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家书
陶颂眼角晶亮,像个恶作剧的幼童,十足地孩子气。
喻识疑道:“出去做什么?”又有些警惕:“这个时候出去怕是不妥吧。”
“封前辈祭出封山鼎之后,整个临安别说妖魔鬼怪,连个飞毛贼都没有了。”陶颂笑笑,“临安是旧京,最是繁华富庶,咱们来了这许多日,都还没出去玩过,我想出去看看。”
喻识想了想,眼下楚笙不醒,陆府与归墟之事皆暂时弄不清楚,整日躺着修养,也闲得很。
于是他点点头:“喊上崔淩和长瀛一起吧,封弦不喜欢热闹,正好留下看院子。”
陶颂心里有打算,并不想旁人在侧:“若是崔淩知道了,定然又要拦着,大夫都是一百二十个小心的,那咱们就去不成了。”
喻识只怕有危险:“那就和封弦一起去,想必他......”
他话还没说完,便见得陶颂侧过脸来,微微蹙眉:“我只想和你一起出去。”
喻识一怔,陶颂又转过脸去,语气居然有些委委屈屈的:“我不想和别人出去,我只想和你一起。”
喻识愣了半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后细细地想了一遭儿。
是了,封弦是大前辈,和他出去玩,陶颂难免拘谨;崔淩总是太小心他二人的身体,定然玩不痛快;长瀛也就对吃食上心些,玩不到一处去。
这么一算,陶颂也只能和自己一道出去玩了。
他将这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在心里过了百八十遍,终于说服自己忘记了方才听到陶颂语气时的一腔异样,应下了他。
陶颂满心欢喜地热闹着,连午觉也没歇,前前后后地想着明晚该如何安排,连崔淩进来送药时微沉的脸色都没察觉。
崔淩瞧着他苦得差点呛住,才低声开口:“你为什么把先前说亲的事情告诉长瀛?”
陶颂瞧了瞧身侧喻识沉静的睡容,勾起嘴角:“谁叫你非让长瀛来的?”
崔淩语气急促了些:“先前在燕华只不过是长辈闲谈罢了,这你我都知道,但长瀛心思简单,是会当真的。你何必平白惹他伤心?”
陶颂这才觉出是来兴师问罪了,不免也认真了些:“那你到底怎么打算?仙门里惦记着青江城的人可不少,你若是当真喜欢长瀛,就该一早和宋城主说清楚。”
崔淩默了默,才道:“师父他知道的。”又稍稍垂首:“他不肯答应。”
这倒是换作陶颂惊讶了:“宋城主瞧着也开明得很,怎么......”
崔淩怅然一笑:“青江城素来不与仙门百家牵扯过深,前几任城主能不成婚便不成,但凡成了的,也一定是没名没姓的修士,或者凡俗人士。长瀛的身份已然太惹眼,何况没有喻前辈,他也有上古妖兽的血脉。现下仙门不再打归墟与苍海玉的主意,但保不齐日后......”
崔淩默然良久:“青江是行医救人的门派,师父毕竟是一城之主,他不愿意卷在苍海玉的事中。若有朝一日百门施压,我也不知道还能留长瀛多久。”
陶颂顿了顿,虽然喻识没醒,他还是使了传音术:“青江是不是知道苍海玉的什么秘辛,才不愿意插手?原本死而复生便十分罕见了,喻识连面容都完全变了,那处胎记却还在,这似乎有些蹊跷得很?”
“我上面还有几十个长老,有些秘事不会告诉我。”崔淩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你先前同我讲前辈真气有异的情状,我都闻所未闻,若想更清楚些,只怕只能找师父看看了。”
陶颂暂且压下这些疑惑,却又听得崔淩问道:“不说我了,就前辈现下这个身份,你又怎么打算?”
崔淩望向睡梦中的人:“庄掌门素来看重你,若是日后能恢复先前的身份也罢了,若是不能,流景如今式微,怕是你提上一句,庄掌门都听不得。”
陶颂闻言却挑了挑眉,颇有几分自信:“这我能没想过么?我有法子让师父不得不答应。”
崔淩狐疑:“那可是你师父,不是我师父那种会心疼徒弟的,你有把握?”
