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夕故年
谢清霁:“……”
谢清霁想打他。
好在司暮虽然把他攀扯出来,但后来两人被胡长老追着打的时候,司暮还是哈哈大笑着,将他护得好好的,自己挨了胡长老几下打。
虽然知道胡长老只是顺着他们的意,跟着玩闹而已,那几拳头连灵力都没用上,打在身上不痛不痒,但谢清霁看着司暮伸手护着自己,还是忍不住眉心一跳。
一种莫名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忽然有个很荒谬的念头,他想知道司暮搬去六峰后的所有经历。
司暮对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吗?
这是谢清霁第一次,对司暮离开他之后的生活,产生了好奇。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换了个身份,他对司暮,居然开始隐隐约约的有点在意了。
这种朦胧的在意,在某天司暮忽然说“今晚早点睡”之后,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披着弧月这个壳子,没有那些荒唐的陈年往事横亘着,谢清霁如今和司暮相处还算融洽——至少表面上看着融洽。
习惯真的是很可怕的存在,听见司暮的话,谢清霁的下意识反应居然是想问司暮今晚怎么了。
然而话都到嘴边了,又被他猛然回神,压在了舌底。
司暮想做什么都是司暮的自由,他好像……没什么必要、也没什么立场去问这样的问题。
就这么沉默了片刻,司暮已匆匆离开。
失去了开口的机会,谢清霁干脆就将那句“怎么了”彻底咽回肚子里,闷不做声站了一会,心说今晚终于能清静了。
然后转身又去了剑峰。
可惜他的清静没能坚持多久。
谢清霁正打算歇息时,掌事的胡长老急匆匆地过来找他,开门就是连声询问:“君上你在不在在不在在不在?”
谢清霁从他重复了三次的“在不在”中感受到了他确实很十万火急,可惜司暮从今天说完那句“早点睡”之后就不见人影。
胡长老看到屋里除谢清霁之外再无人影,一阵失望,失望后又有点发愁:“完了完了,我把这事儿给忘了,耽搁这么几天,我得被其他几峰骂死啊……”
胡长老烦恼了一下,想起来谢清霁可能还不太清楚这件事,又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一年之期将至,有个小秘境快开了。那秘境还成,挺适合你们这些新弟子去的。”胡长老举着手中记载着各种讯息的玉简,“这事需要君上批印,明日就该将各种事宜安排下去,再晚来不及了……”
“可我这几天忙昏头了,忘记今日君上惯常是要……咳,惯常是不得空的,大概要过两天才能清醒回来呢。”
“唉……”
谢清霁看着愁眉苦脸的胡长老,抿了抿唇,困扰了他一天,让他连练剑都没法安心的某个念头终于清晰了起来。
他将手藏在袖子里,用力握了一下,好像这样就能充满勇气。
然后他轻声道:“他在哪里?我去找他。”
……
夜里的风有点凉,拂动了谢清霁的衣袂,他不徐不疾地往司暮住处走,心里想的却是方才胡长老说的话。
这是司暮君持续了百余年的习惯了,每年有两回,他都要将自己关在屋里,大醉一场——谢清霁被抓来凑数、送到司暮屋里的那天是第一回 ,今日是第二回。
回回都要喝得酩酊大醉,少说也要一两天才能清醒缓神。
而之所以有人会动进献少年给司暮的歪脑筋,就是因为那两天,司暮不仅要喝酒,还要召见一位美人儿共饮。
美人儿是谁,无人知晓,谢清霁也无从得知。
他想起之前迟舟和他说过的,司暮曾心愉一位白衣女修。
传言实在太荒唐,将他也与这白衣女修牵扯上了,故而谢清霁下意识就觉得那是假的。
可传言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半真半假,若是……这恰好就是“真”的部分呢?
谢清霁莫名有些烦躁,这种情绪不该属于风止君,更不该属于弧月。
他走到司暮门口,顿住脚步,定了定心神,刚抬起手。
然后他就听见了司暮在里面笑了声,懒懒散散地在劝酒:“……再喝一杯啊。”
司暮似乎还喊了个什么名字,不过谢清霁没听清。
男人低沉的声音里全是醉意,慵慵懒懒的语气,透着亲昵,和平时同谢清霁说话的语调完全不一样。
谢清霁脑壳突突只跳,他深吸一口气,叩了叩门,过了一会没等里面回应,就用灵力震碎了门闩,直接推门而入。
满室昏暗,烛火摇曳。
谢清霁抬眸望去,司暮正倚靠在软榻上,一手曲着撑着榻,一手拎着酒壶往嘴里倒——这回壶里的不是茶,是真的酒,那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熏得谢清霁眉头紧皱。
——这人酒量差成那样,也敢喝酒?
谢清霁按捺住想立刻掉头就走的心思,将视线转移到司暮面前的小案几上。
小案几上还摆着一壶酒一只酒杯,从它们摆放的位置和司暮现在喝酒的架势来看,这是给别人用的。
谢清霁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周室内,没看见别的人,倒看见一卷画轴全展着,上半张挂在软榻边,下半张垂落地。
画卷上除了落款日期和司暮的私印,再无别物,空荡荡的,就是张白纸。
司暮在劝谁喝酒?
谢清霁皱了皱眉,顺手掩了门,缓步走过去看司暮的状况,正打算想办法让司暮清醒过来,就看见对方忽然搁下酒壶,朦胧醉眼里陡然爆发出锐利逼人的光。
“你回来了……”司暮喃喃了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他视线涣散了片刻,最后聚在谢清霁脸上。
谢清霁本能觉得司暮这句话并不是对自己说的,这人也不知将他认成了谁。
想到这个可能,他心里立时不痛快起来,脸上表情冷冰冰,如寒冬之季,忍不住就将视线挪到了旁边酒壶上——泼一次是泼,泼两次是泼,不如……
谢清霁这念头还没转完,司暮就看也不看地一挥袖,将案几连带着上头酒壶酒杯通通拂落地!
