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非
剑客走后,青年愣了一下,不过他一贯不是心思重的性格,对着剑客离开的方向看了两眼后,也就不在意这个奇怪的人了,走进敞开的院门,用清瘦的身躯努力地弯腰从院中打了点水,弯着眉眼将手中捧着的莲子洗了一遍,准备分给家人吃。
然而当他捧着莲子走入堂屋中时,看到的却是一副家人都倒在地上,地上血迹漫漫的触目惊心的场景。
虽然青年仍旧不明白血迹代表着什么,但倒在地上不会动弹的家人却让他本能地升起了惊慌失措的感觉。
就这么安静地躺在地上,不会动……是不是再也不会和他说话了?
曾经他养过一只受伤的鸟,养在大哥帮他织成的草窝里,笨拙却细心的照料了十天,但当第十一天,青年去给他喂食的时候,那只鸟还是躺在窝里不动了,眼睛紧紧地闭上,羽翅半开着,身体摸上去已经是冰凉而且僵硬的触感。
“啾啾。”
他一开始还没意识到什么,依旧像以往的每个清晨一样,弯下腰小声地叫着自己给鸟儿起的名字,但当无论他怎么叫,倒在草窝里的鸟儿都没有像往常那样用“啾啾”回应他时,才开始慌张起来。
他慌慌张张地捧着浑身僵硬的鸟儿去找大哥时,却被摸了摸头,然后被告知这只鸟是“死了”。
死了,就是不会动了,身体也变凉变硬,不会再朝着他“啾啾”叫。
这是青年在之前人生中唯一一次的离别中认识到的概念。
看着倒在地上的家人,青年猛然慌张起来,顾不得捧在手中的莲子,任凭它们从细瘦指尖漏下去,磕到地上,只连忙蹲下身去摸最近的大哥的身体。
还是软的、热的,不是那时候在鸟儿身上摸到的僵硬触感。
不是“死了”。
青年稍稍松了一口气,推推自家大哥的胳膊,想要把他叫起来。
“哥哥,我带了莲子回来,还没有吃,给大家留着呢。”
“起来一起吃好不好……”
“起来呀——”
躺在地上的大哥始终没有回应他。
隐约想着是不是大哥睡得太沉了,因为大哥一向都喜欢睡懒觉,因为这事不知道被嫂子掐着腰气哼哼地训了多少次。
这次应该也是一样的。
“哥哥,你真懒,比我还懒。”
趁着哥哥睡得沉听不见,青年低声嘟囔抱怨了一句,起身换了个地方,去叫躺在哥哥身边的父亲。
父亲最勤快了,起的也早,一定不会像哥哥一样叫不醒的。
……
然而还没等他走到父亲身旁,之前落到地上的几颗莲子被青年一脚踩碎。
莲子中包含的澄澈之气逸出,因为过于纯粹,甚至在空中生成了浅淡的白雾,顺着呼吸的频率被青年吸入口鼻中,将他脑海中一直堵塞着的地方轻轻打通。
那一瞬间,醍醐灌顶,懵懂了十几年的痴儿,终于在先天澄澈之气的灌注下明悟了人间的事理和喜悲。
也明白了,不只有身体僵硬才算“死了。
……
“ok!”
导演压抑着兴奋的声音从一旁响起,标志着这场试镜到此结束。
在观看试镜的过程中,他手中握着的剧本已经被他过重的力道捏得皱巴巴的了,却一点儿都没意识到。
苏断的表现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青年的表演其实说不上多么有张力、让人看了之后心潮澎湃,因为这个角色在前期痴傻的时候,就不是那种吸睛的人设。
让导演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点在于,苏断在刚刚的试镜中表现得非常自然,自然到不会让人察觉到这是一场表演,而是让人恍惚觉得他就是剧里的人,那个懵懂了十几年、对世间万物都只会用同一种视线看待的痴儿。
即便痴傻,但依旧干净听话;即使不能明辨是非,但依旧能在善恶的两极间选择善良的一端。
自然也不让人惊讶他的家人为何会如此疼惜他了,将一个不能劳作的痴儿仔仔细细地照料到那么大,没有一丝怨言。
毕竟这样一个让人打心底里觉得干净舒服的痴儿,也不知道比一般人强多少倍了。
尤其是那双眼神,不包含任何被浮世染上的色彩和欲望,如同一张白纸,干净的让人忍不住自惭形秽。
瞥见那双像是水洗过的琉璃一般的黑眸,导演甚至有一瞬间都想开始反省自己身上的缺点。
不过身为圈内有名的大导演,谢导毕竟见识的多了,什么演技妖孽的影帝影后没见过,下一秒就从这种情绪中摆脱了出来,转而开始自得于自己怎么能加出这么妙的人设来。
只要苏断能保持刚刚的水平把这个角色演下去,等到《成魔》播出的时候,痴儿这个角色肯定会引起一波不小的讨论度。
虽然《成魔》的剧情原本就已经足够丰满,但优点总是不嫌多的,身为导演,谢导完全不介意电影的爆点更多一些。
他笑的眯起了眼,乐呵呵地对着试镜完后不知为何站在台上没下来的苏断夸赞道:“小苏,你演的很好,非常好,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这个角色我们今天就定下了,刚刚你的表演给了我一些灵感,我要把这个角色的剧本再改动一些,等到改好了,就可以进组开拍了。”
然而站在那里的青年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的话,就有一道黑色高大身影跨过他,上前两步将苏断搂在了怀里。
伸手小心地搂住青年瘦弱的肩膀,看着他眼底浮现出的浅淡水光,在一旁坐立难安了许久的严深心底浮现出难以抑制的心疼,用平生最轻柔的声音哄着:“别难受了。”
或许别人没有发现,但他却敏锐地察觉到,青年在演戏的时候,似乎有些入戏太深,以至于在试镜结束后还有些呆呆的,显然是沉浸在伤心的情绪中无法走出来。
苏断眨眨眼,想回答说自己没事。
和严深因为过于注重而紧张兮兮的担忧不同,他其实并没有严深想象的那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