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螺髻山下客
其他人是看解元郎信心十足,而心下安定, 解元郎则是开了挂, 所以自信,这辈子还不知道, 但上辈子会试头名是商师兄,也是殿试状元, 榜眼是位三十多岁, 来自江西的举子,探花是孔阁老嫡孙孔昭。
由此可见, 董坤这京城第一才子的名头有多虚,说起来林方旭上辈子也勉强算是个董派朋党,为什么说算是, 因为他不是自愿的。
林方旭上辈子中进士时, 孔董两派正斗得如火如佘,各种拉帮结派, 很多没背景的新进士都不可避免的卷入其中,林方旭上一世名次在二甲第六, 算不得出类拔萃, 但也算优秀,董派试图拉拢过他,但都被他用各种方法拒绝了。
可能是因为祖上名声太大, 董派一向处事圆滑,估计也不想要一个动不动敲登闻鼓之辈,最后便算了,林方旭得以安稳地在翰林院呆了两年。
结果第三年的时候,刘明珠的胞兄,莫名其妙地被董家看中,将偏房庶女嫁给了他,自己也就莫名其妙地在别人眼中被打成董派,以至于不得不远避云南。
后来被调到苏州,又不可避免的在董坤手下做事,为董家继承人的政绩出谋划策,当着任劳任怨地老黄牛,最后还被人丢出去背黑锅。
林方旭三人回到武安侯府,说好明天一起出发后,便各忙个事了,林方旭想着前世的经历,在武安侯府前院闲逛,转过假山时,遇见提着红缨枪的姜世云。
小哥儿估计刚从演武场回来,穿着大红色练功服,额头脸颊还留有细密晶莹的汗珠,脸色更是绯红娇艳,看见林方旭时愣了一下,转身想躲,又想起这里是武安侯府,作为主人不能这样不礼貌。
林方旭好笑道:“在下是洪水猛兽不成,让少郎一见到便躲。”
姜世云暗骂自己一句‘没出息’,面上不好意思道:“哪有躲……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有东西落在了演武场。”
林方旭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见着了他,哪能轻易放过,装作好奇道:“在下在侯府借住多日,还未有幸见识过侯府演武场,不知可否同去?”
姜世云本能的想要拒绝,却见林方旭微笑的看着自己,眼睛里藏着戏谑,心里堵了堵,负气道:“你一个书人,去演武场干什么!”
林方旭挑了挑眉,笑道:“我虽说不是十八班武艺全会,但还是会一两样的。”
姜世云好奇道:“你除了会外祖父的那几招剑法,还会什么?”
林方旭目光深沉道:“不管我会什么,若是我赢了少郎,少郎可否回答在下一个问题。”
姜世云见他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深吸了口气道:“有什么不可以的,哼……,我除了长枪,刀剑长弓可都使得,看你拿什么赢我。”
林方旭不可置否的跟着他来到演武场,径直去武器架上取了一副弓箭,拿在手里观察比划着。
林方旭当然是有备而来,君子六艺,在府学时就学习过射,前一世在云南任职时,又认识了当地一位弓箭之术十分了得的猎户,跟着钻研过一段时间,自认还是拿得出手的,能赢最好,不能赢至少多待了一会儿,多说几句话不是。
林方旭选了一副合适的长弓,羽箭上弦,拉满弓,对着七十米外的立靶射了出去。
姜世云只听见嗖的一声,羽箭稳稳的钉在了红靶上,心里大感意外,随意取下一副长弓,对着同样的靶子,也是一箭中红心,两只羽箭紧紧挨在一起。
姜世云对着林方旭挑眉道:“这点本事,可是赢不了我的。”
林方旭见他自信飞扬的样子,微微一笑,满眼的温柔包容,指了指演武场边上,一颗高大的红梅树,说道:“我们下一场就比,谁将那朵绽放的红梅射下来吧。”
宽阔的演武场周围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将近两人高得红梅树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北平的梅花开的晚,在满树花骨朵的映衬下,枝头顶端的那一抹红,显得格外美丽娇艳。
姜世云不想让林方旭抢了先,弓箭上弦,举手便射,箭矢离弓时,忽然刮起一阵北风,吹弯了梅花树枝,那一点红在枝头左右跳跃,仿佛要乘风离去。
风停过后,羽箭独自躺在墙角,红梅依然屹立枝头,只剩下红衣小哥儿,惊讶地微微瞪着眼,回过神后,又懊恼的跺跺脚,沮丧地嘟着嘴道:“该你了……”
林方旭忍着笑,拉开弓弦,瞄了一会,确认无误后才松手,好在没有刮风也没有下雪,只见羽箭呼啸而去,最后箭头上带着一点红,飘落在皑皑白雪中。
姜世云见林方旭走过去,拾起雪中红梅,朝自己走来,初见时还是在杭州簪花宴上,不到舞象之年的少年,站在一群留着胡须的新晋秀才前面,显得格外矮小,像个小屁孩儿一样。
如今,当初的小屁孩儿似乎已经比自己还要高一些,脸上稚气全无,长得丰神俊朗,玉树临风。
杭州辩论时,只以为他文才出众,常人所不及,现在看着他指尖的一点红,才发现解元郎的武艺似乎也不凡。
林方旭捧着梅花,走到姜世云面前,微微低头,对上那双如水般的明眸,用低沉的嗓音缓缓说道:“在下前年在西子湖畔,见过一朵红花,甚美,心悦之,辗转思之。可鲜花长在高枝,触之不及,只敢站在树下仰慕之。”
林方旭将红梅放到姜世云手中,接着说道:“我们之前打赌,少郎若是输了,要回答在下一个问题,少郎觉得枝头的鲜花,对树下仰慕他的在下,可有一丝欢喜?”