案几落地的闷响声和酒杯破碎声交错响起,他伸手拽住谢清霁的手臂一拉,一个旋身,就格外熟稔而顺畅地将人压在了软榻之上!
谢清霁猝不及防,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就被摁到软榻上,司暮那张脸与他隔不过一拳距离,呼出来的酒气喷了他一脸。
他上半身被司暮牢牢压着,只有腿还暂且自由。谢清霁想也不想地抬脚就踹,然而喝醉了的司暮反应倒是很快,长腿强势地一压。
好了,这下谢清霁是连腿都动弹不得了。
这个姿势太危险,谢清霁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来一些堪称微妙的回忆,他嗓音紧绷,紧张之下甚至都忘了自己眼下的身份,近乎失态地厉声怒斥:“司暮!给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捉x现场。
摸摸司猪猪的头,你康,师叔迈出第一步主动找你了,剩下九十九步你努力一点哇。
第19章
抗拒的情绪瞬间腾涌上来,谢清霁也说不上为什么自己反应会这么大,大概是有过前车之鉴的缘故。
他挣扎起来,试图推开身上这沉沉的男人,然而司暮喝了一天,早就喝到断片了,眼前朦朦胧胧的甚至连人都看不清,只潜意识里觉得自己等的人回来了。
得捉住,不能再让他跑了。
男人模模糊糊转过这念头,脑袋一耷拉,就埋在了少年颈窝处,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不动了。
谢清霁只觉颈窝出沉沉的。
司暮发质偏硬,蹭得他有点儿痒,司暮呼出来的热气更是一团接一团地旋在他颈窝锁骨处,滚烫滚烫的,烫地他一个哆嗦。
谢清霁用了点灵力,挣脱了司暮扣着他的手,想到司暮拎小狐狸的架势,他沉默了片刻,伸手掐住司暮后颈软肉,想将他提溜起来。
然而司暮拎小狐狸跟捏根葱似的,谢清霁拎司暮却很费劲,好不容易才推开他一点,艰难坐起身来。
司暮两只手原本是扣着谢清霁手臂的,谢清霁挣脱开之后,他醉醺醺之中大概觉得没有安全感,伸着手茫然地摸索片刻,然后果然地往前一扑,又快又准地一个熊抱。
谢清霁险些被撞得吐血,他这副瘦削的小身板哪里受的住司暮饿狼扑食般的一扑,背脊撞到软榻边把手上,钝钝的痛。
他咬着牙一巴掌拍司暮后背上,没省力气,一声闷响,将司暮拍醒了几分,迷迷糊糊抬起头来,眼底雾蒙蒙的,没了平时懒散不羁的欠揍模样,倒显得有些乖巧。
像只乖乖守着人的大狼狗。
“起来,坐好。”谢清霁见他没有要发疯的迹象,心下稍安,又轻拍了拍他后背,试图让他松开手。
司暮好像没听懂,他定定地看了谢清霁半晌,忽然咧嘴一笑,不仅没有松开手,反而又抱紧了些,毛绒绒的脑袋蹭过来,搭在谢清霁肩膀上,喃喃地唤了声:“师叔。”
他闭了眼,熟稔地接了下一句:“生辰快乐……”
谢清霁背脊一僵,指尖倏然绷紧,半晌才错愕地眨了眨眼。
生……生辰?
他哪里来的生辰?
司暮醉得睡了过去,呼吸声平稳绵长,因为喝了酒,微微打着鼾,轻轻浅浅一声声,羽毛似的撩拨在谢清霁耳边。
谢清霁迟钝地想了想,终于想起来了。
今天并不是他的生辰。
而是清虚君将他捡回来的日子。
谢清霁是只狐狸,自有记忆起,便独自在深山里徘徊。
他体型太小,看起来奶里奶气的,毫无威慑力,深山里别的兽类闲着没事就喜欢欺负他。
小狐狸性子倔,努力磨亮爪子和体型比他大十几倍的兽类打架,受伤了就自个儿躲在洞穴里舔舐伤口。
清虚君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见着小狐狸的。
彼时小狐狸刚和一只虎妖大战完逃回来,浑身是伤,血淋淋的伤口深可见骨,他瑟瑟地蜷着,警惕地看着清虚君,生怕对方突然发难。
清虚君拿一枚香甜的灵果诱他,他不为所动,清虚君哄了他半天,没辙,试探性地走前两步,温声道:“我摸摸你,你别咬我好不好?”
也许是他声音太轻柔,小狐狸虽然防备地盯着他,爪子虚张声势地张了张,但在他伸手过来时却没有抗拒,任由清虚君轻轻碰了碰他额头的绒毛。
温暖的光芒落下,深可见骨的伤口痊愈了七八分,清虚君又道:“跟我回去好不好?”
小狐狸就这么被抱走了。
清虚君身上有一种很……很神奇的气质。
谢清霁不知该怎么形容,只能笼统地觉得那感觉很令人安心,充满着温柔和包容。
他自有意识来便无父无母,未曾在谁面前示过弱撒过娇,可面对清虚君,他却第一次尝到了依赖的滋味。
他蜷进清虚君怀里,抱住尾巴,主动仰头,两只毛绒绒的小耳朵温顺而服帖地耷拉着,用湿漉漉的鼻尖蹭了蹭清虚君的手,渴望得到清虚君温柔的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