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家书
胭脂铺子的老板娘嗑着一盘瓜子,倚着门框:“两位公子瞧着是外乡人不知道吧,今儿这侯员外家里又生小孙子了,大伙儿等着看他放烟花呢。”
说着又啧啧两声,开始絮叨:“这侯员外家,祖上十八代单传,家大业大却子孙上艰难得不得了。前几年说是花了许多银子,请了个高人一算,硬是从胡人地界上找来个女孩子给他儿子。你别说,还真是准,嫁过来头胎就是双生子,侯员外欢喜地放了三天鞭炮,全家跟宝贝似的供着这儿媳妇。今年这都生第五胎了,又是个小孙子。”
老板娘似乎格外感慨:“有人啊,这命就是好。那小姑娘刚来的时候,他家还带来我这边挑过首饰,生得也不怎么好看,只是很壮实,一看就知道是苦人家的女孩儿,没过过好日子。哪成想现在整日穿金戴银,山珍海味的呢。”
红尘间的烟火气,离喻识已是很遥远的一种生活了。
他默默听罢,却只有些难受:“家中既贫寒,当初大约收了几两银子便把女儿给别人了。这女孩儿一人背井离乡,人生地不熟,这侯员外家也不过看中她的肚子,当年若是生不出,侯员外家怕也不会养个闲人吧。他们不会去怪罪算命的高人,却会怪罪这个女孩子。”
陶颂语气也有些黯然:“二人朝夕相对,同处一室,若非真心相待,便是那女孩子如今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日子又能过得有多顺心?”
他又看向老板娘:“那姑娘来的时候,可有明媒正娶,凤冠红妆?”
老板娘顿了顿,勾起嘴角,面容间不由有些苦涩:“不过是个买来的女孩儿,哪里谈得上能明媒正娶,侯员外当初只怕这般还生不出,惹人闲话,掩人耳目都来不及。”
喻识不由有些怅然,却又听得老板娘笑道:“不过公子有句话说的不是了。这侯公子虽然一开始对这女孩子不大喜欢,略过了大半年,可就不一样了。也不知那女孩子用了什么法子,这侯公子对她的一片情意,怕是比真金都真。”
喻识有些意外,又问道:“人家二人的心意,老板娘如何得知?”
“他家一直用我的胭脂,我每个月都能见着。”
老板娘拾起帕子,掩唇一笑,目光似乎在喻识二人身上过了一遭儿,端起历久年深的笑意:“这真心喜欢一个人呐,藏是藏不住的。就算他们自个儿不知道,旁人一眼就瞧出来了。”
喻识瞧着她的眼神,不知为何,方才熟悉的尴尬感又上头了。
他略微一咳,飞快道:“我们赶紧去福祥楼吧,我都饿了。”
说着一瞥眼,却瞧见了行人手里的青梅酒,不由一顿。
陶颂便问:“怎么了?”
喻识有些为难,陶颂顺着他眼神,心领神会:“想喝酒吗?”
喻识想起崔淩的严肃脸:“现在喝不好吧。”
本来就偷偷出来玩了,万一待会儿兴起喝醉了,喻识一时很有些犹豫。
陶颂勾起嘴角,索性问了出来:“你是不是怕阿淩骂你?”
喻识一怔,脱口道:“我是前辈他不敢,我是怕他回去骂你。”
陶颂甚为意外,很是愣了一下,才涌上一腔欢喜,扬眉笑了笑:“那就让他唠叨去吧,我不怕。”
他又笑了笑,似乎有些不怀好意:“前辈酒量怎么样啊?”
