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生蔓野
梅韶倾也不愧是天涯海阁出身, 好奢侈铺张的毛病并没有因为武林大会而略有收敛。短短一会儿功夫, 他身边的女子便已经在地上垫了三四层柔软雪白的兽皮供他休憩, 又拿了纨扇在一旁送凉。
只是这时节实在是算不得热,山顶更是有些冷。梅韶倾这般做派,落在在场众人眼里,各家弟子私下不由暗嘲一句“德性”。
有人窃窃私语:“不是道梅阁主看不上全天下的男人吗?那这梅韶倾又是怎么生出来的……”
他一语未竟,一道疾风已然擦着面颊而过,转头一看,细长尖锐的菱形暗器牢牢钉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他抬眼看过去,只见天涯海阁的少主若无其事地坐在原地,微微侧过脸去和身边女子说话,仿佛对刚刚的一切毫不知情。
那人悻悻盯着梅韶倾看了会儿,拧过头去,不再说话了。
谢遗将刚刚发生的暗流潮涌看在眼里,睫毛微动。他佯作什么也没发现一般,长长的广袖轻轻掩住了嘴唇,微蹙着眉接上梅韶倾的话:“……我也不知他的姓名,只是他说,今日必定会来的。”
梅韶倾见美人颦眉,只觉得一腔柔情似水,温声道:“若是他始终不来呢?”
“我不知道。”谢遗似乎是叹了一口气,有微弱的气音从唇边溢出,消散在了风中,“此身如浮萍,能往何处便往何处了。”
谢遗说完这句话,似乎不愿再多言,抬眸看向了比武台。此时场上是一个崆峒派的弟子和少林的弟子比试,两人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门派的弟子,但是比之谢遗结缘的几个人便要差的许多了。
谢遗的想到这,视线忍不住越过了台子,看向了对面的白凤山庄的驻地。天机谷和白凤山庄很有些交情,傅宸也在那边。
傅宸时刻注意着谢遗的动作,见他看过了,忍不住轻轻弯了弯唇角,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谢遗心道傅宸果然行止之间都很有君子气度,也确实是他心中最中意的武林盟主人选。只是若是他选择了傅宸,对谢忌而言,未免有失公正。
一时之间,颇为犹豫不决。
之间场上那两人你来我往过了几招,点到为止,便收了手,双方各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举办武林大会自然不只为了是看这些,眼见各家的弟子比过几场,便要请几位公认的高手分出个上下了。
白凤山庄慕容庄主胜在轻功,全程滑不留手,谁也贴不上他,无忧师太手中浮尘使得一根根如钢针,落在身上便可以刮去一层皮肉,明空和尚练的是大般若经,内力浑厚,绵绵不绝。
最终还是和尚更胜一筹。
明空大和尚捏着念珠,口宣佛号,面目慈悲:“萧施主与梅施主始终未至,所谓武功第一,老衲心中有愧。”
梅韶倾朗声一笑,看着和尚,洒然地道:“家慈道,她一介女流,还是不要参与这等事来的自在。”
他口中说着自在,落在旁人耳里,却仿佛在说“梅若霜不过是知道自己无论输赢,以女子之身,都是做不得武林盟主的”。女子在江湖中的地位并不如何高,纵有梅若霜这样的绝顶高手,也扭转不去天涯海阁受到的诟病。
和尚鼻翼微微翕动,知道梅若霜和萧有恨是不会来了。
“阿弥陀佛,老衲醉心武学,无心杂务,这盟主之名……”他看向慕容决,低声道,“老衲恐怕难以担当。”
无忧师太也出声附和他,以为慕容决合适。
就在此时,遥遥一声轻笑传来,傲慢冰冷:“各位要决出武林盟主,可是忘了请本座?”