姜世云面颊通红,眼神飘忽,周围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无边的窒息感,令他想要逃跑,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却被林方旭抓住左手,猛然拉了回来。
林方旭将他的双肩紧紧箍住,凑到面前,险些要鼻尖挨着鼻尖,黑黢黢的双眼紧紧盯着他,沉声道:“少郎……,有吗?”
姜世云此时已被吓住,全然忘了自己能轻而易举的将其撂倒,见林方旭从一个谦谦君子,变得这般咄咄逼人,突然觉得万分委屈,红了眼眶道:“怎么……?要是没有,你就要离开,换朵红花仰慕了么?”
林方旭见往日飞扬艳丽的人儿,此时面露凄色,一时心痛难当,伸手想要拂过那双含泪的双眼,却又不敢,只得表明心意道:“怎会……,万花丛中,在下之爱慕那一朵,这一世怕都不会改变心意,只求那朵娇花能低头垂青在下一眼。”
姜世云这才面露笑颜,退开一些,抬着下巴,一脸傲娇道:“既然不变,那你好好守着便是,等……等何时不刮北风了,自然能射到手。”
姜世云说完后,羞红了脸,竟不敢看林方旭一眼,转身便直接跑走。
林方旭也没有去挽留,他此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是同样心悦自己吗?只是时机不够,对……,一定是的!不然说什么自己能射到手,真是大胆又直白,于是林方远和林冲两人,便看到了一晚上都在傻笑的解元郎。
而此时,皇宫中大皇长哥儿朱宣,正陪着建文帝喝茶聊天,太子朱显宗在下首陪坐。
贵为一国之君也有无聊的时候,做儿子的自然要给父亲找些八卦乐子,朱显宗无意间说道:“儿臣听闻,京师会馆举子明天要和浙江会馆的举子
打擂台呢,说起来北平这几年科举取才也是能人辈出,不知到时候和浙江比起来谁更胜一筹。”
建文帝轻笑道:“哼……,北平也就这几年才好起来,哪能比得过浙江,毕竟是几朝沉积的底蕴啊。”
朱宣也是很赞同,对这场胜负并不关心,只说道:“说起来,我一直对父皇佩服得很,当初只是同意了太学学生可以不回祖籍科举,竟生生在江南世家中间埋了道深渊。”
建文帝也面带缅怀之色,感叹道:“父皇之大才,你我不及多矣,江南现在已满是沉珂,朕本来是让想让孔董两派互相切毒瘤,可惜两人都老奸巨猾得很,不肯动真刀真枪,一起演戏给朕看呢。”
朱宣想着两派一直小打小闹,今天你推我一下,明天我扯你一把,倒是默契得很,思绪一转,说道:“据说这次参加会试的有,林御史的后人和商太傅的嫡孙,也许能打破眼前的僵局。”
建文帝听完后,来了兴致,问道:“哦……,还有这事,商太傅辞官时父皇可是遗憾了好些时候,林御史父皇也多次夸赞,不知道他们后人能力才学如何。”
朱宣笑道:“他们文会好像是翰林出题,皇弟若是有兴趣,不如亲自出道题,看看林御史的后人和商太傅嫡孙如何回答,自然就知道有没有其祖风采了。”
朱显文此时,主动站出来,为父分忧道:“不如儿臣明天也去浙江文会看看,到时候将所听所见回来一一告诉父皇。”
就这样,在林方旭几人不知道的时候,他们明天的文会,变成了殿试模拟考。
第四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