能喝,非常能喝。
但喻识生怕对陶颂身体不好,用词就委婉不少:“勉强能喝一点。”
那老板娘却于此时在一旁笑道:“两位公子尽管放心,临安这青梅酒是果子酿的,一点都不烈。”
她似乎又打量了二人一遭儿,笑得十分意味深长:“出来玩一趟,总得尽兴吧。”
喻识又开始尴尬了。
今晚不是自己有了毛病,就一定是这临安的百姓有了毛病。
好在老板娘没让他不自在太久,打了个哈欠,很是慵懒:“二位公子自寻热闹去处吧,我这铺子打烊了。”
陶颂瞧了一眼涌动人潮,便嘱咐道:“那你在此处等我,我去买了就回来。”
身后的灯火一灭,更显得这个小角落偏于街巷一隅,十分地不打眼。
亭台楼阁上挂着连绵花灯,遥遥可见精巧飞檐,人流还是向前涌动,几乎无人驻足停下,皆想寻个看烟花的好去处。
喻识待在角落里,颇为无聊,正百无聊赖地数着头顶花灯的数目,周遭却忽然靠近了几个人。
他到底是修道之人,有人开始过来,他便有所察觉,只不过以为是被挤过来的百姓,也并未多加在意。
只是这几人越靠越近,喻识不由回头,却瞧见为首是一个风流纨绔,正摇着扇子盯着他,身后还跟着几个粗短打扮的家丁。
喻识霎时明了。
只是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上辈子的脸怎么也不算难看,也是个能让人留意的长相,但这种场面还真没遇见过。
看来到底比不上现在这张脸,这么不起眼的地方,都能招来登徒子。
喻识不知道,他上辈子修剑的气势太盛,就算提着一兜地瓜土豆随意往街上一站,也让人觉得那是什么伪装的稀奇法器,根本无人敢靠近。
眼下这张脸却纤弱文静,任谁看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还是个长得极好的书生。
纨绔拿眼睛自下而上打量了一眼喻识,很是油腻地勾起嘴角笑了笑。
喻识突然觉得有些恶心,想来陶颂看多了,再见旁人,只觉得云泥之别。
那纨绔还没说话,身边人倒极会察言观色,一副仗势欺人的架势却还做出个客气模样:“这位公子,我家公子想请你去个安静地界赏烟花。”
喻识略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突然起了点玩心,笑了笑:“好啊,去哪儿?”
第44章 进城其三
那纨绔的目光陡然贪婪,当着喻识的面舔了舔嘴唇,立刻上前一步:“美人赏脸,自然去哪儿都行。”
喻识略略颔首,做出半含羞涩的模样:“外头太乱了。”
纨绔眼中精光四射,瞬间意会,极其殷勤:“我府上最是清净,绝对无人搅扰。”
喻识回忆了一下文漆写的话本子,此时行动的要领一定要合上“欲拒还迎”四个字。
于是他愈发扭捏了三分,攥起衣角,一双眸子微垂,娇羞地递过去一个眼波:“远不远呀?”
喻识演得都快吐了,那纨绔却十分入戏,急忙接口:“不远不远不远,美人怕累,我就找轿子抬你去。”
喻识心道,既然你这么配合那得折腾点大的,便又送了个迂回婉转的眼风:“寻常轿子我坐了可不舒服。”
“美人想要什么样的?只要你开口,我一定......”
这色眯眯的纨绔摇了摇扇子,一副风流无比的样子,话还没说完,却被人蓦然冷冷打断:“什么样的都抬不走。”
陶颂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那纨绔身后,一双眸子寒得彻骨。
“哪儿来的小......”那纨绔骂骂咧咧地回头,对上陶颂的眼神,竟然不由得住了口,抬腿就要往后退一步。
陶颂却突然伸手搭上他肩膀,那纨绔还没反应出来,手里的扇子就哗啦掉地,骤然惨叫出声。
周遭路人皆一顿,陶颂却使了个噤声术,捏着他肩膀,更用力了三分。
那纨绔再次大张开嘴,却没能发出声音,眼泪刷啦啦地铺了满脸。
陶颂捏了个定身法,才松开手,语气阴沉:“断一条胳膊够长记性吗?”