陶颂扬扬眉:“大抵得挨顿打,你可要帮我。”
说着,他又转了个话头:“师父那里终归不打紧,我得先让喻识知晓我的心思。我明晚想和喻识出去,大夫答应么?”
崔淩立时皱起眉头,陶颂与他再三再四地保证了百八十条,他才松了口。
夜幕微微四垂,风都凉了起来,星子一闪一闪的,喻识终于悠悠转醒。
陶颂正站在案前勾着一幅画,烛火晃眼,喻识瞧得不大清楚,只隐约看见几处青黛颜色,便问道:“你在画什么?”
陶颂似乎被吓了一跳,回身挡住了画:“你醒了?”
第42章 进城其一
喻识略有些不好意思:“明明已经好多了,却还是贪睡,许是天气太热了。”
他还惦记着案上的画:“你在画什么?”
陶颂想了下,索性笑笑让开去:“你来看。”
画上是几株高挺苍竹,又寥寥几笔勾出来个石头的形状,画方半成,墨迹尚未干。
喻识于琴棋书画上,最通的就是这个画。他大略瞧了两眼,便察觉陶颂画工甚好,落笔用墨皆十分熟稔。
他不由意外:“想不到扶风山还肯在这些技艺上上心。”
陶颂微微一笑:“作画是我入扶风之前就学过的。”
喻识不由暗暗打量,他于书画上还有些见识,这样的笔法,绝对不是一般人家随手教教能出来的。
喻识便有些好奇:“你没入云台之前,家里是做什么的?”
陶颂稍稍一思索,瞧着他问道:“你知道齐州陶氏么?”
喻识一惊,这样声名显赫的氏族世人怕是没有不知道的。他心下讶异,平素也没瞧出来过,陶颂居然出身在个如此鼎盛的望族。
喻识更加奇怪了些,既然家中是诗礼簪缨的清贵世家,缘何会入道修习呢?
即便前朝修道之风盛行,大多数高门大户还是视这些为歪门邪术,科举入仕依然是正途。
但喻识略想了想,也觉得其间缘由大抵不足与外人道。若是一切顺遂,陶颂应是个为官作宰,登堂入庙的苗子。陶颂入扶风,大约是因着世事无常,其间有过什么变数。
这般想罢,他便不好再开口说什么了,也忘了问陶颂为何画这么一幅画,换了其他话头扯开:“你画得倒好,只是家里就没请好的先生,教你下棋?”
陶颂见他并未想起来,也便作罢,闻言又笑了笑:“自然是请了的,幼时学棋整日挨骂,我现在还记得。”
喻识惊诧:“先生这么凶?”
陶颂略勾起嘴角:“是我下得不好。”
喻识心道,那和我下得差不多,确实是不好。
他像学堂里给陶颂出气的同窗似的,佯作气恼道:“这样凶,还教不会徒弟,这先生太不顶用了,得换了他。”
就算是陶氏,当初请江大家来教族中子弟,还登门了五六遍。喻识自然不知道这人换不起,陶颂也没打算说。
只是陶颂听他这话,又念起前日下棋之事,心中倒微微泛起些涟漪,略微一笑,低声道:“我愿意下得不好的。”
喻识捕捉到了他嘴角的一抹促狭和满足,一时怔了一下。
好在陶颂也没让他糊涂太久,便提起别的:“你明天有想去的地方么?”
喻识从前下山收妖,也来过几次临安,隐约记得有家饭馆:“是不是有家福祥楼?”
陶颂眨眨眼睛:“要去吃红豆凉糕么?”
