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左司
顾清离转回头,向前缓缓走了两步,走到了老者近前。
他本就比老者高上许多,此时两人站的极近,他微微低着头满脸冷漠,周身冷冰冰的气场便一下蔓延了开来,压得人心中一阵发寒。
天玄尊者往日与他们打交道的时候,确切的来讲都是在与杜仲打交道,还未曾直接与顾清离说过什么话,只觉顾清离是个淡薄内敛的乖徒弟,此时才明白了什么叫做虎父无犬子。
“你徒弟可真不听话。”顾清离头一次不用杜仲来替他发言,冷冰冰的垂头盯着老者,低声道,“谁不想多活些时日,纵使是一只被活剥了皮的小动物也会匍匐着挣扎求生,何况是一个好端端的活人,我说的对么,尊者?”
老者一听他说这话,脸上便突然颜色变得不大好看了,迟疑了一瞬并未急着答话。
“我本不想与你说开的,但你非要上赶着来找我。”顾清离淡淡道,眼中一片冰冷沉寂,若说他先前在杜仲面前还算是个看似坚毅实则青涩的年轻人,此时却仿佛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要冷硬,“师尊被你蒙骗,还以为你于我们有恩情,但我却知道到底谁才是最需要我这一身血肉保命之人。可有些人身居高位,反而畏首畏尾,道貌岸然,生怕得罪了一朝无法根除之人,待到那人东山再起还要来寻仇。”
若非他有前世一辈子的困苦洗礼,他也会天真的以为天玄的尊者真的是如他自己所言,只是认为吞噬了龙君便心有愧疚,决心放龙君的子嗣一马。
最想得到顾清离血肉救急的,恐怕整个天玄就只有这个因为因果缠身,日益衰弱,不日便将亡故的尊者了。
当日助他们一握之力定是考虑良多,但追根究底不外乎是因为老者料定了杀不死顾清离,不想被记着仇,还想装模作样的给些施舍,卖个人情。
那日若是因为阻拦延误了顾清离,叫杜仲死了,那便是血海深仇,况且当时顾清离未必便真的毫无胜算,若是杜仲死了还叫他跑了,那才是真正的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反观老者认定了顾清离是打算用自己的血肉救人,那不如等着他自挖心肝到了最虚弱之时再行下手,反正他们有神魂印记,短时间内也跟不丢。
穹机子不想放过他并不单单只是看中了他一身好料子,实则更是想在自己的师尊面前表功。
若非如此这老头干嘛总是一副“我地位很高,我很欣赏同情你,但我的弟子从来不听我话”的做派来?
“我不想叫我的师尊知道这种事情。”顾清离阴冷冷的嗤笑了一声,“但你总不能寄希望于所有人都在傻兮兮的给你数银子?我不杀你已经是报恩了,不要再来找我,明白了么?”
他言罢转身向着杜仲走了过去,听着那老头又在身后叫道:“我先前以为你什么都不说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便是冷血至极,却不成想你们还……唇亡齿寒,你就算自己手眼通天,可就那么有把握多带着一个人一同破碎虚空而去?”
顾清离却不做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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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杜仲还未醒来,他浑身酸疼不是很舒服,体内灵力也不是很平稳,甚至罕见的做起了光怪陆离的噩梦。
梦中他又回到了天玄派中的小竹屋中,日光西沉看着时间已经不早了。
杜仲坐在桌前茫然的翻着一本图册,却不知怎的怎么也看不清图册上的字画,那纸张之上仿佛糊成了一片。
杜仲看了许久也不得要领,便长出一口气,皱着眉抬手捏了捏鼻梁,决心不再看了。
他一抬头便见到书桌上还放着一面青铜镜,昏花的镜面映照出了他苍老的面容。
哦,老了啊。
杜仲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但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便伸了个懒腰向外走去。
竹屋之外正有两个小孩子吵吵闹闹的互相追逐打闹着,嚷嚷的让人觉得闹心。杜仲觉得吵,便呵斥了一句:“慢行。”
两个孩子便都瞬间停了下来,转头一齐乖巧的看着他:“杜仲,你来了?”
