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冬至
季思危点点头,撑着病床坐了起来。
季思蕴帮忙调整病床,让他倚靠得舒服一些。
即使季思危不刻意去想,还是有很多混乱的画面时不时浮现在眼前。
——爷爷带着他去游乐场玩,因为年纪太小,他只能玩旋转木马,抱着大大的陶瓷木马转圈圈,后来还和爷爷在游乐园里拍了张合影。
-同样是在游乐园的画面,陪他玩的却是一对夫妇,好像是他的爸妈……但样子很模糊,他看得不太清楚,他骑在“爸爸”的肩膀上,手里拿着一个彩色大棒棒糖……
——初中的时候,他代表学校去首都参加全国中学生物理大赛,得了特等奖,拿着奖杯站在颁奖台上,掌声雷动,他看到爷爷坐在观众席上,露出欣慰且骄傲的笑容。
—同样是颁奖台,但这一次是羊城市十佳中学生的颁奖仪式,而且,他看到庆祝横幅上面写着“2012届羊城市十佳中学生颁奖典礼”。
2012年的时候,他不是还在念小学吗?
——他过生日,朋友们来家里给他庆祝,一群人在草坪上玩游戏,放声大笑。
—他拍毕业照,朋友家人们捧着花束和礼物过来为他庆祝,他们在草地上合影。
——他组建的竞赛小组在全国大赛中获得殊荣。
—他进入国内知名的设计公司,很快便崭露头角,意气风发。
——他突发高烧,陷入昏迷,醒来的时候双腿失去知觉,他无法接受,坐着轮椅冲出医院,摔下阶梯。
—他遭遇车祸,连人带车摔下江里。
大段大段的记忆涌入脑海,每一个画面都真实得像是他的亲身经历。
季思危头痛欲裂,思绪像一团乱缠的麻绳,无比混乱。
那场在跨江大桥上遭遇车祸的画面在脑中反复出现,竟是所有记忆中最深刻的一段。
他紧闭着双眼,凭借超乎常人的忍耐力,梳理着这些杂乱无章的记忆。
季思蕴见他脸色发白,表情很痛苦,担忧的说:“医生马上就过来了,你先好好休息,别用脑。”
季思危点了点头,喉咙干涩难受,他拿起床边的水杯就想喝。
“水冷了。”季思蕴轻轻按住他的手,给他重新倒了一杯温水:“慢点喝。”
一杯温水下肚,冰冷的四肢逐渐回暖,季思危觉得稍微好受了些。
他继续梳理着混乱的记忆,很快便发现,这些记忆其实是两个人的人生片段。
一人叫季思危,另一人叫风霖。
季思危正在念高一,风霖已经工作了。
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生活轨迹没有重叠的地方,家人、朋友、成长环境完全不同。
说起来可能难以置信,但季思危现在无法分辨哪一段才是属于他的记忆。
医生很快就到了,他给季思危做了一些常规检查,表情并不严峻:“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部会疼痛吗?”
季思危轻轻皱起眉:“我的记忆很混乱,一思考就会头疼,而且,我的脑海里一直浮现着两个人的人生记忆。”
医生讶异地问:“两个人的人生记忆?”
“嗯。”季思危颔首,认真说道:“一个叫季思危,另一个叫风霖。”
医生和季思蕴对视一眼,又问季思危:“那你觉得你是谁?”
季思危摇了摇头:“我不确定。”
虽然季思蕴喊他“思危”,但他仍旧不能确定自己是谁,只因两段记忆都真实得可怕。
季思蕴一听这答案,顿时有些慌了:“医生,这是怎么回事,我弟弟是脑震荡了吗?”
医生负手思索片刻,轻声安抚她:“头颅CT没有异常,但患者出现了头疼、头晕、记忆错乱的症状,有可能是轻微脑震荡,这是头部受创的常见症状,你们不用过于紧张,我的建议是暂时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一阵困意袭来,季思危眼皮沉重,不受控制地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依然是一片洁白的天花板。
季思蕴推着轮椅进入病房,温声说:“思危,我办好出院手续了,我们回家吧。”
季思危坐了起来,疑惑道:“医生不是说要观察一段时间吗?”
季思蕴说:“都住了一周院了,医生说让你回到熟悉的环境里生活会恢复得快一些。”
“只是稍微睡了一下,就过去了一周?”季思危在心里暗想,非常惊讶。
他这到底是睡觉,还是昏迷。
这也太奇怪了。
这里真的是正常的世界吗?
季思危的心里产生了疑问。
但他的思绪一直很混乱,无法确定到底是他奇怪,还是这个世界奇怪。
于是,他问季思蕴:“姐,我觉得我只是稍微睡了一下,就过去了一周,你有这种感觉吗?”