喻识点点头,又笑笑补了一句:“还有小吊梨汤。”
不说还好,提了这些吃食,喻识便时时想着,翌日天色稍暗,便拉着陶颂遛了出来。
临安城中设有夜市,夏夜清凉,便是这个时辰,街上也人潮涌动。
楼阁上挂满了精巧花灯,花街长巷中灯火盈盈,宝鞍香车,云鬓玉颜,小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的烟火气间隐约还能听见悠悠的丝竹管弦之音。
喻识从前只和师父师兄弟们来逛过,这次与陶颂一道出来,倒玩得十分舒心。
这人见多识广,但凡问起些什么他都能解释几句,琴棋书画样样都懂,经史典籍也信手拈来,既通剑法,还生得好,品行也端正。
喻识于此时想起陶颂那个死了的心上人,也不知是什么人物,能配得上这样好的人的喜欢。
也可惜是差了点缘分的,早早就去了。
他站在原地这般一愣神,陶颂便穿过人流走出来,递给他一盏精致的鲤鱼灯:“给你,我方才赢的。”
这鲤鱼胖胖的,鱼鳞金红相间,两只圆滚滚的眼睛,与寻常鱼不大像,瞧着憨憨的,格外可爱。
“方才猜字谜我过去玩了玩,得了这个头奖。”陶颂笑笑,颇有些得意的孩子气。
喻识幼年不曾有过这些玩具,后来云台门内清净,也没有这些物什。他这百八十岁的年纪,此时拎着这小孩子的玩意儿,一时觉得颇为烫手。
他玩不惯,正要给陶颂,却见后面又急忙追出来个半大的小女孩,头顶彩绳一晃一晃:“公子,公子先别走。”
她将另一盏鲤鱼灯不由分说地塞在陶颂手里,一本正经地开口:“公子,我哥哥说,你给的银两数目太大了,我们也找不起,你要是不肯收回银子,好歹再收下这个灯。若是还想要别的,尽管去我们摊上挑。”
陶颂刚要开口,这小姑娘又瞧了瞧喻识,愣了愣神,而后真诚道:“公子心善,夫郎也生得好,真是十分地登对,彩儿祝两位公子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说罢生怕陶颂拒绝她的灯,转头就跑了。
喻识一时满心尴尬,正要说两句圆场,却看见陶颂一脸轻松坦然,瞧着一双鲤鱼灯,格外开怀的样子。
喻识不由把话咽下来,心里又有些别扭,好端端的想着解释什么,人家根本都没当真。
时辰不早了,逛了半日也有些饿,喻识便想着早些去福祥楼,略一转身,迎面便有一只香囊砸上来。
喻识一躲,那香囊便落在了地上。他俯身去捡,却听得陶颂急忙道:“别捡!”
他已然捡起来了,见是个寻常的织锦绣花香囊,不由有些奇怪:“怎么了?瞧着不是个法器。”
陶颂却有些意外:“你不知道临安这边的风俗?”
喻识正要问,便见得有位婢子打扮的姑娘,掩着面走过来,似乎在偷笑。
待走近了,才轻轻咳了一声,颇为不好意思:“冒犯公子了,公子还给奴家吧。”
喻识递还回去后依旧不明所以,陶颂了然,暗暗笑了笑,故意凑在他耳边低声道:“此地民风开放,姑娘抛绣球香囊玉佩帕子,都是有相交之意。”
喻识一怔,这才明白为何不能捡,他顺着朝婢子的身后望去,果然见一位华服女子,带着轻纱帷帽,手持锦绣团扇掩面,似乎甚为局促。
那婢子瞧见陶颂附耳低语的举止,又看见一对双鱼花灯,心下更加肯定了几分,一时间更觉得难为情,又描补道:“公子见谅,是我们唐突了。方才没瞧清楚另一位公子在侧,实在并非有意惊扰您二位。”
她又掩唇咳了几声,送了两句好话:“二位皆是一表人才,瞧着真是天造地设的相配,奴家祝二位恩爱白头,琴瑟和鸣。”
说罢福了福身也转身就跑了。
喻识再次尴尬。
在长街上站了一刻钟,已尴尬两回了。
他深觉此地站不下去了,飞快地拉起陶颂前往福祥楼,然而他没想到,福祥楼那个颇见过世面的小二,才更让他坐立不安。
第43章 进城其二
越临近福祥楼,人流便越密集。
喻识与陶颂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滚滚人潮中挤出一条道来,站到一家胭脂铺子门口,抬头瞧去,却见到对面高楼上皆站满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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