顾子安都会到这片墓地来。
他下车,声音比天气还冷,跟替他撑伞的柳邑道:“别跟过来。”
柳邑无奈地收起伞,接过司机递过来的大衣,赶紧披在顾子安身上,知道他会拒绝,忙轻声道:“万一感冒了,你自己能扛过去,传染给纪夕就不好了,他不是明天就回来了吗。”
顾子安拒绝的动作一顿,没再说什么,裹紧大衣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走去。
不长的一段路,却像走了两辈子那么久。
墓碑上方是一张经过岁月洗礼的照片,照片上的脸惊艳温润,正温柔地朝他笑着。
顾子安对上亡母的视线,咚地一声跪在了水泥地上。
上辈子他温良谦恭和善待人,却被人算计被人陷害,那么多人负他,他对不起的只有一个。
他母亲。
顾子安僵硬的手指划过冰冷的墓碑,划过那张又美又温柔的旧照片。
直到脊背僵直,眼睛胀痛,他才缓缓从口袋掏出那张泛黄的旧病例。
他重生后,费了千辛万苦才找到曾为母亲看过病的老医生,旧病例就是从年迈的老医生那里获得的。
顾子安轻轻地展开翻了无数次的小本子,上面的字迹经过漫长的岁月后依稀可辨。
第一页上面潦草的笔迹写的有:帕罗西汀,西酞普兰。
这两种都是抗抑郁的药。
本子中间的页码上好几种抗抑郁的药交替出现,并且药量逐渐加大。
从某一页开始,这种药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一天,应该是母亲知道自己怀孕的日子。
重度抑郁症根本离不开药物治疗,可是母亲怕给肚子里的孩子带来任何一丝的风险,在孩子和自己面前,她把生的希望留给了顾子安。
顾子安从拿到病例开始,就日日活在不能解脱的痛苦中,他恨自己,厌弃自己,厌弃生命。
他恨自己抢夺了母亲的生命,可是他更恨顾家那几口畜生,让一个活泼开朗的姑娘嫁进去短短一年,就受不了折磨犯上了重度抑郁。
柳邑在原地焦急地等了五个小时,脚边已经扔了几十个烟头,他思忖着,再等半小时,要是顾子安再不下来,他就算冒着被踹下来的风险,也要上去找人。
“柳......柳总,”司机被寒风吹了太久,嘴都有点瓢,“顾总下来了。”
柳邑给烟一扔,就准备起身去迎,被冻僵的腿却不听话的趔趄了一下,他扶住后面的树才站稳。
“子安。”
顾子安浑身寒气逼人,像个根本没有任何热度的行尸走肉,鲜红的血已经冷凝,骨肉也都僵硬无力:“走吧。”他哑着嗓子吩咐。
司机和柳邑虽然一直在外面等,但是两人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
司机见顾子安穿着单薄的衣服,怕他已经冻僵了,没敢给车内温度一下开的太高。
柳邑知道顾子安的状态每况愈下,每年这个时候的顾子安都会变的比上一年更加易怒暴躁,濒临崩溃边缘,恨不得毁天灭地。
柳邑跟了他这么多年,对于顾子安情绪上的变化,他能感知的一清二楚,但是他无能为力。
到了家门口,顾子安跟准备下车的柳邑道:“回去吧。”
接近凌晨,天上又飘起了鹅毛大雪,屋檐下甚至结了厚厚的冰锥。
柳邑知道顾子安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的这一面,他没敢多做停留,吩咐司机掉头给车开了出去。
他看着后视镜里,顾子安穿着单薄的衣衫,站在天寒地冻的一片白茫茫中,像一个千疮百孔随时会倒下的战神,抛去繁华和荣耀,所剩不过一副不甘的躯壳。
柳邑想了想不放心,拿出手机给远在C城录制综艺节目的纪夕拨了个电话,话筒里嘟了半天,却没有人接起来。
大雪很快给车轮的痕迹掩埋,像从来没有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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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管家和秦医生早早地就被顾子安打发走了,他缓了好一会儿,向着那扇门走去,向着没有人气儿的屋内走去,向着被仇恨填满的前方走去。
顾子安携带一身风雪推开门,暖黄的灯光和温暖的空气瞬间笼罩了他,他抬起空洞的眼眸,直直地看向沙发上的人。
“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纪夕被推门声惊醒,看清来人是顾子安,他连拖鞋也没顾得上穿,给毯子一掀,朝门口飞奔而来。
顾子安看着纪夕发着光带着惊喜的眼神,心口顿时一暖,他僵硬的手臂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不是明天才回来吗?”他听见自己用沙哑的嗓子问。
“哥,”纪夕抱着他,感受到顾子安浑身冰凉,把他搂的更紧了,寒意透过他单薄的睡衣,窜进他的每一寸皮肤里,渗透进血管里。
