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铃鹿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美好的日子走到了尽头。
某一日,在皇子们例行去演武场习武时,秦重锦的身边出现了一位新人。这人跟秦重锦的年纪差不多大,意气风发,长得颇为英俊,正是吏部尚书的长孙韩淡。
穆采从未见过这位哥哥,乖乖地问了声好。秦重锦要去跟皇子们比试,便把穆采交给韩淡照顾,自己上马而去。穆采蹬上自己的枣红小马和韩淡的高头大马四处转悠,远远地看着皇子哥哥们在演武场上比试。
他的性子一如既往地懒惰,骑了一会儿嫌累,就嘟嘟囔囔地要下来坐到阴凉处乘凉。韩淡头一回见到如此惊艳的人,自然完全没有办法,只能听从对方的意见。
穆采坐下来后,时不时地拽一拽自己的腰带和袖子。骑马要穿箭袖胡服,这样的衣服比较紧身,穆采一直就穿不习惯,因此总想着这里那里地拽一拽。
他已有十二岁,正是抽条长个的时候。穆采脸颊上瘦了不少,显得眼睛更大,眼尾上挑,连鼻子都更有轮廓了些,比小时少了几分可爱,更多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这会儿他不耐地扯松有些紧的腰带,前襟立刻就垮下来一小半,露出内里的雪白的里衣和一点若隐若现的精致的锁骨。
韩淡自小长在吏部尚书的身边,规矩极严,时时刻刻都要注意自己的身份,言行举止都容不得差错。他这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就自己扯了腰带的人!
韩淡的目光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瞟向对面人精致的锁骨和雪白的脖颈,就连喉头都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当他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韩淡的脸色涨得通红,神思大乱,忍不住斥责道:“你怎么穿的衣服?!快把衣服穿好!”
穆采面对这位陌生大哥哥突如其来的呵责,忍不住委屈:“出门的时候,乳娘给我扎的腰太紧了。再说了,我也没有脱衣服啊,韩淡哥哥怎么这么凶。”
他撇着嫣红的嘴唇,纤长的睫毛垂落下来,脸颊有些气鼓鼓的,看起来格外让人心疼。
韩淡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态度确实有些过火。他平常虽然规矩严,但从来只用于律己,不刻意要求别人。同窗之间,也有那不拘小节之人,甚至在大热天赤膊,他也没说过什么。韩淡也不知道今日自己怎么回事,脑子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他脸涨得通红,正要道歉,就听见对面的少年人嘟囔道:“重锦哥哥从来没这么说过我,还会让我解了衣服松快点,让我躺在他腿上睡觉呢。”
韩淡听到这里,脸上迅速白了。
他看着面前人美得惊心动魄的容貌,瘦削的肩膀,窄窄的腰,还有因为嫌热卷起裤腿而露出的两条雪白漂亮的小腿。无一不精致好看,引人遐思。
谁能够抵抗这样的尤物呢?恐怕三皇子早就乐在其中了。
韩淡一时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他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复杂扭曲的心思,总之他将嘴边的道歉吞回去,继续斥责道:“在皇子面前,更要注意言行!这般衣衫半解,成何体统!到时候我自会禀报皇子,让你注意点!”
穆采不想理这个讨厌的韩淡了,转过身背对着他,从小包袱里拿出珍藏的莲蓉糕自己吃起来。
一块也不给他!
等到皇子们比试结束,秦重锦打马前来的时候,穆采迫不及待地上前告状。谁知往日里一向宠爱他的秦重锦沉思了一会儿,竟然同意了韩淡的说辞,还亲手为他束紧了腰身。
穆采摸着自己的腰感到不可思议。
然而不仅如此,从那以后,秦重锦也开始渐渐和他疏远起来。对方从一开始的纵容他睡在自己的膝头,抚摸他的头发,到开始拒绝与穆采产生肢体接触,态度也开始渐渐冷淡起来。
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韩淡,则每回见面都要对他冷嘲热讽一番,说他没有规矩,说他好吃懒做,甚至替秦重锦冷硬地回绝他见面的要求。
穆采站在青砖地面上,问韩淡:“重锦哥哥为何不肯见我?”
