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非
苏断用此时异常迟缓的思维思考了半晌,才意识到这只大妖怪的意思是它是只混血妖怪。
对于妖怪而言,其实很少会有混血这个概念。
不同于神话传说中,不同种族的妖怪之间一般不会结成伴侣、孕育后代,就算真的生出了后代,因为彼此之间血统的排斥性,后代在能力上也会远远不如父母。
龙族和别的种族厮混生出的九种不同的后代也不例外,虽然单独拎出来每一个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妖怪,但若是跟他们的父亲相比,还是能看出明显的差距的。
妖怪之间的混血,其实本质上是血统的倒退。
所以混血的妖怪,常常被视为族群的耻辱,虽然不至于一出生就要打杀,但受到排挤却是肯定的,还有相当大的可能被遗弃。
苏断虽然不是混血,但因为变异,身上却也呈现出两种茯苓的特征,一样会被别的妖怪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所以他在开了灵智之后,就早早离开了植物类妖怪聚集的族群,一棵草去讨生活。
他一个变异品种都混得这么惨了,大妖怪一定比他还可怜。
或许是共情作用,想到这只看起来凶巴巴的大妖怪可能和自己有着相似的经历,苏断忽然间也没那么怕它了。
快要蜷成球的小叶子也无意识地悄悄展开了一点,露出一抹清脆的嫩绿。
大妖怪的视线在他卷卷松松的叶片上停留片刻,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伸出猩红的舌尖,懒懒地舔了舔嘴角。
第217章 这个病人我不治了
和醒来的大妖怪相处几天之后, 苏断终于十分迟钝地意识到,对方好像没有要把他吃掉的意思。
虽然有时候会忽然低头舔两口他的叶子常常, 但确实没有对苏断造成过什么伤害,甚至在找到食物之后还邀请苏断一起吃。
分享食物——这是只有在亲密的同伴间才会出现的行为。
虽然被大妖怪推过来的这一块生肉血淋淋的不仅看起来十分吓人,闻起来还腥的让人反胃,但一想到这块肉背后代代表的含义, 苏断还是受宠若惊地接受了对方的邀请,然后在吃了几口之后,毫不意外地……吐了出来。
虽然拥有了人形, 但他本质上还是一颗植物,食谱天生清淡, 他又不是那些食肉的品种,乍一吃血粼粼的生肉, 适应不了是非常正常的事。
从小远离同族,没人告诉过苏断这些, 他自己本来就没什么常识,那只大妖怪看起来也不懂, 只凭借着自己的经验撕了妖兽腹部最柔嫩的一块肉递给了苏断。
看着吐得连脑袋上的小叶子都焉哒哒垂下来的苏断,它瞳孔微微收紧, 警惕地对着那块肉反复嗅闻了好几遍, 确定肉里没有毒之后,才困惑地过来拱苏断的脑袋。
苏断眼中含着因难受而泛起的泪花, 衬得漆黑的眼瞳像是被水洗过一般清澈又透亮, 他伸手推推凑到眼前的大脑袋, 细声细气地说:“没事,我还没吃、吃过肉,可能是,不习惯。”
大妖怪又不放心地盯着他观察了许久,确定他只是反胃之后,才舔舔他的没精打采的小叶子,一口把他含起来,一直从石洞走到一条清澈的溪流边,才把他放下。
原本在溪水边的动物们被大妖怪身上的威势吓得忙不迭四散跑开。
还有一对情投意合正准备进行孕育后代活动的梅花鹿,被吓得瞬间分开,也不知道是不是分开的太匆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其中一只发出一声长长的哀鸣,蹬着腿离开的步伐也一瘸一拐的,看起来十分凄惨。
苏断看着那只梅花鹿离开的背影,都忍不住替它觉得疼,眼睛瞪得圆圆的,情不自禁伸出手缓缓碰了一下自己的花。
……嗯,还是好的。
现在已经是春天了,无论是开了灵智还是没开灵智的动物都纷纷开始躁动起来,在繁衍本能的驱使下和同族求欢,苏断这几天已经撞见过不止一次这样的情景,一开始还有点害羞,后来见多了也就习以为常。
说起来他还没开过花呢,人形的花据说都是大同小异,他刚化出人形时盯着研究了一阵儿,看了看也觉得大概是这样,但原形状态的花,他还是一次没见过呢。
也不知道他这样变异的品种……究竟有没有开花的功能?