其中一个孩子看着十分瘦弱,安静的时候看起来怯懦极了,另一个小孩确是看着嚣张跋扈,也不知道这两个怎么玩到一起的。
那嚣张的小孩子长相与普通人还不一样,他眼睛血红血红的,肩胛位置还长了一对乌漆嘛黑的翅膀,小脸白白的看着像是一只小恶魔。
杜仲眯起眼,盯着他俩思索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他们两个叫什么。
怪哉,今日记性居然格外的差。
但他想了许久之后,突然有什么心念电转的从心尖上划过,他便问道:“顾清离呢?”
“那小杂种?”小恶魔嚣张的笑道,“他又在墙角种蘑菇呢,说他师尊不要他了!”
不知为何杜仲觉得“小杂种”这三个字特别的刺耳,他便皱了皱眉头扫了一眼小恶魔背上的漆黑翅膀,立刻反击:“你也是杂种。”
确实不是纯种,纯种人类不会长出鸟的翅膀,像个鸟人。
谁知那小屁孩听了居然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跑一边嚎叫:“杜仲骂我,杜仲骂我!杜仲以前从不骂我!”
言罢已经跑远了。
杜仲一阵心慌,忙又低头去看那正眼巴巴盯着自己看的赢弱小孩,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鬼使神差的张嘴就来:“你可不要跑了,你好好在我身边待着,我带你看海去。”
谁知这小孩听了居然也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叫嚣:“我看见你和顾清离吃海鲜了!你们一定刚从海边回来,但你居然不带我去!”
这都什么跟什么?杜仲一阵头大,浑浑噩噩的想起了自己好像确实吃过什么鱼,还熬成了粥,特别好吃,他便立刻反驳:“是河鱼。”
谁知那小孩驴唇不对马嘴的回了一句:“骗我,明明吃的是海螺!”
言罢狠命推了杜仲一把,直接将他推得摔到了地上,摔得屁股生疼。
杜仲一错目光的功夫这小屁孩便也跑远了。
怎么,怎么都跑了?杜仲心里更慌了,此时日头逐渐沉了下去,四周空荡荡的一点动静都没有的快把杜仲吓疯了,就像是某种幽闭恐惧症。
他立刻开始四下张望,站起身拍拍衣摆,绕着竹屋转了两圈之后便见到墙角还蹲了个小孩,便立刻向那小孩子走了过去。
是了,顾清离还在墙角蹲着种蘑菇呢。
他刚一走进,便见到小小的顾清离也哇哇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叫嚣:“师尊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哭的又闹心又叫人心疼。他一个人形单影只种蘑菇的样子看得杜仲心疼的要死。
杜仲便突然想起来,这小孩似乎正是他最宠爱的徒弟,以往自己对他好的不能再好,此时应该不会再把他丢在这就跑了。
杜仲便放柔了声音,安慰道:“我没不要你。”
那小孩一听见果然不哭了,缓缓站起来,转过头冷冰冰的盯着杜仲看,看得人一阵发毛,片刻后才道:“那我便要和师尊结为道侣。”
这又是什么?杜仲惊恐的看着眼前的小孩,头皮一阵发麻:“荒唐。”
那小孩便嗤笑了一声:“师尊好自私啊。既不愿让我出师,整日缠着我碍手碍脚的惹人嫌,又不愿与我结为道侣。既想什么都得到又一丝也不愿付出,世间哪有这般好事?”
我不是我没有。
杜仲还没来得及反驳,便惊恐的看见之前那个吼着他偷吃海鲜的小孩又回来了,手中还提着一把长剑,一声不吭的递到了顾清离手中。
顾清离得了剑立刻挽了个剑花,一剑戳了过来。
他个子矮,一剑过来就好巧不巧的刺中了杜仲的屁股。
特么生疼!
顾清离只中一剑似乎还不满足,立刻拔了出来又刺了一剑,一边刺一边吼:“让你不结道侣,让你不结道侣!”
杜仲一连中了数剑,只觉自己看不见的皮肤已经血肉模糊,疼的脸都扭曲了,却不知为何无论如何都躲不开。
求你……换个地方刺啊!
小孩还在吵吵闹闹的吼叫:“让你不结道侣!让你不结道侣!”
结结结,结!
杜仲此时却挣扎着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拼命摇头试图躲闪,一连又挨了数剑才成功声嘶力竭的大声吼了出来,居然生生坐了起来:“我结啊!”