第59章 破春寒
那声音甫一响起, 场中的三位高手一齐色变。
只见险峻的山崖之上,几个人抬着一顶软轿,踏着嶙峋凸起的碎石腾跃而来。软轿四面都垂着轻薄的白绡,被山风吹得飘曳, 一眼看去似烟水缭绕,四角悬着珠玉点缀的风铃, 声音泠泠如清泉流泻。
山崖陡峭难行,那四个人却将软轿抬得稳稳当当, 可见非同一般。
这般豪奢的做派,比之此前群美环绕的天涯海阁少主梅韶倾, 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少人看得愣神。
就连跟在谢遗身后的白白,都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好装逼啊……”
抬轿子的四人稳稳踩在了场中空地上,随从两旁的两名侍女莲步轻移, 上前打起了纱帘,用玉钩挽住。坐在里面的是一个白衣白发的男人,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年纪。
他约莫十八九岁,五官是带着几分异域风情的精致白皙,长发未束,如冬日薄雪压了满肩, 霜白睫羽之下是若三春桃花一般淡绯色的眼瞳。
“妖物。”无忧师太柳眉一蹙, 脸上显出几分嫌恶与忧虑之色, 低声喃喃。
她声音虽轻, 但在场的都是习武之人, 五感敏锐, 怎么会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谢遗有些不愉地蹙起了眉,却没出声。他知道依照谢忌如今的实力,全天下怕是没几个人能胜过谢忌,谢忌也不至于被欺负。
也确实如此。
无忧师太话音刚落,就见那白衣白发的男人抬眸看向了她,淡红色的眼眸里尽是冰冷之色,他唇瓣微不可觉地动了一下,似乎是轻轻“呵”了一声,又似乎没有。
众人甚至没有看清他的动作,便见一物裹挟着疾风破空而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无忧师太。
无忧师太心知来者不善,唯恐那东西上面有毒,不敢伸手去接,便一扬拂尘迎着那东西打了过去,谁料拂尘与之相击,发出瓷器迸裂的声音,紧接着一团水雾砰然在半空中炸开,溅了她一手。
“叮哐”一声,两半碎瓷落在地上,砸地更碎。
定睛去看,才发觉那应当是一个摔碎了的茶盏。
茶水不烫,然而被洒了满手的感觉实在是算不得好,无忧师太柳眉一竖,就要发作,却被站在一边的慕容决微微一挡:“师太……”
无忧师太忍着心头怒火,“什么?”
慕容决朝她轻轻摇了摇头,转而看向那人,语带询问:“敢问阁下是……”只是从对方适才露出的这一手也能看出他并非是等闲之辈,慕容决心下有一个猜测,却不肯定。
白发的男人冷漠睨视着他,没有说话。
侍立在软轿旁的蓝衣女子微微垂了首,她容色娇媚,这一低头便有一种如羞涩一般的娇怯之感,声音柔婉如出谷黄莺,只是出口的话便不如何美妙了:“我教教主特来参加武林大会。”
教主。
这武林中,能数得上名号的教主有几人?
听闻此言,此前一直表现得颇为谦逊有礼的白凤山庄庄主慕容决,脸上的笑容也不禁僵硬了一瞬。
明空大和尚捏着佛珠的手指微微收紧,眉毛轻轻抖动了一下,垂下眼帘,诵了一遍佛号,才缓缓问道:“可是玄刹教教主吗?”
蓝衣女子唇角笑意绽放,娇声道:“正是。”
魔教易主不过短短一年,这还是这位新晋的魔教教主首次出现在人前。传闻中他性情孤僻,厌恶阳光,便是魔教的人也不常见他踪迹。
不过看着这人的模样,他们又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不常出现在人前了。
白发红眼,实在是有些邪异。
明空和尚还在与他交流:“不知教主姓名……”
白发男人视线转向他,颜色寡淡的眉微微挑了一下,似乎是突然对什么来了兴致,懒懒道:“本座名谢忌。”
谢忌?听闻这个名字,傅宸眉心一跳,下意识朝坐在梅韶倾身边的谢遗看去。只见对方低垂着面孔,一副对此漠不关心的模样。
单从谢遗的神情,傅宸也看不出来谢遗是否与谢忌有什么关系。不过依照他的猜想,谢忌也许是谢遗收下的另一个徒弟。
“谢教主。”明空和尚唤了谢忌一声,道,“今日是我中原的武林大会,玄刹教恐怕……”
“呵。”谢忌嗤笑一声,眼瞳之中光华流转,宛如嗜血,“尔等怎么能肯定,我玄刹教不能入主中原?”