韩淡一挥衣袖,目光将他从上至下看了一遍,这才冷淡道:“殿下很忙,不是谁都像穆公子一样成日无所事事。”他说到这里,语气也变得不耐烦起来:“穆公子还请回吧,在下还有要事在身。”
穆采只能回身,他现在其实已经很难见到秦重锦了。自从他跟秦重锦表白后,对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却直接不再同他见面。他也该意识到对方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穆采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走出三皇子宫外的时候,就看见了秦重意正等着他。
秦重意这些年长高了很多,也不再像以前那样霸道,从穆采还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就经常给他送葡萄干,送马奶,送各种好玩的东西。而且这些年来,对方从来没像秦重锦那样疏远自己,还时常问自己为什么不开心。
秦重意看见了他,笑起来,温声道:“采采。”
穆采眼睛有点湿,现在还会这么叫他的,只有重意哥哥一个人了。他连忙应了一声:“重意哥哥!”
秦重意走过来,伸手轻轻抓住了穆采的胳膊。穆采没有像以往那样躲开,而是顺势把头轻轻靠在对方的肩头,就像小时候他经常窝在穆父身上寻求安慰一样:“重意哥哥,我好难过。”
秦重意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采采怎么了?跟重意哥哥说说吧。”
他两人寻了一处凉亭坐下来。秦重意叫随身的侍卫看管在外面,不让外人进来,而穆采就将近日里受的委屈一一说给秦重意听。他说最近父母面色愁云笼罩,自己却帮不上什么忙;他又说皇帝伯伯身体不好,卧病在床,很久都没有看他了;他还说韩淡对他很差,怎么看他都不顺眼,说重锦哥哥可能再也不会理他了。
秦重意听着他絮絮叨叨,听到最后,他勾唇一笑:“你是不是想见秦重锦?”
穆采迟疑着点点头。虽然重锦哥哥应该是不可能接受他的,但他还是亲耳听到对方是怎么说的,给个理由也好过这样不上不下的。毕竟重锦哥哥虽然不常见穆采,但每每到他想要放弃的时候,对方都会派人送些他喜欢的小玩意儿来,让他还留点念想。
他真的很想跟对方好好谈一谈。
秦重意笑道:“我带你去。”
穆采稀里糊涂地跟着对方走了。
他们绕了几圈,来到了碧波荡漾的太液池边。穆采跟着秦重意躲在繁花丛后,偷偷地伸出脑袋张望,就见一叶小舟飘在湖面上,其上两个人正在开怀畅饮。
穆采定睛一看,就见竟是秦重锦和一位白衣的少年郎。
那位少年郎他也见过的,正是今年的新科状元苏钥。当时秦重锦负责科考,见了他的试卷还夸赞是锦绣文章。
原来对方所谓的忙都是借口,不过是不愿见他,想见别人罢了。
穆采怒火当头,却又从心底里泛起了酸涩的伤心。在这个时候,还是秦重意轻轻揽住了他的肩膀,安慰道:“采采不要伤心了。如果我三弟对你不好,你就到重意哥哥这里来,重意哥哥给你撑腰,永远不会抛弃你。”
他靠在秦重意的肩头,听到这番话,感觉到了久违的安心,最后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
在此后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秦重锦果然都一直跟苏钥待在一起。穆采只要看见苏钥,旁边就必定站着秦重锦。
他当然看苏钥不爽,对对方没有好脸色,偶尔还会出言不逊。那清风朗月的状元郎似乎手足无措,只会呆呆地看着他。而从前护着他的秦重锦,现在却只会呵斥他了。
穆采在又一次找到苏钥的时候,他强行将秦重锦拉到了一边,要单独跟对方谈话。
面容已经变得陌生的秦重锦站在对面,神色冷淡。
到了这个时候,穆采的心奇异地平静。大概是秦重意这段时间的安抚和保证,他也觉得没有必要再这么纠缠下去了。对自己不好的人,他为什么还要凑过去伤害自己呢?
因此穆采直接开门见山:“太子殿下,上次我对殿下表白的事,殿下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是的,现在的秦重锦早就不是他的重锦哥哥,而是大梁朝的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