季思蕴笑了笑:“你这周睡的是有点多哦,所以才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吧,我这个星期忙得要命,感觉像过了两周一样漫长。”
季思蕴收拾完东西,帮助季思危坐上轮椅,向医院大门走去。
一辆黑色汽车早就在一旁等候,穿着花衬衫的中年大叔打开车门,冲季思危笑了笑:“恭喜少爷仔出院啦,以后无灾无难,快高长大。”
看见中年大叔,季思危脱口而出:“陈叔。”
“哎。”陈叔应了一声,给他们开车门:“先上车吧,医院门口不可以停车。”
总觉得这个画面非常熟悉,好像经历过一样。
到底是什么时候经历过呢……季思危一往深处想,脑袋又传来一阵痛楚,他只好暂时停下思考。
回到家,阿姨马上迎了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着说:“回来啦?我今天炖了老火靓汤,思危先喝一碗吧?”
季思蕴把手上的包裹递给阿姨,温柔地说:“阿姨,我的房间收拾好了吗,舅舅暂时赶不回来,我这两天在这里住。”
“早就收拾好啦,你们去洗手喝汤吧。”阿姨说:“我把这些东西洗一洗。”
这里的一花一草,一砖一瓦,每一句问候,就连他们说话的方式和语气,都是季思危无比熟悉的,他待在这个环境里,感到很惬意。
但这种惬意没有让他完全放松下来,他没有忘记,要追寻真相。
他必须要知道,为什么他的脑子里会有两个人的记忆。
他回到房间后,马上打开电脑,搜索“风霖”这个人。
他现在以季思危的身份活着,那么风霖是谁?总不可能是他的前世吧。
他头脑清醒了很多,已经可以分清脑子里面的记忆,哪部分属于季思危,哪部分属于风霖了。
但是,他至今看不清记忆里风霖的长相。
他知道风霖的人生轨迹,找遍全网,看到了一些关于风霖的信息,却没有找到半张照片。
就连简历上也没有照片。
风霖的照片像是被有意销毁一般。
不过,这些信息至少能够说明,风霖是真实存在的。
“你就是风霖,遭遇了车祸之后,重生成为了季思危,所以你的脑子里才会同时拥有两段记忆。你要以风霖的身份继续活下去……”
盯着那份简历时,脑海里莫名其妙浮现出这段话,季思危心里一惊,背脊忽然泛起一阵寒意。
这段话很奇怪,也非常扯,像是有人故意塞进他脑子里的一样。
按照季思危的思维逻辑,不可能会得出这个结论。
“我知道风霖家的地址,找时间去确认一下吧,也许会有线索。”季思危心想。
“咚咚。”
敲门声响起。
门外传来季思蕴略微低哑的声音:“思危,你班上的同学过来找你玩了哦。”
“知道了。”季思危应了一声,移动轮椅出了客厅。
三个男生有些拘谨地坐在客厅沙发上,还带来了一个看起来很蠢的水果篮。
季思危出现后,他们纷纷站了起来,一个长相秀气的男生笑着鼓了鼓掌:“恭喜我季哥出院!”
季思危仰头看向他,语气有些犹豫:“你是南月白?”
南月白歪了歪脑袋,一脸的不可置信:“季哥,你不会真的撞傻了吧?我不是南月白还能是谁?”
季思蕴刚洗了水果出来,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叹了口气:“思危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有些障碍,你们多担待一些。”
南月白闻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原来如此,季哥对不起啊。”
南月白表情生动,像个行走的表情包,季思危难得笑了笑。
季思蕴有事出去处理,三个男生和季思危一起在客厅里玩游戏。
这三个男生是他在学校里最要好的朋友,他们经常在一起打游戏,配合得很默契。
这场景很舒服,舒服到让季思危慢慢放下戒备。
“又赢了,耶!”南月白满足地放下游戏机,瞥了一眼时钟:“哇,下午了,我们该回去上课了。”
“是该走了,不然要迟到了。”学委伸着懒腰站了起来:“思危,你什么时候回学校上课?”
季思危脱口而出:“我不是休学了吗?”
“什么,你要休学?”南月白走到季思危面前,半蹲下,与他对视:“你干嘛要休学,就因为腿的原因吗,我可以陪你上下学啊。”
“对啊,我们可以轮流陪你上下学。”学委说:“这根本不算什么事。”
班长也有些着急:“季哥,你是怕其他人的眼光吗?就算你的腿现在出了问题,也还是我们学校的男神,没有人敢看不起你的。”
南月白一撇嘴,任性道:“没有你的校园生活,一定很无聊的,你要是休学我也不想上学了!”
季思危看着他们关心的眼神,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确实很感动,但心里更多的感觉是——很奇怪。
他明明还没有休学,为什么他觉得他已经休学了。
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好像有一部分记忆缺失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休学的事情,暂时放一边。”季思危眼神平静地看向南月白:“月白,你的电脑技术比较好,能不能帮我查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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