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火棘子
“承蒙夸奖。”钟蔚微微一笑。
“他们离开半年了,你怎么不去绝情门寻一寻?”半年前,绝情门的掌门忽然病危,董春洲和宁格汀接到急讯后就回去了,之后再无音讯。
“你呢?”钟蔚反问。
空中的一只飞鸟扑棱棱地盘旋,公子泊一抬手,那鸟儿飞下来落在手背上,爪子上带着丝绢。他解下,只扫了一眼,信手捏成碎片:“难得自由日子,没人缠着,我为什么不享受享受?”
“又要去青羽楼?你不虐人就手痒吗?”钟蔚悠悠地问。
“就跟你不受虐就皮痒一样。”
“我不是。”
“呵。”
“像董春洲这样的实心人不多见,丢了,你别后悔。”话是这么说,钟蔚一点儿也不担心。能通过青羽楼找到公子泊,董春洲实心归实心,可不傻。而且,今天的这鸟儿似乎不太像以往见到的。
公子泊轻笑一声,千重丝一拂,从雪中拂出一条净洁的路来。路的尽头,是悬崖,少教主曾被风刮下去的地方。公子泊驻足,眼睛微微眯起,凝视钟蔚。钟蔚疑惑地停下,两人在雪中伫立对视。
“记得我第一次揍哭你的时候吗?”
“呃?”
“记得我教你轻功的时候吗?”
“什么?”
“怎么,都不记得了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你对那些事如数家珍,还说永远不忘。是不是跳了一次崖,忘性大了,性子也变了。”
钟蔚忘了。
刚穿过来的时候,记忆很清晰,芝麻大的往事都记得。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往事都模糊乃至消失了。但是,公子泊为什么忽然说这些话。
公子泊说:“从坠崖醒来那天起,已经过了三年七个月有余。”
钟蔚一怔:“你记得倒清楚。”
“因为我等得不耐烦了。”
“什么?”
“古籍中说,追魂的两年后,记忆就能完全复苏。再用一年七个月找到明心山,对别人不是难事,对那个人,却是艰难了一点。”公子泊忽然笑了,笑得很开心,“估计闯噬龙阵花了不少时间吧,笨蛋!”
他在说什么?钟蔚一片茫然。
这时,忽听一声清脆的呼喊“公子泊”,从雪路的那头飞奔过来一个人,奔得太快,头发飞散,看不清脸庞,个子很高,拼命挥舞着袖子。而公子泊伫立原地,笑容渐起,目中泛光,看着那人扑到自己身上。
“公子泊……”那人大声喊着,激动地抱着公子泊转了一圈,而后,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跟水龙头一样。
二十来岁的人,哇哇大哭,又哭又笑,激动得跳脚。
像个小孩子一样。
被这一幕惊蒙了的钟蔚忽然飙出一个想法:这是少教主!这个身体里的魂魄是少教主!绝对错不了,这个小白一样、随随便便就能飙一公升眼泪的年轻人只能是少教主!
钟蔚猜对了。
明心教世世代代守着一个秘密:苍崖迷魂和《追魂奇经》。苍崖有独特的灵性,将刚死的人,放置在苍崖的某一处,并运起《追魂奇经》,可让该人跟世上的某个活人互换身体。两年后,互换的二人会各自忆起旧事,想起本来的身份。
坠崖那日,公子泊抱着少教主的身体,放在了那个地方。
施起了追魂之术。
“所以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咱俩的身体互换了!”年轻的少教主一边嚼着鸡腿,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谢清,你把我害惨了!”
“可我不是谢清。”
追魂出了意外。
钟蔚夺了少教主的舍,少教主夺了谢清的舍。而谢清本是一个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年轻恶少,仇人满天下,可让小白少教主吃尽苦头了,一边找回家的路,一边还得泪流满面地打退各路来复仇的仇人。
那么,谢清去哪里了呢?
钟蔚笑了:那种恶棍没了就没了,管他去了哪里,照系统的德行估计变成畜生了吧。就在此时,几千里之外,一头野猪用头使劲地撞树:咚!好痛!然而一切都还是原样,低头,只见猪蹄黝黑黝黑的……它泪流满面。
“公子泊快给我铺最软的床!铺最好的被子!洗最舒服的脚!”少教主的脚使劲拍着木盆。
“能睡睡,不能睡滚!”公子泊砸过一条被子。
“我费这么大劲回来的你就这么对我!你就这么欺负我!从小到大你就能欺负我!”少教主怒吼,眼睛泛光,一颗眼泪在眼眶中悠悠地打转,啪嗒掉下来,“唔!你不知道我受多大罪!手被打断过、腿被打折过、一路没吃没喝讨饭回来的!”
“你还讨出经验了!”
这才是公子泊和少教主的相处之道。那个「临终前的蹂.躏」遗愿,其实是深虑「公子泊将孤单一世吧」——钟蔚生出奇妙而愉悦的感觉,轻快地走出鸡飞狗跳的房子。
风吹雪扬。
钟蔚站在悬崖之上,只见一人手执长剑飞快地沿着悬崖飞上来,熟悉的宝蓝色身影,熟悉的飞身掠影。钟蔚看他越来越近,唰,飞身上悬崖。
一丈之距。
宁格汀忽然怔住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喃喃:“是你吗?”
钟蔚微笑:“是我。”
宁格汀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他,久久不肯松开。潮湿的双眸,潮湿的吻,久久的痴恋,在大雪纷飞里融化如春。
冰融雪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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