纪夕打了个寒战,仍然没有放开他,声音里都是风雪夜里等到归人的喜悦,“哥,我下午打你电话没打通,下雪所有的航班都停了,我坐高铁回来的。”
今天是《这就是生活》第一季的最后一期节目录制,晚上大伙儿准备吃个散伙饭,纪夕看着朝夕相处的几个人,突然就想起顾子安,他知道半年后,他跟顾子安也会面临这个场景。
再不舍,也终须一别。
人生嘛,不过就是一场场的相逢,和一次次的离别,道理他都懂,可是他突然就很想顾子安。
想给他打电话,想听听他的声音。
打了两个那边都没有人接。纪夕想了想,半年的日子所剩不多,能多留一点就多赚一点。
他没吃完散伙饭,就让辛武定了高铁票,急切地踏上了归程。
顾子安贪恋那温暖的怀抱,但是更怕自己身上冰冷的温度传到纪夕身上,他咬牙推开他:“我先去洗个澡。”
纪夕顺着他的力气松开他,抬头,用手搓着顾子安冻得通红的耳朵和冻僵的脸,如星辰般的眸子看向这个强大的如神一般的男人:“哥,你饿不饿,我给你留了碗鸡汤面,估计都凉了,我去给你加热一下,你先去洗个热水澡,等你出来就能吃了。”
我知道你很有钱很强大,甚至无所不能,可是我也想用自己的方式回报你,哪怕只有一点点。
“嗯。”顾子安听话地点点头。
“哥,”纪夕敏感地察觉到了男人的异常情绪,但是眼下的情况容不得他多问,他拉着顾子安冰冷的手,往茶几旁走,“快来。”
顾子安不知道他要给自己带到哪里去,但是他心甘情愿地跟在他身后,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
纪夕站在茶几旁,给顾子安倒了杯热水,递给他道:“快喝点,哥,你别上楼了,就在楼下的客卧洗吧,衣柜里就有睡衣。”
顾子安点头,像个迷失了很久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一个安心之所。
水喝完,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去洗个澡,再换身干净的衣服,但是他看着厨房里那人的身影,循着面香,他着了魔似的往厨房走去,向着那束光走去。
纪夕听见脚步声,回头跟他笑,哄他道:“哥,是不是很香?你是饿了吧?但是这个还要等一会儿,你先去冲个热水澡,出来才能吃哦。”
顾子安看着他笑意盈盈的脸,眉眼弯了弯,走到纪夕身后,从背后轻轻地环住了他。
纪夕用筷子搅动锅里的面,想了想又加了个鸡腿放进去,用肩膀轻轻顶了顾子安:“哥,你都多大人了,怎么跟个小孩似的,这么粘人呢。”
顾子安用下巴蹭了蹭他柔软的发顶,他曾经厌弃的痛恨的“家”,此时此刻他却如此渴望,渴望有个家,渴望家里永远有这个人。
他呢喃道:“纪夕,我只黏我的纪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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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我是你的(修)
纪夕拿筷子的手一顿, 胸腔被巨大的欢喜填满,他勾着嘴角回头看顾子安,清亮漆黑的眸子里发着光, 那么的亮:“哥,你最近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顾子安揽着他的腰轻轻一带,胡乱应了句:“嗯。”
纪夕顺着他的力气转身, 双手反撑在身后的流理台上, 身体稍稍往后仰,跟顾子安拉开了一点距离。
见顾子安不愿意说这个话题, 他也没再继续问, 只抬头调皮地看向顾子安,轻笑着道:“哥,我是你的,那你是谁的?”
顾子安的手覆在纪夕的手上面,身体前倾,慢慢地靠近他。
男人虽然一脸疲态,仍旧难掩惊艳的帅气,纪夕被他圈在怀里,感觉自己从头发丝到脚指头都被浓烈的荷尔蒙包围。
他头皮发麻, 心脏狂跳,没办法再直视顾子安缠绵的目光,移开视线,垂眸竭力平复内心的躁动。
顾子安把手指挤进纪夕的指缝里,两个人近到呼吸交融, 他着了迷似的在纪夕耳侧深吸一口气,清甜的柑橘香味像是一剂强力解药,化解了他前半生所有的痛苦与桎梏。
也像是一剂毒.药,让他痴迷上.瘾沉沦,心甘情愿毫无保留地交付下半生。
他冰凉的薄唇轻吻在纪夕的额头眉梢眼角鼻尖,最后落在那片蔷薇色的柔软唇瓣上。
纪夕仰起头,享受着与想念之人的耳厮鬓摩,四片唇你来我往地互啄对方的唇角。
“你愿意的话,我就是你的。”顾子安嗓音暗哑。
随即舌尖如火似的抵开纪夕的唇缝,牙关,一路畅通无阻地寻到那同样似火的小舌,吸吮追逐,肆意缠绕。
纪夕抓紧了顾子安跟他交握的手指,热切地迎.合着男人,合约也好,半年也罢,他现在只想全身心地熔化进男人的热情里,融化进他的身体里,最好是在他生命里都打下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