他这一声吼完四周立刻安静了下来,便又听到有个声音淡淡的问道:“师尊怎么了,结什么?”
这声音和先前那个拿剑的居然该死的相像,这会好不容易不刺他了,杜仲不想再挨剑,崩溃的又吼了一句:“结道侣!”
他这一声吼出来四周便又沉静了,杜仲剧烈喘息着,心口砰砰砰的跳。
“……啊。”许久之后才又有人应声,罕见的干巴巴又带了些欣喜,“嗯,那师尊挑个好日子吧,师尊需要有人见证一下吗?”
第106章
这下反而是杜仲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
他睁开眼视野中却是一片模糊, 脸上也一片冰凉,尾椎骨之下那处也如梦中被人一剑一剑生戳一般生疼。
他随即感觉到有人晃了晃他:“师尊, 怎么了?”
杜仲怔愣了片刻,才抬手抹了一把脸,一手的湿润。
他又顿了一瞬, 才愣愣的转过眸子,原来是顾清离正扶着他的手臂, 正关切的看着他。
他便道:“无事。”
杜仲身上本来没贴身穿着衣服,只是盖着一层顾清离的外衣, 这会坐起身,他身上盖着的那层外衣便从肩上滑落了下去, 露出白皙细嫩的皮肤和其上青青紫紫的痕迹。
顾清离看到了, 目光微动,抬手掩着唇,掩饰性的清咳了一声, 放开了杜仲站起身,随即欲盖弥彰的转过身背对着杜仲:“师尊先把衣物穿戴起来吧。”
杜仲还是有些没回过神来,心口砰砰砰跳的极快, 还未完全从梦境中脱出。
杜仲微微揽了揽顾清离的外衣, 又抬手抹了把脸, 吸了吸鼻子, 声音中带了丝含混的嘶哑:“你若是还想再来一次,那便再来一次吧。”
顾清离闻言立刻回头看了杜仲一眼,只见对方一副不在状态的狼狈模样, 便克己的答道:“师尊不必做贱自己。”
做贱自己?
杜仲笑了起来,抬手将垂在脸侧的散乱发丝一齐向后撸去:都搞上了,再来一次还有什么做贱不做贱的?
顾清离深吸一口气,再次转身蹲下,拉了拉杜仲身上的外衣,帮着他将他整个人都包了起来,随即揽进了怀中,紧紧的拥住了。
杜仲先前在地上躺着睡了很久,又只有一层薄薄的外衣盖着,便微微有些受了凉。
他此时被顾清离抱在怀中,只觉得对方胸口暖融融的舒适极了。
平日里顾清离虽然一直都是一副少言寡语的自闭症儿童模样,但却并不傻,相反情商还很高,只是懒得说话罢了。
先前他便觉得杜仲有哪里不太对劲,态度与以往诡异的有所不同,却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了。
但两人情到浓时,杜仲下意识说出的话便叫他捉到了蛛丝马迹。
顾清离拥抱着杜仲,如同哄小孩一般轻轻晃了晃,淡淡道:“我永远在这里。”
他说完这话微微侧头过吻了吻杜仲的侧脸,随即酝酿了一下,在杜仲耳边如同说着只有两个人可以知道的悄悄话一般,用气音轻声道:“师尊什么也没做错,错的是其他人。”
这话便仿佛如一把软剑一般,一下就刺破了杜仲心中最后一道提防着别人的防线。
可你可曾辜负过他人?在明知有个小弟子毫无天赋的情况下,给他希望,叫他以为自己只要更努力,便可以脱颖而出。
但其实都是假的,只是画了个镜花水月般虚无缥缈的大饼,用自以为是却十足短暂的善良去伤害别人,摆出了一副救世主般的模样,却明知自己也只是个连自己的日子都过不安稳的微末凡人。
不负责任,到底也还是做错事了。
杜仲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便崩溃了,泪腺仿佛不再受他控制了一般,带着又热又咸的液体糊了满脸。
杜仲不想叫顾清离看见,便也死死的回抱住他,不让他离开。
顾清离并未说什么,只是就任由他这么抱着。
杜仲忍受着身上的酸痛,和不可描述随着动作被再次撕裂的痛感,抱着顾清离不松手。
他又无声无息不受控制的哭泣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笑的差点被卡住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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