众人脸色均是大变。
“谢教主……”
明空和尚正要再出声,就听见谢忌施施然道:“不过本座今日来,只是为了一件东西。”
“什么?”
“鲛珠。”谢忌脸色肃然,缓声道,“就是所谓的大内失窃的鲛珠。”
慕容决沉吟片刻,出声:“此物如今在何方,我等亦不知晓。”
他是不相信什么“得鲛珠者得天下”的鬼话,也没有着人去寻找,却没想到谢忌竟然会想要这个。只是……这所谓的鲛珠竟然连谢忌也想要得到,是否真的有什么与众不同?
他暗忖:即便是鲛珠知道在何处,也不会拱手让给谢忌的。
却听见一个声音含笑响起:“谢教主竟然也相信那等传闻吗?”
谢忌寻声看去,目光落在那人身侧的谢遗身上,瞳孔一缩。
梅韶倾对他的视线有所察觉,不禁也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侧的谢遗一眼,眸中染上些许狐疑。他救下谢遗自然不是毫无提防,一路上也在揣测谢遗跟在自己身边的用意,只是这些揣测并不包括谢遗和魔教的新任教主有什么联系。
“谢教主与枕姑娘认识?”梅韶倾微微错开了一步,与谢遗拉开了些许距离,问道。
谢忌睫羽如雪扇,轻轻颤抖了一下,半阖了眼睑。他将那个名字抵在舌尖,轻柔而缠绵地打了个结,没能吐出。
“不认识。”他说。
怎么会不认识?
那个人的眉梢眼角他都熟悉的不得了,即便此刻作女子打扮,也是与记忆里相差无二的美丽。
他们已经一年没有见面了。
谢遗隐约察觉到了谢忌的些许不愉和委屈,却懒得管了。拥有如此强大实力的少年,也不需要他再去照顾了。
“枕姑娘?”谢忌慢慢地念出了这个称呼,像是有些奇怪,“‘枕’,真是个少见的姓氏。”
“不是姓氏。”名动天下的花魁跪坐在柔软的兽皮堆叠成的坐垫上,脊背比之前更加挺直了点儿,仿佛是有些紧张地,雪白的指头从宽大的衣袖下探了出来,捏住了裙子的衣料,声音柔软低哑,“是花名,我叫枕无寐。”
谢忌不出声了。
却听见谢遗继续道:“我在等一个人。”他顿了顿,像是终于适应了自己的紧张,语速流畅了很多,“我要等的人,是天下武功最高的人。”
他站了起来,菲薄的唇瓣抿起,春日青的颜色如花缓缓绽放舒展,有一种奇异的吸睛之感。
所有人都忍不住噤了声,看向他。
他们的眼里,这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子,却如远山岚霭一样渺茫不可捉摸。
谢忌的目光有些暗沉。
“你是天下武功最高的人吗?”花魁微微仰起了下巴,直视谢忌,问。
傅宸合起来扇子,静静盯着谢遗,他隐约察觉到谢遗要做什么了。
白发红眸的青年像是被勾起了兴趣,目光在无忧师太等人身上掠过,重新看向谢遗,问道:“若是本座说是呢?”
谢遗向前走了一步,侍立在谢忌身侧的蓝衣女子以保护的姿态也进了一步。
“阿蓝,退下。”谢忌瞥了蓝衣女子一眼,道。
阿蓝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便迅速退下了。
谢遗一步一步走过去,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有什么奇异的香从他的身上透了出来,浸润肌理。
他终于走到了谢忌的面前,脊背笔挺,如一株青色的莲。纤长的睫羽如蝶翼,轻轻一颤,便仿佛从人的心上擦过去了。
他低垂了面孔,女音娇柔:“谢教主可还记得我?”
“不记得。”谢忌说出这话的时候,又觉得心口有些闷闷,转念一想到待会儿要发生的事,便有种说不出的委屈从心口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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