这纨绔想来名声不好,周遭都是些大快人心的议论声。
这人一看就是个草包,欺软怕硬得狠,立时不住地点头。
陶颂满目阴霾还没散去,又靠近他几分。那纨绔吓得哆哆嗦嗦,却听到陶颂低声道:“再敢动我的人,我卸了你。”
那纨绔一边拼命哭一边拼命点头。
陶颂顿了顿,才看向喻识:“走吗?”
“......走。”喻识对上他阴沉沉的目光,突然不知道为什么,就心虚了三分。
周围的人十分自觉地给这二人让出个道,陶颂一手拎着鲤鱼花灯和酒,一手攥住喻识手腕,一言不发抬腿就走。
喻识让他攥得手疼,瞧着他一张黑脸,也不敢说,忍了一路,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不就一浪荡子弟,再嫉恶如仇,也不能气成这样吧?
他越想越莫名,终于停下脚步,小声道:“你这是怎么了?”
陶颂停下脚步,面色又冷了三分,顿了半晌,才不咸不淡地开口:“原来你若是想,光抬抬眼,就能把人的魂儿都勾走了。”
喻识一愣,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更糊涂了,只能道:“我那都是演的,我逗他玩的。”
陶颂心道,你都没逗我玩过,这人你都不认识,你就和他演得那么起劲,又不是什么好人,长得还没我一半好看。
他越想越上头,心里打翻了一地窖的醋坛子,瞧见喻识一脸不明所以的模样,便更来气了,索性连话都不说了,拽着他径直走到了福祥楼。
喻识不懂这是怎么了,但陶颂这个脸色,他在燕华山庄经常看,一定是他又不知道踩着陶颂哪根弦,把人惹毛了。
喻识无语望天,好好的出来玩,又遇见幺蛾子,临安这个地方八成也和他八字不合,又得哄人。
福祥楼的门前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十分地喜庆。门口站着个胖乎乎的老人家,须发有些斑白,生了一副招财的模样,很有精气神:“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吃饭。”喻识瞧了瞧陶颂的面色,又补了一句,“给我们找个安静地方吧。”
老伙计略一打量二人举止衣着,目光在一对鲤鱼灯上停了一下,又十分细心的瞅了眼他二人的神色,最后颇有把握地点点头:“二位客官跟我来。”
喻识跟着这人走了许久,上了一层楼梯,又转了几处回廊,才到了一个清雅小间。
这小房间陈设清雅精致,一进门便是扑鼻花果香,十分安心宁神。墙上一幅“琴瑟和鸣”,一幅“花好月圆”,一幅“白头偕老”,笔墨皆是不凡。雕花银钩挂起层叠帘帐,里面居然还有张床。
喻识顿时奇怪,又觉得肯定很贵:“我们是来吃饭的,找个雅间就行了,不用这么布置的。”
老伙计微微一笑:“二位带了酒,喝到兴起还是有床稳妥些。”
喻识这话听得满头疑惑,只道:“这地方太贵了,我们还是换一间吧。”
老伙计却站住不动,偷偷地给喻识使了个眼色:“这位公子似乎很满意,您要换吗?”
喻识看着陶颂的面色,虽然还冷冰冰的,但好像是比方才好了点。
他心下一斟酌,那还是哄人开心要紧,飞快开口:“那就不换了。”
他瞧一眼陶颂,又十分殷勤地补了一句:“你喜欢的话,我们就在这里吃。”
老伙计心里肯定了,一定带对地方了。
喻识冲陶颂讨好地笑了笑,陶颂让他这一笑抚了一半的火气下去,只瞧着他乌亮的眼眸,仍有些心气不平,也没开口,兀自在窗边案上坐下了。
喻识脸皮极厚,已然习以为常,只是有人看着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解释一句:“他方才心情不好,平日里不这样。”
老伙计颔首一笑,意味深长:“我懂。”
喻识突然觉得,来了来了又来了,这熟悉的尴尬感。
他满心不自在,只觉得这次不能再教人误会了,忙道:“你别误会,我们不是那种关系,真的就是朋友,一起出来玩的。”
老伙计非常会划重点:“现在只是朋友,明白了。”
那个啥,你明白的意思应该不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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