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乔清越
“我没有骗你。杨飞雁,你还记得么。三年前的那场‘强奸’,是她策划的。是她绑了你,伪装成那个样子。她的真实身份是我们的姐姐。”
江亦凡在平板上打:
是你,不是我们。
丁亦森笑了一声,甚至觉得这样的江亦凡可爱得不行。
于是他把这些年来发生的一切都说给了他听。
江亦凡静静地听完,他眼里的神色一直在变。
有时候是惊讶的,有时候又是愤怒的。
他有很多话想说,但他说不出来,他的舌头不听他使唤。
他像个牙牙学语的孩子,他有很多心情想要表达,可他表达不出来。他急得双眸通红,急得面红耳赤,可他只能发出破碎的,不成句的话语。
丁亦森抱紧他,像他们最亲密的时候做的那样。他听不到江亦凡没能说出口的话,可他的愤怒,他的悲伤,他感同身受。
丁亦森提议带他去米国治疗,他说那里有最先进的技术,会比继续待在疗养院要好。
江亦凡没有反对,由着丁亦森给他收拾行李。
他的东西很少,丁亦森清理来清理去,才勉强整理出了两个箱子。
丁亦森的生母就是米国人,他在那边也有些亲戚在。丁亦森给他们去了电话,确定有人接应之后,就定下了去米国的机票。
江亦凡还是如往常一样,吃药,治疗,睡觉,吃饭。
自从丁亦森接手了照顾江亦凡的各项事宜后,其他人几乎都没了近他身的机会。
不管是洗澡吃药,还是换衣如厕,都由丁亦森来帮他弄。
江亦凡并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他已经是个废人了,再怎么不乐意,也只能由着他摆弄。
即使丁亦森是出于好心。
可他并不想要这份好心。
他不需要丁亦森的同情与怜悯,不需要他的帮助。
他厌恶这样动弹不得的自己。他已经足够晦暗了,何必再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他面前。
丁亦森的完美,越发衬托他的不堪。
曾经他是他的光,把他阴暗的世界照得温暖又亮堂。可后来这束光不再照耀他了。
他在黑暗里待了三年,早就不知道把心房敞开在别人面前是个什么感觉了。丁亦森依然在发光发亮,但他再也照不进他心里,再也暖不了他胸膛里的任何一处土地。
相形见绌。
曾经的江亦凡,即使落魄,也依然要维持着那一份高贵与优雅。那是他的伪装,也是他的保护层。他是骄傲的江亦凡,他觉得只有那样的他才能跟丁亦森相配。
彼时他还能有与丁亦森相伴的勇气与自信,可现在,那些支撑着他的东西已经没有了。
有时候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再看看丁亦森俊美如同古希腊神袛的面庞,心里会忍不住浮现各种各样恶毒的念头。你看,自己是多么的丑陋,简直难看至极。
他蜷缩在轮椅上,像一条被抽去脊骨的可怜虫。动不得,走不了。
他引以为傲的容貌,仪态,全都离他而去。
他配不上丁亦森。
自卑感将他笼罩其中,仿佛一只无形的脚,把他往那本就遍布腐朽气息的泥沼里又踩了一脚,直到他再也爬不起来。
他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站得起来。
即使那病能治好,他也再也没有跟丁亦森一起并肩行走的能力。
当初的那一场刑罚,几乎打断了他全身的骨头,也伤到了他的脊椎。他一辈子都得与轮椅为伴,他一辈子都得被人拖来抱去,像个废物一样。
何况这病根本无药可救,只能控制,拖延,像在一块肉上洒满防腐剂,就算能拖延再久,最后还是会腐烂。
他看向自己的右手,那只手已经动不得了。
以前他能用这只手熟练地拿枪,握刀,现在他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
这样的生活究竟有什么意思,江亦凡想。
尽管不愿承认,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之所以他能苟延残喘活到今日,也不过是为了再看丁亦森一眼而已。
他不接受那样的分手,不接受那样的分别。
只因为他无意间犯的那一场错误,只因为他无意制造却间接导致的丁奉毅的死亡——而丁奉毅没有死,错误也没有铸成,他还是因此失去了他的一切。
他获得的爱情,他的能力,他健康的身体,他的骄傲。
这样的他,连他自己都看不起,他不知道丁亦森是怎么能忍受得了的。他总会有那种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他,细心尽责地做好每一件事,不管是给他擦拭口水,还是帮他清洗因为失禁而变得脏污不堪的床单,他都从无怨言。
像在赎罪,又像在请求原谅,更像是竭力弥补这三年不在他身边陪伴他的错误。
尽管丁亦森猜不到江亦凡在想什么,可他却明显地感觉到他的情绪很低沉。
他以为他是因为即将离开故土而有些不高兴,可他有时候看着江亦凡的反应,又不像那么回事。
他想让江亦凡开心起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开心起来。
他像是一个失了水分的苹果,皱皱巴巴,毫无生气。