苏断只来得及乱七八糟地想了一会儿,就被大妖怪低低的吼声叫的回过神来。
大妖怪又对着水流的方向低低示意了一声。
在路上颠簸了一会儿,胃里想要呕吐的欲望又升起来,苏断坐在地上晃了晃脑袋缓了下神,才明白它的意思,跑到河边捧了一捧清澈的河水漱了口,将喉中泛着的血腥味洗去。
漱完口又看到自己身上蹭到的脏兮兮的泥土,又干脆把腰上围着的用一片大叶子做成的小裙子解开,迈着两条小细腿淌进水里。
虽然苏断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妖怪,不过人类要穿衣服这件事他还是知道的。
妖怪并没有什么赤身裸体不好的观念,动物整日裸露着奔跑,植物甚至更过分,在繁殖季到来的时候大摇大摆地把鲜艳的生殖器官顶在头上,也实属常事。
说起来苏断觉得人类的标准也是奇怪,动植物这么整日在他们眼前裸露着,就常常当做视而不见,甚至还有专门“赏花”的活动,而到了人类自己,标准就完全变了,别说聚集在一起“赏花”了,恨不得将自己全身都捂得严严实实,不给别人看见一点儿。
尤其是女子,稍微露出一点儿除了脸和手之外的部位,就会被群起而攻之,严重的还会受到惩罚。
真不知道人类为什么要给自己加上那么多道束缚。
在这个都是妖怪聚集、没有人类的石洞,苏断忍不住犯了懒,只意思性地用灵力幻化出一片叶子,像一条小裙子一样围住了自己腰部以下的部位,别的地方还是该怎么露就怎么露。
就是这一片叶子,也让苏断适应了好几天才习惯,怎么也想不通人类是怎么忍受每天都穿那么多层布料在身上的。
春天的溪水还带着些冬日残留的寒意,沁凉地流过脚背,惹得苏断受惊似的蜷了蜷脚趾。
他试探着往溪流深处走了走,这条溪流并不深,最深的位置也才刚没过苏断的膝盖,苏断找了个石子儿少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捧着水清洗自己身上蹭到泥土的地方。
苏断正在洗胳膊,凉凉的溪水把他浇的一个激灵,他一扭头,刚想转身,就看见正蹲在溪流边看着他的大妖怪,忍不住愣了下。
大妖怪的眼睛睁的很圆,瞳孔在阳光的照射下收缩成细细的一条漆黑的线,整个眼眸都几乎被浓烈的金色填满了,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苏断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被它看的有些紧张,身体半僵住,磕磕巴巴地问:“你、你也……要一起、一起洗吗?”
大妖怪目光沉沉的,在温煦阳光下,金色的眸子中仿佛突然闪过一股暗沉的光,很快又消失了,快的让苏断以为只是眼花看到的幻觉。
它并没有理会苏断的询问,等到一阵风吹过,才忽然惊醒过来似的,生着一簇黑毛的耳尖颤了颤,慢吞吞摇了摇那颗比苏断整个身体还大的脑袋。
苏断松一口气,“那、那麻烦你等、等我、几分钟。”
说完就缩着细瘦的身子,怂怂地往旁边一块大石头旁凑了凑,遮住大半身体,好歹是将大妖怪的视线隔绝在了石头后面。
虽然当妖怪的这么多年都是裸露着生活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大妖怪那么专注的看着,苏断还是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大概他潜意识里还在担心大妖怪会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